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沈下脸,将那只不肯安分的手拍掉。
“我就喜欢像你那麽有个性的人。”阿宝仿若无骨地挨近他,附在耳边轻声说:“我的功夫比小祺好多了,保证让你欲生欲死,有兴趣试一下吗?”
“没兴趣。”凌霄直截了当的答。
“如果改变主意,欢迎随时来找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阿宝脸上的笑容更是热烈,即使被推开,眼睛仍直瞅著他不放,直到季子祺回到客厅才略为收敛。
同居,是个很有意思的词,指的是两人同住一室,彼此融入对方的生活。
凌霄不是个制造麻烦的人,却不代表他好相处。首先,过於沈默寡言,如非必要,可以整天不讲一句话。其次,存在感过於薄弱,时常让人忘记他,当季子祺像平常独自在家里做出不雅的动作时,偶然发现有双眼睛正盯住自己。
感觉很糟糕,像是被监视。
餐桌是唯一的交集点,凌霄总是狼吞虎咽,季子祺却坐得端正,有条不紊进食。残疾的右手有些笨拙,却不见狼狈。
他甚至会说:“我吃好了,慢用。”
凌霄不明白,靠出卖肉体为生的男妓,为何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自愧形秽。如同两人擦嘴的纸巾,季子祺是整整齐齐的叠好,他却是乱七八糟的一团。
不可否认的是,季子祺一直让人感到意外,凌霄开始看不清他的本质。
作为杀手这类特殊职业,凌霄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他需要接触的事物很少,多数精力都用於保持良好体格和完成任务。他是敏感的,却也是单纯的,过於复杂的东西他无法理解,却又会因为好奇而探索。
“凌霄,偷窥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季子祺忍无可忍地说。
“我没有偷窥。”凌霄认为,他只是光明正大的看而已。
“好吧,那你为什麽要一直盯著我?”
“不可以吗?”凌霄问。
季子祺翻个白眼,动手脱衣服,问:“你到底要看哪里?我一次给你看个够好了。”
凌霄顿时语塞,将自己关进洗手间里。
“孬种!”季子祺鄙夷地骂。
骂完他仍觉得不解气,用脚踢一踢门,说:“我去上班了,茶几上有零钱,你自己打电话叫外卖。”
在夜阁的对面,有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生意还挺不错的,最畅销的商品是润滑剂和避孕套。
午夜时分,季子祺摇摇晃晃地走出夜阁,今天晚上的客人是个酒鬼,他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应付过去。正打算买瓶绿茶醒酒,却发现便利店门前有两人在拉拉扯扯。
“我说过不做你的生意,多少钱都没用,不要再缠著我!”
说话的正是苏言,只见他一脸的不耐烦,想走,却被身旁戴眼镜的男子抓住不放。
“别走,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你陪我聊聊天。”文质彬彬的眼镜男说。
“你要聊天找心理医生去,我只陪客人睡觉,听懂了吗?就是脱光衣服在床上打滚那种!”
“小小……”男子哀哀地叫唤。
季子祺见两人僵持不下,便想要帮苏言解围,怎料到他刚走过去,便被人搂住肩膀。
“你想在熟客面前让我难堪吗?”苏言搂紧季子祺,问。
男子愣愣地看著两人亲密的姿势,片刻後,局促地道歉,然後万分不舍的离开。
见到他一步一回头的举动,季子祺叹口气,望向将他肩膀箍得生痛的苏言。只见後者虽然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但牙关却咬得死紧,直到男子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放松。
“你没事吧?”季子祺担忧地问。
苏言却笑著说:“不好意思,刚才利用了你。”
季子祺摇摇头,问:“这个人经常缠著你吗?用不用报警或者找人警告他?”
“不用。”苏言飞快地答,停顿一会才说:“就是个神经病而已,不用管。”
季子祺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你喝了不少酒吧。”苏言拉住他的手,说:“走,我开车送你回家。”
季子祺任由他牵著,直到坐进这辆令许多人都羡慕嫉妒的法拉利里时,才回过神来。他不懂,明明只见过苏言三次,却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自然而然的,就跟著他上车。
虽然苏言目不转睛看著路面,但还是能察觉到他心事重重,等红灯的时候,明亮的後视镜里,有双暗淡的大眼睛。
“你为什麽要在夜阁工作?”他忍不住问。
在季子祺的眼里,苏言和夜阁里的其他人不同。他身上没有丝毫的风尘味,也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妖异,像清醇的山泉,不该被尘世玷污。
这样的人,应该被捧在掌心呵护。
“那你呢?又是为什麽要留在夜阁?”苏言反问。
“我不一样!”季子祺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地说:“我有必须要留在夜阁的理由,就当我是为了钱吧,但你明明不需要继续留下的,光是卖掉这辆车已经足够,为何非要留在这麽肮脏的地方?”
