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暝……”秦兮朝微动唇形。
“呼……还会叫人,看来死不了。”无名叹了一声,却也见他唇色紫暗,印堂黑沉,是明显的中毒迹象。可一摸怀中也没了多余的除瘴丸,他四下一算计,齿间一动,片刻舌尖推出了半粒暗红的药丸。
无名一手托着秦兮朝的后脑,一手掰开他的下颌,头一低迎了上去,微微伸出的舌尖抵着那半枚药丸送进了秦兮朝的口中。
“别吞,含在舌底。”无名拍拍他的脸,可他却毫无回应,再掰开他齿关一寻,那小小药丸竟掉了在齿缝里。没办法,他只好再度俯了下去,撑着他的牙关将自己整条舌都搅了进去,寻到那枚药,再卷起他的舌,小心翼翼把那半粒除瘴丸压在秦兮朝的舌底。
许是两人动作太久,至分开时嘴角还牵扯出了一丝银靡。
无名捡了衣袖随意抹了干净,看那沉紫的唇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红润,愈加将他的好容貌衬得无比俊俏,无名面上一热,又忍不住偷偷拿手指在他柔软的唇上摩挲了几回,蹭上了好些方才抓蛇时染上的泥土。
“可千万别吞啊,不然死了我可不管!”无名弯腰将他从地上扶起,嘱咐了他两句也不晓得听不听得到,便把人背在身上往山上走去。
半枚除瘴丸支撑不了多久,更何况秦兮朝还被瘴毒入侵了脏腑,得必须赶快离开瘴林。
无名背着个比自己沉不了多少的身体,边念叨着,“你说你跟着我干什么,这林子好玩是怎的!”将人往上掂了几分,又诧异道,“你怎么这么轻……”
背上的人只吭哧的喘气,没有余力回答他。
瘴林的范围颇大,往常他都是施展轻功直接一掠而过,如今他背着个大活人已是吃力更不可能再抱着他飞过去,只能一步一步的走。每走一段,他还要掰开秦兮朝的嘴瞅一瞅,里头的除瘴丸是不是化光了,直到两人舌下的药粒都融成了只余米粒大小,他才终于半拖半拽着人走出了林区。
天已黑了下来,钱满门又不喜点灯,本就寂静无人的上山路就显得愈加昏黑。
清澄的空气盈满肺脏,秦兮朝的胸腔大大起伏鼓起了几番,挂在无名肩膀上的手蓦然一收。
“醒了?”无名问道。
“……”
“啊,没醒。”无名似是自问自答,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倒是有些涩的难受。
山门登了一半,往常那扫阶的傻大个提着一个桶子走下来,无名看了眼漫长的台阶,伸手将他拦住,低头一看里头果然是一桶新水。他拍拍捅沿,又比了个喝水的姿势,问道:“这水,是干净的?”
傻大个是被恶灵谷折磨傻的,他看着无名的动作反应了好半天,才重重的点了头,提着桶子往无名的面前推。
无名坐在石阶上,把秦兮朝反抱在怀里,掬了一抔水缓慢地浸润进他的唇,毒气烧灼了食道,清凉的水液乍一下去呛了他好几口,刚撩进去的全给咳了出来。
无名也不急不躁,继续掬水给他喝,只是动作愈加轻缓,直到他不再呛水能好生咽下几口才罢休。
傻大个就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俩,半晌也蹲下去掬了一手水喝了尝尝看。无名仍是把秦兮朝背在身上,低头看看傻大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下背上的人道:“不要跟别人说。”
傻大个似懂非懂,迷蒙地点点头,回头看了他俩一眼提着水桶就走了。
无名低笑道:“哎呀,又多了一个把柄,可怎么办。”没人与他对答,也不知这“把柄”说的是谁,傻大个还是背上的秦兮朝。
☆、第69章 柴房
迷迷糊糊中,秦兮朝以为自己见到了唐无暝,还是那般束手束脚的谨慎模样,窝在自己怀里睡得像只温顺归家的猫儿,温热的体温恰好抵过秦兮朝的畏寒体质,抱着他睡上一晚,早上醒来手脚都是暖的。
实际上,这果然是个梦。
秦兮朝睁开眼来第一眼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黑蒙蒙一片,他仔细睁大了双眼,有微弱的光感映进来,再揉了下眼发现极有可能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如今看不到自己的处境,只能用双手四处感受,可所及之处除了些木柴枝棒似乎没了多余的东西。
他动着身子往前挪了几分,探索着的手突然摸到了一双脚,缎滑的鞋面,微潮的手感,似是踏露而来。
“无、无暝?”秦兮朝缩回手去,试着叫了一声。
脚的主人低头俯视着他,见他至始至终也没有抬起头来,只是用双手胡乱摸索着,眼神呆滞。心下一滞,这……该不会是瞎了吧?无名蹲下‘身去,抬起秦兮朝的脸认真打量,那双明眸虽一如既往的深沉但却无法聚焦,被迫仰头间也寻不到无名的方向。
秦兮朝又问:“是你麽无暝?”
