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叵测的男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怀风一个桌子吃饭去了!
白雪岚心里不高兴,脸上却不带出来,还是笑道:「医生有吩咐,怀风刚刚动过手术,不能被打扰,现在连他亲姐姐都回家等消息了。不如这样,等过几天他好一点了,再请二位过来见一见?」
展露昭冷冷道:「你这是和我闹着玩?让我解说了半日,到头来还是不许看。」
白雪岚说:「这是医生的吩咐,我也是听医嘱。」
展露昭对着宣怀抿把下巴一扬:「你,去把医生找来,我问问。」
白雪岚说:「不必了,那位主治的德国医生,此刻就在病房里。他负责时刻照应怀风的,实在不宜请出来。」
展露昭盯着他问:「真的见一见都不可以?」
白雪岚哪怕他的锐利目光,闲闲地说:「不可以。」
展露昭下死力瞪着白雪岚,脸色蓦然挣红,手似乎打算往腰间摸,白雪岚身后的护兵们一见,顿时端起枪来,枪口指着展露昭。
宣怀抿赶紧一把拽住展露昭的右臂,叫道:「军长息怒!」
劝着展露昭说:「就算今日见不到,过几日还是可以见的,这里是医院,闹出动静来,连病人也休息不好。」
白雪岚却不把这当一回事,笑了笑,转身就往走廊另一端走了,只剩下孙副官和护兵们守着入口,将广东这批人隔在外头。
宣怀抿生怕展露昭真的拔枪,抱着他的手不敢松,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朵边说:「司令说了,在城里绝不许闹事,尤其不许和海关起冲突,军长,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可别坏了司令的大事。来日方长,等他养好了身体,自然还要见面的,就算他不见我们,总不能连那个女的都丢了不管。忍一忍吧,忍一忍。」
那个女的,指的就是小飞燕。
展露昭盯着白雪岚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唾了一口,阴沉道:「迟早讨回来。」
一阵一阵难受,像肉连着筋被人剐了。
宣怀风在他心目中是金玉一样的人,对于宣怀风在首都和什么人来往,他是不愿知道,更不愿多想的。
但如今,现实却邪恶恼人地都告诉了他。
这个姓白的……一定把宣怀风怎么样了!
白雪岚回到病房,犹在生闷气。
怀风那么清高的脾气,和别的男人吃了一顿饭,怎么和自己见了面连说也不说?难道是故意瞒着?
那家伙一脸戾气,一看就不是个斯文人,居然张口就叫怀风,连姓也省了,倒是好熟!
这股气闷着,越让人不自在,简直要顷刻爆发出来才舒服。
他走到床边,宣怀风却还在睡着,长睫毛覆于眼睑,若有一阵微风从不知名处抚来,便会可爱地轻颤;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双唇,在梦中都显出孩子般的无防备来。
这样一看,心里有多大的气,又都发不出来了。
白雪岚坐在床边,撑着腮帮子,凝望着他的睡态,心里不免琢磨等一下怎么盘问为佳。
等了多时,宣怀风还未有醒的意思,倒是孙副官蹑手蹑脚地进来了,附耳报告:「总长,年宅的那个老妈子来了,让不让她进来?」
白雪岚说:「我出去看看。」
和孙副官一道往病房外去。
原来护兵们知道张妈是宣怀风亲姐姐的老佣人,已经准她到了走廊上,按这个到达的地点,她所受到的待遇级别竟比当军长的展露昭还高一等。
见到白雪岚出来,张妈把手里的篮子往上一提,说:「我是给小少爷送汤来的。」
那模样,这篮子里瓷碗里装的汤,似乎比圣旨还大些。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往白雪岚脸上扫了两眼。
宣代云回家后和年亮富的争吵,她也听了两句,知道这次小少爷是为白总长吃了枪子。
这还了得?!
