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姜川点点头,“不懂。”
“没指望你懂,外国友人。”
方余一边说着,就在这个时候,他腰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了看来电提示,那张原本还挺平静的脸顿时像是吃了耗子药似的,接电话的语气更是恶劣,先特别不客气地“喂”了声也没自报家门,等着对面说了一段话,方余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简直可以说是变得乌云密布,骂了句“那群王八蛋”,又满是不耐烦地补充了句“知道了我尽量”,就迫不及待似的挂了电话。
姜川抖了抖手腕,将挂在自己手指上晃来晃去的仓鼠抖回笼子垫着的厚厚的木屑上,当仓鼠四仰八叉肚皮朝上倒下去,他将手从仓鼠笼子里缩回来,转过头去看方余——果不其然看见方余脸色不太好看地说:“是江洛成。”
姜川眨眨眼。
木屑上原本翻着肚子挺开心地蹬着爪爪扭来扭去的仓鼠不扭了,一个翻身满脸严肃地爬了起来。
方余说:“江洛成打电话来是跟我们打声招呼,投资方那边意思是可以等谨然几天看看他能不能醒,但是考虑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醒了也不能立刻进组,所以他们有意想要换男主角——所有的事情都快准备就绪了,多拖一天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谨然:“……”
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情复杂,但是勉强也可以算作是意料之中——人走茶凉,在娱乐圈这地方是最为明显的,今天很有可能他进医院的微博被转发了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家家户户都在讨论他,惋惜他,粉丝们甚至因此而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但是生活还在继续,没有谁会因此而停下来。
电视剧投资商要求准备换人,这只不过是开始——接下来还有那些电影,广告代言,各种商演预约,谨然相信,接下来他们会陆续地跑来他的经纪公司,商量对策,换人的就补差价换人,不愿意换人的就直接取消合作项目。
几个月后,讨论“袁谨然”的人会越来越少。
大约不出一年,恐怕就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他。
最多最多,会有人在他生日或者忌日的那一天,在任何地方感慨一句:袁谨然啊,可惜了。
等到那个时候,“袁谨然”虽然可能还靠着医院的那些仪器维持着呼吸,但是他其实已经死了。
笼子里的仓鼠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果断转身跳进食盆里开始嗑瓜子,姜川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耳朵,见仓鼠又是嫌弃地往旁边躲,他缩回手。
方余黑着脸说:“明天让我带你过去再重新试镜。”
姜川点点头说:“好。”
方余站起来,告诉姜川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他,先去公司做交接认领工作,下午到江洛成那里去,然后回去了……姜川搬来张椅子,趴在仓鼠笼子跟前盯着自家仓鼠看了一会儿,发现它一边嗑瓜子一边疯狂飚眼泪,脸颊上的毛湿漉漉,腮帮子还在飞快咀嚼食物……
姜川:“怎么又湿漉漉的……眼睛有毛病?”
谨然用三白眼翻了他一眼,转过身,屁股对着他,继续啃手里的蔬菜圈。
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屁股被轻轻地戳了下。
谨然抖了抖屁股,依旧没转过身。
良久,他听见身后的男人似乎颇为无奈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别哭了,明天带你出去玩吧。”
仓鼠咀嚼食物的动作一顿,耳朵竖起来,那没有脖子的小脑袋慢吞吞地、慢吞吞地转回来了一丢丢。
屁股又被戳了戳——这次力道比较大,一团球似的仓鼠被戳得往前踉跄了下,同时听见身后的人淡淡道:“去看我试镜,去不去?三秒犹豫时间,一……二……”
“…………………………………………”
仓鼠沉默了一秒,然后果断扔掉了手上捧着的蔬菜圈,在“三”的声音响起之前,转过身一把抱住了主人的手指,狗腿地蹭了蹭。
☆、第十八章
第二天,姜川说话算话,拎着自家仓鼠的笼子就上车了——早早等在车里的方余透过笼子跟里头的仓鼠炯炯有神地互瞪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地说:“试镜,你当是去春游么,带着个耗子做什么?”
“老关在屋子里多可怜,出来溜溜。”
姜川打开笼子门将仓鼠抓出来,又将它放平在手掌心给它顺毛——谨然爽得不行,闭起眼就在自家主子的手掌心摊开成了一张仓鼠皮……那副没羞没臊的死模样看得方余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即视感,抹了把脸,嘟囔了声“我他妈还能不能伺候一个正常人了”,接着就把脸拧向了窗外。
期间几次心软,将脸拧回来想要跟姜川说话,在发现正一脸若无其事聚精会神地玩仓鼠后,他又无力地将脑袋拧了回去。
……
车到谨然公司的时候,公司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人山人海的和有天皇巨星要在这开演唱会似的……看着有车过来不管里面装的是谁都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摄像机——除了记者之外,还有不少手中拿着应援牌的粉丝,上面写满了对谨然的祈祷和祝福,见记者们举起摄像机,他们先是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想要看车里的人是谁,但是在很快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就跟前面的记者起了冲突——
“不要拍了,拍什么拍!”
“我知道你,《g市晚报》的记者,昨天你在谨然的病房拍得还不够开心吗?有没有道德的!”
“有点同情心吧,求你们了!”
