“好,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我不会不要你的,我要安迪呵,安迪乖!”我语无伦次地抚慰着他,同时搜肠刮肚地记起当年妈妈哄自己睡觉时所哼的歌谣,也不管对不对有没有走调,就这样抱着安迪哼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那个电话机上的指示灯继续一闪一闪地发出柔和的光芒。
电话那头,一直拿着听筒的露丝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
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别哭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他很爱孩子,安迪和他很有默契!”
“我没有哭,我只是高兴,一直以来安迪做梦都想有一个父亲,他很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这件事,但是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他……”
“冷静冷静下来,你忘了博士的话了嘛,他说过你不能太过激动!”
“我知道,我会冷静下来的,我还要撑下去,我一定要撑到他们都幸福的那天!到那时我才会安心地走!可是丽莎我怕我撑不到那天了!”
“我想那一天就快要到了,露丝!但是十年前命运让你、我、阿美三个从不相识的女人因为飞机的误点在香港的机场相遇,我为了离开一段无望的恋情从哈佛逃回祖国,你为了新生重回母亲的国度后又发生了新的状况要匆匆离开,而阿美徘徊在是去寻找自己的理想还是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那一晚我们三个女人都有那么多的麻烦,那一晚我们在候机室里说了那么多,我几乎把自己一生的话都说完了,但是那一晚命运的轮盘把我们三个滚到了一起,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是三个人的力量就难以估量,那只看不见的手把我们连在了一起,到第二天早晨,我已经决定要回美国继续学业,阿美决定放手让她的弟弟独立地成长,而你也决定留下那个孩子,我们都说过我们已经厌弃了不堪的过去,我们要新生,我们要帮助所有像我们这样厌倦了过去,希望重生的人,这是我们创建‘YAN’这个组织的初衷。绝对不能放弃希望,所以你绝不能泄气,即使等到了那一天,你也要继续努力,除了让你的亲人幸福之外你也要让自己幸福!”
“何况阿美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病情,她说过如果她能在非洲找到最纯粹的音乐,一定要把它送给你,因为你是她见过最勇敢的女人,你忍心让她失望吗?”
“我们要一起努力!”
相信只要是一个男人,就不会希望一觉起来看到自己的爱人睡在别的男人的床上,而且两人还抱得死紧,连一点空隙都不留给别人,虽然这两人相差足足十八岁,但是马克还是感到不爽。
何况这样的情形居然还一直持续了下去。
整整两个星期,每天早上马克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身边的床铺冷冰冰的,然后再憋着一肚子的火走到楼下安迪的房间把在那个睡得沉沉的家伙从睡得同样深沉的安迪的身边抱走,可恨的是那个小鬼的睡相实在太差,老是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地缠绕身边人的身上,明明已经板开的手,一翻身就又缠了上去,既要挣脱这个黏人的小鬼,又不能吵醒怀中人,所以每次马克到最后都要累得气喘吁吁,连多年来晨练的习惯也废止了,因为这比晨练累多了。
其实第一天他伸出手抱我的那一刻我就醒了,我的睡眠一直是很浅的,而此后的每天早晨我总是在他到来前醒觉,在窗台透进的渐亮的晨光中静静地期待着,期待他按时的脚步声。
我只是在装睡,闭着眼享受这腻人的温柔,在他晃动的臂弯中, 默数着心头的喜乐。
王子又何必寻遍世界,那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就在这里。
我相信还有一个人知道我装睡的秘密。
安迪一个作狭的飞眼就足够了。
那个小鬼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他了,小小的年纪,他懂得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他的知识面还是阅历都不是同龄的孩子可以企及的,最难得的还是他身上开朗和乐观,对于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这点是多么的难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不禁开始由衷地佩服起他的母亲——马克的姐姐露丝。
她真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一个弱女子,单身母亲,带着一个父不详的孩子,走过了大半个地球,永不放弃希望,她纤细的肩膀到底扛下了多少无为人知的痛苦和风霜呢?
“全哥哥,你在想什么啊,该你下了!”安迪的小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这才唤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我下,就这里!”
“这里啊,不后悔?哈哈,你输了,我这里还藏着一个国王呢!”
“啊,不算,不算!重来,这一步不算!”
“不行,不行,大人不能耍赖!”
“我没耍赖!我只是……”
“喂,两位,晚餐想吃什么?匹萨?便当?还是…… ”马克的声音插了进来。
“吵死了!别插嘴!”我和安迪同时转过头同仇敌忾地冲着马克大声嚷道。
马克被眼前两张一模一样发飚的脸吓了一跳,嘟囔了半天才受屈般地说道:“我只不过提醒你们吃午饭,问你们要吃什么而已!”
“叉烧牛腩饭!柳丁汁!” 我和安迪默契地彼此对视一眼,又是步骤一致同声共气的回答。
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就发现我和这个小家伙有许多东西共同点,比如,叉烧牛腩饭、柳丁汁、国际象棋,篮球等等许多东西。
“有时候我真怀疑到底你是他舅舅还是我是他舅舅!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两个说话、生气的样子真是太像了!”马克耸了耸肩膀丢了这句话后出门买晚餐了。
“像吗?”我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小鬼一眼,“傻瓜!”我心中暗骂道:“这个混蛋怎么会以为我和安迪长得像呢!他长得多好,哪里像我这张大众脸了?就算眉毛、鼻子、唇型有点像,但是组合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哎,那小鬼把头一垂在想什么,肯定是那个混蛋胡说八道惹起了这小鬼的伤心事了!