无名心底一沉,丢了他的下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药丸,一股脑的全掐着他的颌骨给塞了进去,继而命令他道:“嚼碎了,吞下去不许剩!”
那药含在舌下慢慢融开并没什么,无名也自然知道药丸咬开了其实是极苦的,因为他曾经错嚼了一颗,直接苦到吐了出来。秦兮朝听到是无暝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的反抗,齿间扣响一阵竟是真的全都嚼着吃了,也不管它有毒无毒。
当日被唐无暝砍的那剑而喝的黄连汁也苦不过如此。
无名看着他,一时皱起了眉头。
“你是哪个分堂的,为何要追我?”待他咽下,无名问道。
秦兮朝歪头听了,径直忽略了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却答:“我喜欢你。”倒是毫不犹豫。
无名一愣,突然冷笑道,“想抱我大腿的人不少,你这样直白的倒是头一个。”
秦兮朝往声音来源出靠近了些,他看不到,这么一凑他已与无名的距离近在咫尺鼻息。无名也没有躲,冷目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他空茫的眼珠左右转着,听他说到:“我再不骗你,我喜欢你……跟我回家吧。”
无名左胸里一揪,一掌甩开了面前的人,喝他:“你什么身份敢这么与我说话!”又费力把被自己甩开的男人揪回来,“只要我想,你立刻就能死无葬身之地,你知不知道?”
秦兮朝被这来回一晃,瘴毒未清又呛咳起来。
迟疑了一下,无名攥紧的拳头复又松开,放了秦兮朝自己坐在地上顺气,半晌等他缓过气来才说,“自己调息理气,把内力调动出来逼出瘴毒。”说罢起身,把手里握着的一个药瓶丢在他面前,“这是除瘴丸,每隔一个时辰就嚼碎了吃两颗……如果你不想就这么瞎了的话。”
“无暝?你要走?”隐约感到那人正离自己远去,秦兮朝出口叫了一声。
无名顿时气涌,一剑回去劈了垒在秦兮朝身侧的高柴堆,断口的木柴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几块砸在了秦兮朝的身上。“你不要得寸进尺!”他吼道,“我不想杀你,眼睛好了就滚回你的分堂去,再也别叫我看见!”
吼完也不再管他,“砰”地甩上了柴房的门。
此一走,竟真是几天都没再去。
自从无名升任了右使,他的住地又从那小院向外扩了一圈,方圆里全按无名的喜好重新修葺布置了一番,禇杭山上本就不是什么秀丽怡人的地方,时近冬日,更是山风不断。
他又遣人在住所前辟出一间大堂,权作客座会见之用。
他这右使一职,虽说是居于门主之下众人之上,无比光耀,即便是各个分堂堂主见了他都难免也要低首,但实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处理。偶尔有些不相干的人来寒暄拜见,便都在这前厅里潦草一会。
此刻,无名正是坐在正位上一脚踏着椅沿,手指勾着一张银亮的面具,不耐烦地听着底下的人跟他汇报着,鸡毛蒜皮陈麻烂谷的事儿也都当做个大事来报。
钱满门依山而建,他们所处的前厅同样坐向歪扭,无名靠在座上没多会就被穿堂的冷风吹地打了个寒颤。他忽是想起了什么,转着面具的手停了下来,又猛地站了起来将半跪在堂下的人吓了个趔趄。
无名也不理他们有多少废话没说完,只匆匆赶回了自己的住处,拉开搁置衣物的木橱四下翻找。
“右使,您找什么呐?”宁刚打扫完院子,杵着扫把问道。
“被褥呢?”无名动作不停,“还有上次万生堂巴结我的那张狐裘,哪去了?”