“你们看了今天早上的《g市娱乐早报》没——这家伙就是那个在谨然的病房里拍拍拍那个——我告诉你哥们儿你他妈也火了一把,要不是杀人犯法我现在就弄死你——”
不知道哪个粉丝率先带头跟记者起了冲突,当挡在公司面前的人群都乱成了一片时,方余收回了投放在车窗外的目光,瞥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姜川,说:“看见没,我就说了有用——”
方余说话的时候,那个《g市晚报》的记者已经被一名男粉丝摁在了地上,拳头一挥将他的眼镜打飞——周围不管是女记者还是女粉丝都发出一阵阵尖叫,场面十分热闹,方余冷笑了声说:“活该。”
姜川没说话,看一眼外面那么乱,弯腰将赖在他手掌心抱着他的中指不撒手的仓鼠抓起来,塞回笼子里——此时车子在公司的门前停下,里面的保安也不是吃干饭的,原本还坐在一旁看热闹,这会儿见有自己人来了赶紧跑了出来清理了一条道。
方余先下车,记者群里有个眼尖的一看是他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摄像机,却还没等他来得及摁下快门,手中的摄像机就被一个女粉丝给哭着打掉了——蹲在笼子里的谨然看得清楚,那个姑娘就是那天送他巧克力抹茶饼干的那个,他还记得他把这小姑娘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怎么使力,却没想到这个时候那小姑娘瘦小的身躯却如同爆发了小宇宙似的,啪地一下将那个比她高一个脑袋的记者的设备给拍翻!
那记者当场就愣在原地了。
然后迅速被情绪越发激动的粉丝围殴。
谨然有点紧张地抓起了一枚瓜子,与此同时,他听见方余跟姜川说:“这一次也算是对那些娱记的一个教训,他们嚣张太久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给他们点教训也好,早上我起来的时候,《g市晚报》的官方博客和微博都已经关闭评论,没办法,今早控诉他们的报纸一发行,他们被骂得删评论都删不过来。”
姜川点点头,没说话,看上去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反倒是在下车之前,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地抬起头往他们对面的来路方向看了看——
方余有些奇怪他在看什么,也跟着回过头,于是越过粉丝与娱记们闹成一团的人群,他远远地就看见一辆奥迪城市越野开过来,那车牌号挺严肃的。
方余正努力回想那车牌号是谁的车来着,忽然听见“哐”一声轻响,低下头一看发现被姜川拎在手上的笼子里,某只仓鼠疯了似的掀翻了自己的食盆,并且瞪着那小三角眼举起那空荡荡的食盆扔向笼子边,食盆打在笼子边反弹回来迎头扣在它脑袋上……
被扣在食盆底下的仓鼠安静了三秒。
然后伸出爪子,一把掀开了它。
方余抽了抽唇角:“姜川,你家阿肥同志这是疯了吧?”
姜川低下头看了眼仓鼠,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激动,而就在这时候,那辆奥迪车停了下来——正扭打成一团的粉丝和记者同时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仿佛是就等待着这一刻,那隆重登场的车门打开了,车后座上先跳下来第一个普通中年女人,看上去应该是经纪人之类的人,她伸出手将车开打开了些,紧接着,就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修长的黑发年轻人。
人群中不知道谁尖叫了声“谨然”。
——那声音将姜川笼子里仓鼠愤怒地用脑袋撞墙发出的“咚”的一声都盖了过去。
姜川的眉头微微皱起。
倒影在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之中,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拥有着令人熟悉的黑色短发,他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脸上也戴着大墨镜以及口罩,光从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可以看得出他似乎长得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无论是身材、身高还是气场,都跟袁谨然十分相似。
所以有人刚开始一下子没看清楚,就将他认成了谨然——而那个人在听见有人这么叫他后,不仅不回避,他反倒是停下了正要往公司里走的脚步回过身来,摘下了墨镜和口罩——底下露出的一张清秀的脸,分明不是袁谨然。
人群当中,有粉丝发出失望的叹息。
然而面对谨然的粉丝这近乎于有些没礼貌的反应以及“啪啪啪”在自己脸上一顿狂闪的闪光灯,他b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难过或者被冒犯的神色,只是笑得显得有些羞涩,却大方地说:“我是徐文杰,抱歉让大家失望了……然哥这会儿还在医院里,我刚刚去看过他,医生说他情况正在稳定,醒来指日可待,请大家稍安勿躁,让我们共同等待然哥醒来。”
徐文杰语落,姜川手上笼子里的仓鼠第二次举起了食盆砸向笼子。
看着这会儿沐浴在记者的闪光灯中,被工作人员护着往里面走的徐文杰,方余一时间也是感觉十分复杂,怎么看都觉得这人怎么那么装逼……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满脑子都是脏话各种飘过,半晌才想起自己也是带着工作回公司的,一拍脑门转过头看着这会儿还坐在车子上,保持着一条大长腿刚刚从车门里迈出来的姿势的高大男人,发现这会儿这家伙也是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文杰的背影,目光闪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方余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是不是很像谨然?”方余说,“从背面看简直一模一样,对吧?……这家伙叫徐文杰,以前就是谨然的替演,后来谨然不喜欢他,就把他辞退了,他就靠着这么一个背影签了我们公司——”
方余的话语声中,笼子里的仓鼠心很累地贴着仓鼠笼无力滑落。
方余碎碎念:“我还以为这家伙会恨死谨然呢啊?没想到他大清早去了医院——”
“没去。”
旁边横空□□来一声斩钉截铁的低沉声音,方余一愣,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转头定眼一看却发现是姜川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男人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脖处某个地方,淡淡道:“吻。痕,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