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句:“有时间,带他回家看看。”
谨然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越过沙发靠背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后者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扔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并用口型问他“什么鬼”,谨然摇摇头,扔掉已经啃光的苹果,笑着对电话那边说:“已经见过了,就过年带回家那个。”
姜川闻言似乎也猜到电话里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稍稍从桌边挺直了腰杆,他“呯”地一声将正在翻看的食谱书合上,想了想又好像哪里不对似的把书从新翻开,直到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笑眯眯地挂了电话,他才说:“早知道这样,上次去你家就表现得更好一些。”
“别了吧,”谨然抿抿唇,“已经够好了,我妈都快差点不记得谁才是她亲生儿子。”
姜川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满意。
对话结束,两人又各就各位该干嘛干嘛,谨然躺在沙发上,一拧头意外发现电视机里在播放的是他早期的电影,电影里的他还是个配角,演技生涩,镜头拉近还能看见眼皮子底下有隐隐约约的黑眼圈,应该是因为头一天晚上熬夜背剧本的关系……电影播放的时候,谨然意外地发现自己还能清晰地记得“啊,拍这个镜头的时候ng了几次”“第一次穿古装囧得不敢从试衣间走出来还被衣袍下摆绊倒过”之类的细节……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怎么看都觉得年轻时候自己各种犯傻,明明是很严肃的剧情坐在电视机前面的他却一直在傻笑。
此时距离记者招待会大概还有十二个小时。
谨然突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一路走来他已经拥有了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多的东西,而它们大概已经成为了自己值得为之骄傲的东西深深地刻入了他的骨髓之中,无论是谁又或者是怎么样的流言蜚语都不可抹去——当他老了,他可能还会坐在电视机前再看这些东西,那时候他依然会像是现在这样傻乎乎地笑出声来,光知道这样,那就够了。
……
第二天是盛夏之际难得的阴雨天气。
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过太阳公公,谨然收拾干净自己走出姜川别墅的大门并爬上公司的车的时候更是下起了绵绵细雨。方余一早就在车上等了,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把黑发年轻人给等下来,结果等后者上了车坐稳一摘墨镜,他瞬间被他脸上大大的两个黑眼圈以及苍白得要死的脸色吓掉一半的魂——
“搞什么鬼,要不要这么悲伤?不喜欢可以不出柜啊又没人逼你,”经纪人先生捧着黑发年轻人的脸“啧啧啧”半天,看上去还挺心疼,“昨晚纠结得一晚上没睡?”
确实一晚上睡眠不足的黑发年轻人黑着脸拍开经纪人先生的爪子:“历史的教训就是不要心血来潮让从来不做饭的人做饭给你吃——妈的拉了一晚上,老子平均一个小时跑一趟厕所他自己屁事都没有还有脸叫我关厕所门声音小声点………………等一下我不会出柜出到一半要跟下面的记者说等一下我去拉个肚子吧啊啊啊啊啊天啊我可是偶像明星哪怕是退场也希望华丽丽潇洒无比啊这种天方夜谭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方余:“……”
这时候坐在经纪人先生旁边的黑发年轻人已经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左看右看:“要不要打点粉遮一下?”
方余面无表情道:“要不要再擦点口红,你可以往那一站然后大声宣布:我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抹口红了!”
谨然将手机收好:“你好烦,我都是要出柜的人了。”
方余:“说得好,出柜,并不是去死。”
然后沉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直到谨然到了记者招待会的场地ck大厦,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其中包括了没有收到记者招待会邀请函的小媒体,以及其他大媒体安排在场外的工作人员,更多的更多的是普通的路人粉丝,他们手中举着写着袁谨然名字的牌子,牌子上还有各式各样鼓励以及让他加油的话,虽然不知道在这一场记者发布会后还有多少人会坚持站在那里,但是至少这一刻,谨然并不想对她们产生任何的质疑。
透过雾蒙蒙的窗子往外看去,谨然发现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带雨具,而天上飘落的雨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黑发年轻人转过头对坐在副驾驶座的生活助理交代了声让他叫人安排下一次性雨具发一下,小助理没犹豫就立刻打电话安排人去办了,谨然见状,笑着调侃:“不错啊,还那么听话,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这个即将过气的老人家。”
“人家这是最后送你一程。”方余在旁边凉凉地说,“别自讨没趣了。”
“哪有,”小助理在前面转过头,冲着谨然露出个清晰的笑容,“习惯听然哥的了,所以并不觉得今天是什么到此结束的日子,以后也还要跟然哥混的。”
现场的秩序还好,除了场地本身的安保人员之外还有无数看上去很专业的西装黑衣人在那里拦着,谨然看了看都是外国人,正奇怪im公司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就听见方余在旁边说了句:“都是你家少爷弄来的,看见他们腰间凸起处么,是枪,他居然真的这么几天的时间就搞到让他们带着这东西入境的文件。”
而当他们说话的时候,谨然知道“他家少爷”这会儿可能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视机——这是昨晚他们奋斗了一晚上的结果,姜川想跟来,他不让,没有什么为什么,总之他就是不让。
等车子停稳,谨然下车,时间大概是八点五十,发布会九点开始。