“安迪,怎么了?别生气哦,你舅舅胡说八道,咱们不理他!”我摸了摸安迪的小脑袋安慰道:“明天就是你生日了,白天我和你舅舅要去参加一个签合同的仪式,晚上帮你庆祝,想要什么礼物啊?”
安迪抬起头眼珠子亮亮地盯着我直看。
我被他瞧得心里直发毛,这小鬼肯定又在动歪脑筋了。
“全哥哥,”安迪笑得很甜地问道:“如果我和你真得像舅舅说得那样有血缘关系的话,你会怎样啊?”
“你又胡说了,我和你又血缘关系这怎么可能呢?我父母十年前相继都去世了,我姐姐没小孩,那个家伙也没结过婚,哪里来的血缘关系啊?除非你是我儿……
”心中突然一阵发颤,最后一个字被我咽了回去,不自觉地避开了安迪那双炯炯的眼睛,我勉强笑着说:“连我也跟着说起了胡话,这怎么可能呢,是的话我早就躲得远远的,绝不会出现在你舅舅面前了!”
“但是……”安迪的神色变了变,正欲说道,“晚餐来了!两位主人快洗手吃饭了!”马克欢畅的声音从门关处传来了。
“别玩了,我们洗手去吧!”我也不知为何地莫名地心慌起来,不待安迪开口便拽起他的手直冲洗手间了。
“把那小鬼就这样扔在家里行吗?”
“那个大学生看得住他吗?”
“哎,我看这个酒会我就不去了,我留在家里照顾那个小鬼吧!”
“司机,停车!”
车子继续在半山公路上行驶着,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学姐,你竟然是日升集团的副总裁?”在满堂的衣冠鬓影中,见到多日不见更显光彩照人的学姐我惊讶地叫道。
“很惊讶吗?日升是我父亲的企业,他一直希望我回来帮他,可我喜欢教书,所以只能在这种场合帮帮他!”学姐迷人的微笑简直比手中的香槟还要醉人,吸引我不自觉地想要走进她的身边。
“嗨,丽莎,你今天真漂亮!”一只有力的手不着痕迹地卡住了我的腰,制止了我的举动。
“你好,马克!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合作愉快!”学姐优雅地举起酒杯。
“合作愉快!”两只酒杯在我面前碰在了一起。
“噢,马克,关于PU的持股权的问题,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45%的持股权还是无法让我们满意,市场的支持率也必须考虑,你们既然想多吸收境外投资,不如……”
他们说得越来越投机,我这个对商业一窍不通的人站在一边半句话也插不上口,悄悄地从那只大手下溜走,他也没有察觉。
站到酒水台前,我心里烦躁地灌下了好几杯金黄色的酒,远远地瞧着那两个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样子,真得很般配,如果他们真得是一对情侣的话,就是我见到的最般配的一对了。
“王董啊,看来你们家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李副市长,你又在开玩笑了!哪有的事?”
“还说没有,你看令千金和洛尔德先生多般配,如果成了,可真是一段佳话啊!”
“哈哈――”
残留在唇齿间的酒味在那些窃窃私语的影响下泛起了苦涩的滋味,我逃一般地跑出了大厅,没察觉到身后还有个人跟着我走出了大厅。
“怎么了,史先生,不用在里面陪你的主人吗?”那恶毒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入了我因气苦而膨胀的身体。
我浑身一颤,费力地转过了头,心中无力地哀告: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
“林先生,你好!”
“我可没你好啊,史先生现在可是跨国大公司里的红人,炙手可热呀,”林子言仿佛深沼般的眼中闪烁着幽火,又逼近了几步道:“被男人压在下面的感觉怎样啊?不用陪你的恩主了吗?”
我像被沸水淋到一般跳了起来:“你胡说胡说什么?我要告你恶意诽谤!”
“诽谤?”林子言的嘴角不屑地抽动了一下拿出了一叠照片扔在了我的身上:“有这些照片还算是诽谤吗?看不出你外面一幅冷冰冰的样子,骨子里那么淫荡,不过也难怪,有遗传的;和你妈当年一样贱!”
我机械地拾起了满地的照片,一张张都是记录下我和马克感情的点点滴滴,一次背着人的拥抱,一次小心翼翼的拥吻,一次忘情的深吻,它们那么美好甜蜜,为什么在别人的眼里它就是贱、就是淫荡、就是无耻呢?
我死死地抓紧手中的照片,林子言的目光让我接近窒息。
我开始不顾一切地逃避,身后是林子言尖利的诅咒声:“逃吧,逃吧,你逃得再远也没有用,你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到马克的身边,我现在只想要他温暖安全的怀抱,我要他告诉我我也可以幸福,我也可以幸福的,我也可以幸福的。
“我也可以幸福的,我也可以幸福的――”我痛苦地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在满目的人群中我只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没有,他不在大厅里,我漫无目的地一间一间地寻找着,门打开又关上,打开又关上,马克呢,马克在哪里,马克你在哪里?
“……是的,你不知道罢了,我和她认识很久了……她让我问你,你现在……”
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模糊的说话声,是学姐在低声说话,我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往里望去,正对上学姐的眼睛,一时间我僵在了原地。
“现在 ……”是马克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深情款款的声音:“我餍了!”
那一秒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我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耳边回荡着马克的那句话:“我厌了!” “我厌了!” “我厌了!” “我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