她疼爱宣怀风之心,和宣代云向来是不分上下的,从前既为了宣怀风而痛恨林奇骏,现在便再一次同仇敌忾起来,视白雪岚为宣怀风的重大威胁。
扫视白雪岚的目光,自然也就不如早前那样和善了。
白雪岚说:「很好,汤给我吧。」
伸手要接。
张妈把篮子往后一缩,摇头说:「不行,汤我要给小少爷亲自送去。再说,小姐吩咐了,我今晚要陪着小少爷,一步也不离的。」
白雪岚说:「那可不行,医生叮嘱了,他伤后要静养,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更别说陪夜了。汤给我吧。」
宣代云想用个老妈子就把他和宣怀风隔绝开,那可真是笑话了。
张妈抗争道:「什么不行?从小到大,小少爷生病,哪一回不是我伺候的?我不在,他就不肯吃东西。」
白雪岚撇着唇,不屑地一笑,把脸偏到半边。
旁边一个护兵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横眉竖眼喝道:「总长说给他就给他,你一个老妈子,啰啰嗦嗦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到海关总署的牢房里蹲几天?」手一拎,背上的长枪发出咔嗒的一声。
张妈从前在宣司令家里听使唤,后来跟着宣代云,还不曾受过这样严厉凶狠地呵斥,身子畏缩一下,抬起头,带着无限委屈道:「我是小姐叫来的,再说,我们家小少爷……」
护兵又喝一声:「闭嘴!哪来这么多废话?没长眼睛吗?这里戒严了!东西拿来,赶紧走人!不然真的捉起来了!」
从张妈手里把篮子一夺,转过半边身子捧给白雪岚:「总长,小心,热着呢。」
白雪岚接过来,对张妈笑了笑,和蔼道:「回去吧,和年太太说,不劳她费心,我会照顾好怀风的。」
提着篮子,转身就悠哉游哉地进了病房。
张妈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关上,气得两眼一阵发黑,心里道,小姐说这混账的白总长故意要我们小少爷替他挡枪子,看来是真的了。现在他又把我们小少爷这样看守起来,难道是不愿意让小少爷听小姐的话辞了差事,这是为什么?哦,对了,他是要小少爷再替他挡一次枪子呢!
真真是个黑透了心的!
她直想闯进去,把小少爷从这恶人手里解决出来,但门前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兵,她是绝闯不过的,再逗留下去,恐怕还要被抓去蹲几天大牢。
张妈又恨又怕,无可奈何,只能两眼蓄着老泪,一腔悲愤地回家找她的小姐诉苦去了。
第二十二章
白雪岚进了病房,思忖着等怀风醒了再让他喝,把汤碗从篮子里取出来,还特意用一块毛巾包裹起来,免得冷了。
刚把汤碗包好,床那边传来低微地一声:「刚才谁在外面吵嚷呢?」
原来宣怀风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白雪岚的方向。
白雪岚笑道:「把你吵醒了吗?那些护兵,都是粗人。喝汤好不好?张妈熬的,应该对你的胃口。」
宣怀风问:「张妈人呢?」
白雪岚说:「送了汤来,我先让她回去了,不必陪夜。」
宣怀风说:「倒也是,她年纪大了,整夜的辛苦,我也不忍心。」
白雪岚过来,在他肩下塞了一个枕头,体贴地说:「才动过手术,我不敢挪动你,先这样躺一躺,我喂你喝吧。」
宣怀风知道自己受了伤,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好逞强,微笑道:「那就有劳了。我受这一枪,似乎有些后福,竟然要总长来喂我喝汤呢。」
白雪岚笑道:「这是什么话,你平日只要说一句,我保准肯喂的,就是别的,我也乐意为你做。」
宣怀风很知道他的脾气,顺着这个说下去,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让人窘迫的话,便笑而不语。
白雪岚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三弟,现在跟了个姓展的军长?」