八点五十五分,谨然走到台子上,这个时候所有的记者、媒体已经全部各就各位在自己的位置上入座,现场很安静,只能零星隐约听见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声音,大多数的记者在低头准备稿件以及笔,摄影师们也猫在摄像机后面调整对焦。
当谨然在台子上坐下,那些人这才像是回过神儿来似的,场地顿时有了“嗡嗡”的交谈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得就好像谨然曾经参加过的任何一次记者发布会,想象之中一哄而上、现场瞬间陷入混乱以及迎面砸来的各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可怕问题也并没有出现,谨然低下头喝了口水,同时他听见方余在他身边宣布记者发布会正式开始。
谨然知道这个发布会是有媒体花高价买断了版权直接在电视上同步直播的——他也不知道一个明星出柜这种题材的东西为什么可以放到早间新闻的时段播出,但是因为知道直播,所以在整个新闻发布会的过程中,他一直有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包括当记者们争对网上最近的流言蜚语提出疑问,只见从头到尾除了回答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外都显得很沉默的黑发年轻人冲着镜头淡淡一笑,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嗓音略显得沙哑低沉——
“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站出来的,一直以来因为是公众人物所以不得不忍受网上一些有心人士的谩骂以及编排,而我们稍稍对此作出一些回应的举动就会变成小心眼或者不注意形象,其实有时候很想告诉大家,明星也是人,也会有喜怒哀乐各种情绪也会有生活的*——今天也想要对此作出一个正式的回应:我可以忍受有心人士对我进行的诽谤以及谩骂,但是我不接受他们将这场灾难祸及我身边的人,是的没错,我确实曾经与江洛成导演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过一段时间。”
谨然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感觉到台子下面的人瞬间安静了几秒后,紧接着,无数的闪光灯在他的脸上照亮,几乎是刺目的疯狂闪烁。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继续道——
“后来我们分手了,但是那副油画——啊,就是徐倩倩的那副油画,那确实是照片照着画出来的,油画里面的人也确实是我和江洛成导演,”谨然说到这里,抬起手揉揉眼无奈地笑道,“在我和江导演保持恋人关系的时候,徐倩倩小姐就试图介入我们,而某一次与江洛成的酒后行为也直接导致我和江分开,后来徐倩倩以这张照片为证据威胁过江洛成,江洛成也的确是为了我,才跟徐倩倩小姐以恋人的身份公开在一起,对于分手之后还能做到这一点,我非常感谢江洛成。”
记者a:“那你为什么最后又——”
记者b:“所以对于姜川——”
记者c:“网上那些关于姜川和您的流言——”
“我感谢江洛成,”谨然将目光对准那名记者,黑色的瞳眸隐隐约约射出凌厉的目光,随即他不急不慢地回答,“但这并不代表,他这么做,我就欠了他什么。”
众人:“……”
“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他去做了我只能说一声感谢,但是真的也仅此而已了。这不会成为我们重新在一起的筹码,我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觉得自己不能跟其他人在一起——”
……
ck大厦顶楼。
喝空的啤酒易拉罐滚着从天台的这一头滚到一头。
在天台的这边,一名身材修长的男人手中的手机屏幕中同步播放的是此时此刻在他脚下正在进行的记者招待会,他低下头,先用手轻轻摸了摸下巴上因为长久没有注意打理而生长出来的胡渣,然后在镜头对准了坐在台子上的黑发年轻人给了他一个特写时,男人微微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稍稍调大了手机的声音,同时微微眯起眼他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黑发年轻人,此时此刻位于屏幕正中央的他消瘦且看上去疲惫不堪,然而唯独那一双黑色的瞳眸……
啊,这双眼睛。
男人微微眯起眼,几乎是不能抑制地用指尖在那张屏幕中那张苍白的脸上轻轻扫过——
直到他看见那张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手指微微一顿,微微瞪大眼看着黑发年轻人淡淡微笑,一改印象中他对于这个话题的恐慌与逃避,他坐在那里,从容下面看着那些仰着头看着自己的记者们,看着他们的笔尖在纸上刷刷地疯狂记录,剩余的人则张大了嘴,似乎无言以对地傻乎乎地看着他——
几秒后。
他轻声笑了笑,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是喜欢同性,也曾经因为国内的大环境以及我的工作关系试图掩盖过这个事实,但是这件事并不能成为让我跟谁在一起的原因,谁也不能因为这个威胁我,包括我自己在内。”
“……”
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男人捏紧了手中的空易拉罐,听见它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片刻后,他扔掉了它,点燃了一根香烟,送到苍白的唇边叼住,狠狠地吸了一口,又从唇边摘下扔至脚边熄灭。
他意思到自己真的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关于这个记者招待会上的哪怕一点动静……然而,在他手中,视频却还是在继续播放着,一名坐在前排的记者站了起来,提出疑问:“那么袁先生,请问,你对于隐藏性取向欺骗大众粉丝这件事有什么想说的吗?”
“欺骗?”黑发年轻人轻轻勾起唇角,他歪了歪脑袋露出个清浅的笑容,“这话从何说起?”
“……可是你是同性恋——”
“所以呢?作为一名演员,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将一部戏剧演好,以剧中的形象带给电视机前面的观众喜怒哀乐,您可以打听一下我入圈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合作对象,袁谨然在这一点上哪怕是有过一次的失职?”
“那作为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