苏言眼里闪过受伤的神色,并没有回答他。
“对不起,我喝多了。”季子祺懊悔地道歉。
当绿灯亮起时,车子缓缓地移动,苏言并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当季子祺以为他生气,并不再理睬自己时,突然听到他说话。
“子祺,我可以这麽叫你麽?”苏言叹口气,说:“即使不用卖车,我手头的积蓄,也足够这辈子安枕无忧。但那又如何,离开夜阁的我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没学历,没工作经验,更可怕的是,我连梦想也没有。有些路,一旦选择,就不能再回头了。”
苏言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熬不到日出的雪花。车厢里飘荡著薰衣草香,淡淡的味道,却熏得季子祺眼睛酸涩。
“到了。”苏言将车停在他楼下,转过头说:“今天晚上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心里话了。”
他觉得很忏愧,连苏言的脸都不敢看,打算默默地下车。这时,有双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他。
“谢谢你。”
那双仿佛摄尽天地灵气而成的眼眸顾盼生辉,盈光流转。季子祺感觉自己喉头酸溜溜的,千言万语全化作哽咽,却被堵在咽喉间。
这个享有万千宠爱的人,被公认为夜阁头牌的人,对他讲,自己很久没有说过真心话了。
夕阳渐斜,微红的暖光充斥客厅。
凌霄在黄昏时醒来,揉揉眼睛,从沙发上坐起。因为和季子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渐渐也习惯他日夜颠倒的作息。
他倒杯清水,一口气喝光,然後走到阳台,叼著烟看太阳逐渐下沈。直到天完全黑了,他才走回客厅,打开电视机,思绪却飘荡到不知名的远方,直到开门声传来。
季子祺没有像往常般打招呼,拿在手里的挎包掉到地板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他蹲下身,微曲的卷发遮住眼睛,双手盲目地在地上摸索。
“你怎麽了?”
察觉到他的异常,凌霄难得的主动开口。
但季子祺却像没听到他的话般,手里抓满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掉了,他又重新捡起来,动作机械化地重复著。
凌霄感到有点烦躁,将抱枕砸到他身上,大声叫:“季子祺!”
季子祺的身躯震一下,捡起脚边的格子抱枕,然後,好不容易才捡完的东西再次掉光。
他将脸埋进抱枕里,闷闷地说:“阿宝死了。”
凌霄冷冷看著他,面无表情。
“多麽好笑,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说没就没了。那家夥死得还真是难看,赤裸裸的被掐死在浴缸里,你说是不是活该?谁让他整天做白日梦,凭那点姿色,还妄想要当红牌……”
季子祺也不管有没人在听,只是不停自言自语地唠叨,讲些连他自己也不懂的话。
第九章 报复
在这个繁华又冷漠的城市,人心和露水一样的薄凉,风一吹,便被蒸发掉。鲜活的生命亦是如此。
夜阁里依然灯红酒绿,依然夜夜笙歌,欢场之中,情比纸薄。
“王总,我实在走不开,之前一直在休养,领班对我已经颇有怨言了。”季子祺说。
“没事,回头我打电话说一声,谅他也不敢为难你。”王总不由分说地拉他上车。
季子祺赔著笑脸推辞:“我一会还有事呢,你看下次成不?”
“难道请你吃顿饭还要挑日子?”
季子祺不作声,也不肯跟他走。
王总坠下的眼皮和浮肿的眼袋中间眯出一条缝来,寒著脸道:“小祺,你又不乖了。”
他无言以对,耷拉著脑袋坐进车里,换来王总满意的笑容。
自从阿宝出事以来,季子祺的心情一直低落,警局他亲自去了不下三趟,但丝毫进展也没有,仿佛男妓这种生物根本是死有余辜。
“小祺,我们去吃法国菜好吗?”王总和蔼可亲地问。
“随便。”季子祺答。
他越是冷淡,王总却越是热情,更不时地毛手毛脚。仿佛那个高傲的季子祺回来了,还坐在自己身旁,用三分鄙夷七分蔑视的目光看著他,令人又爱又恨。
王总承认自己有点的变态倾向。平时,他爱死季子祺不可一世的模样,越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越是想要发狠地作践他,让他像狗一样跪在自己脚下,那画面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
环境优雅的法国餐厅里,季子祺坐在长桌对面,中间隔著烛台和一大段距离。他身穿纯白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手腕戴著电子表,与周遭高尚的氛围格格不入。
即使心不在焉,他的举动仍是大方得体,良好的餐桌礼仪已经融入他骨血中,难以更改。
王总不时地看著他,目光尽是迷恋。看他拿住刀叉的优雅,端起酒杯的高贵,滑动的喉结那样动人。
“我吃完了。”季子祺淡淡地说。
王总关怀地问:“这里的菜合你胃口吗?”
“还好。”他抬手看表。
“你要是喜欢下次再来吧。”王总讨好地笑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过去,说:“上次你忘在别墅里了,我已经帮你充好电。”
“谢谢。”季子祺总算露出点笑容来。
“不客气,等我吃完我们就走。”
王总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鹅肝。他的吃相比凌霄还粗野,不时发出声音,连黑丛露酱汁沾到衣襟上也不知。
季子祺不愿看他,便百般无聊地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来後,短信和留言也接踵而来。他删除完乱七八糟的短信,便开始接听留言,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电话为什麽关机了?我刚刚从你家出来,有些事想对你说,算了,留言给你也一样。”
呱噪的声音停顿片刻,又再次响起。
“我试探了一下,你藏在家里的奸夫还不错,虽然看上去呆板些,但总比夜阁里的客人好得多,好好对人家吧。还有,我刚刚摸了他的大腿,你不会介意吧?大不了给你摸回来……”
季子祺有点听不下去,他站起来,匆匆往洗手间的方向走。王总仍在大快朵颐,只是抬眼看一看,便继续进食。
等他吃完以後,季子祺也正巧回来,用微红眼睛瞪著他,半嗔半怒地道:“都是你的错,明知我穿得随便,就不该来这里吃饭的,害我被人取笑了!”
王总愣了愣,好声好气地说:“是我疏忽了。”
季子祺用鼻子哼一声,转身便走,王总掏出钱包,丢下几张大面额的钞票後,连忙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