宣怀风受伤后醒醒睡睡,触觉没平日敏锐,也没想到别处去,随口道:「是的。这人从前还当过爸爸的护兵。」
白雪岚问:「你认识他吗?」
宣怀风说:「也不算认识,见过一两面吧。今天和三弟在江南馆子碰面,他恰好也在。」
白雪岚问:「说了些什么?」
宣怀风终于察觉到什么,问:「我都躺在病床上了,还要接受你的盘查吗?」
白雪岚一笑:「哪里?这不是闲着吗?就问问你今天做了些什么事。再说,那个姓展的好歹是个军长,说不定以后会和我们海关总署打交道呢,了解一下,有备无患嘛。你们聊了些什么好玩的事?」
宣怀风老实地道:「话不投机,和他没说几句。」
白雪岚听了这句,不由欢喜,更尽心尽责地给宣怀风喂汤。
白雪岚喂汤,很讲究步骤,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拿着小银勺,先挨着自己嘴唇试试热度,再把勺子送到宣怀风嘴边,喂不上三四勺,还要放下小银勺,用干净毛巾在宣怀风嘴角边轻轻拭一拭。
动作比经过专门训练的看护小姐还要地道些。
宣怀风忍不住笑,说:「用不着这么麻烦,每次都要试温度,我又不是小孩子,烫不烫难道自己还不知道?」
白雪岚说:「不麻烦,我喜欢这样。」
宣怀风问:「这话什么意思?」
白雪岚便邪魅地一笑:「我唇上蹭一下,再喂到你嘴里,你看,每这么一个来回,不就像我们亲了一个小小的吻吗?」
宣怀风大臊,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红着脸默默喝汤,才喝了几口,就说:「我不喝了。」
白雪岚很温柔,问他:「你生气吗?那我道歉好了。」
宣怀风说:「不是,我饱了,喝不下。」
白雪岚看看,果然已经喝了大半碗,也不再逼他,又说:「饱了就睡吧,好好休息。不过,你喝了这些汤,要不要小解呢?要是想小解,你不能乱动的,我帮你拿尿壶吧。」
宣怀风更加不好意思,连耳根处都通红了,摇头说:「我不需要。」
白雪岚看得有趣,说:「受伤的人难免如此,用不着害羞。你若不方便,我还可以一手递尿壶,一手帮你扶着。」
宣怀风双眉紧蹙,叫道:「你这样乱说,是存心刺激病人吗?」
白雪岚唯恐他激动起来,牵动了伤口,忙哄道:「好,好,我不乱说了。不过,就只再说一句实在的话,今夜我就在这里陪你,万一真要小解,你别害羞,一定要叫我。」
宣怀风诧道:「你要陪夜吗?那怎么成?你明天还有不少公务要办的。我这里随便叫个什么人陪着就好。」
白雪岚说:「就是我陪夜。」
把手一挥,以示做了决定,不会更改。
宣怀风知道说不动他,索性接受,说:「那你弄张小床,在旁边歇一歇吧,不要一直坐着,太辛苦了。」
自己闭上眼睛,又沉沉睡了。
白雪岚果然叫人拿了一张小折叠床进来,自己和衣躺在上面,虽然闭着眼,都在听宣怀风的动静。
但宣怀风睡得很好,呼吸平缓悠长,白雪岚白天和周火周旋就耗了不少心神,又遇上怀风受伤的事,现在观察了大半夜,渐渐地眼睑沉重,也不知不觉入睡了。
这一睡,竟然直睡到天半亮。
白雪岚睁开眼一看,赶紧从小折叠床上起来,边笑边往床边走:「我这个陪夜的不及格,睡死了。你要吃喝点什么吗?」
到了床边,顿时吃了一惊。
宣怀风双眼紧闭,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如同涂了两团胭脂。
白雪岚赶紧伸手,一探肌肤,手就猛地一缩,额上脸上颈上,都烫得如火烧似的。
白雪岚急忙叫道:「怀风!怀风!觉得怎么样?」
使劲在宣怀风肩上推了两下,宣怀风两片唇瓣紧紧合着,一点声也没有。
白雪岚慌了,冲出去打开门就叫:「医生!快叫医生!病人不对劲了!」
外面的护兵赶紧哗啦啦地四处去找医生护士,片刻,不管是不是该照看宣怀风的,如拉夫般硬拉了七八个穿白大褂的来,都推到病房里。
恰好里面就有那个给宣怀风开刀的德国医生,被白雪岚认出来。
德国医生摸摸宣怀风的额头,拿着听筒在他胸前听了一会,便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