宁歪头想了想,“被褥都在偏房呀,狐裘……您说不稀罕,就压在箱底了。”他远远指了角落一个大箱奁,“哝,就那个箱子里。”
无名火急火燎的,把那收拾的整齐妥帖的衣物箱翻的乱七八糟,不常穿的些衣裳扔了满地,一眼看见那毛茸茸的衣领往怀里一拽就走,经过宁的身边时吩咐道,“准备一套被褥……两套!”迈了几步又不确定似的,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狐裘摆手说,“不了,先别准备了。”
宁不懂他什么意思,站在原地没有动,目送他大步向后院里走去。
不过那边……似乎只有一间积旧物废木的柴房?
无名站在紧闭的柴房门前,心里堂堂打鼓,他盘算着那人眼睛只是被毒雾熏着了并不严重,若是按他吩咐每个时辰都服药调治的话,不出一天一夜便能好全。
他未在门外设看守,也没准备食物和水。
三天了,就算是饿,也该把人饿走了吧……
此刻门中毫无动静,无名紧紧揉着手里的狐裘,在门外徘徊了好几趟。直吹的冷风灌满了肚子,他才吞了声口水抬手推开了陈旧的木门。做贼心虚地往里一瞧,登时惊了一大跳,脚下也被尺高的门槛拌了个踉跄,几步跌地屋中灰尘扑起。
还是他上次摔门走时的位置,一道清瘦的人影斜靠着墙面,头发凌乱地垂在面上,手里攥着那只药瓶——他竟然还在!没有吃食没有衣物没有睡褥,他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呆上三天的!
无名三两步走过去,弯腰摸了摸他垂放在身前的手,一片冰冷。
他蓦然腾起一股无名火,斥责地抬高了音调:“你怎么还没走?!”
秦兮朝几天没有进食,全靠胸中一股真气支撑,眼下疲乏失力唇色干枯苍白,却还是朝他扬开了笑容,声音轻柔如羽毛过隙:
“……我等你呢。”
无名喉中一阵酸涩,良久没再说话。秦兮朝腾出一只手来去触摸他的脸,空扬的手挥了半天也没摸对地方,无名眼眸一缩,两指掰开他的眼皮一看,浅色的瞳仁里一轮半散不聚的眸孔。
无名当下急了,“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从他手里夺过药瓶倒出来一数,药丸竟然还剩了大半,“你怎么不按时吃药?!”
秦兮朝有些委屈地笑,“我看不大见,算不准时间……大概是估错了罢。”说着又摸索去捞唐无暝的手,“你别生气。”
别生气?说的容易!冰凉冰凉的手指,毫无焦点的双目,清瘦过度的身躯……叫他怎么不生气!
手心里的药瓶狠狠一攥,砰地捏碎炸开,细小的药丸滚了满地。无名单手扬起大块的狐裘将他整个罩起,面色不善地系紧了颈前的绸带,绸带末端的两只狐狸毛圆球垂在他胸前,一晃一晃的。
他盯着秦兮朝半晌,牙齿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一层血色,终于措好了词嬉笑道:“那你就别走了。不是喜欢我么,不如给我当个床宠好了。”
秦兮朝一怔,覆在无名手上的手掌也随此僵住。
无名抽回双手,挑笑嗤道,“不愿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