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昱的心又在冰冷中添了一层霜。
他清清淡淡,轻描淡写的一句“你不是的。”却如千金的巨石狠狠的将他的心压碎了。那如沐春风的清朗之音,那眉目如画的俊秀面庞,如此淡淡的,说了这般让人心中发痛的话。
裴戎昱竟觉得心如刀绞,喘不过气来的痛,痛的发闷,发慌,难耐的让人竟要落泪。
“只是站一夜又怎能弥补我心中的痛?”楚上尘轻移一步,裴戎昱后退一步。他的步子迈的轻巧,却处处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平日里沉稳霸气的裴戎昱,此时,竟说不出话。心中发虚。
“我以为,舒扬你,和从前的我一样。但我不曾料到,你竟从未看清过自己。”
楚上尘一步步走近,裴戎昱竟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后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质在这时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裴戎昱从未见过的霸气冷冽。
“舒扬,等你有朝一日,真的能看透你的心,你或许会明白,今日我所说的话的意义。你所有的烦恼,不过因你,还看不清你自己。或许你曾经历劫过无比的痛楚,才令你现今如此冷情,但过去的终究是要随着时光逝去,平复于那些光阴的洪流之中,你又何苦若此执着以至于蒙蔽了你自己的真心?”
楚上尘淡淡的看着他,他于晨曦的微光之中袖手而立,仿佛所有的光芒都从他的身后冉冉而起。衣袂随着冬风轻轻的飘起,面庞有一丝动容和不忍,仍旧是出尘的俊逸。他的俊逸他的优雅,是从骨髓散发而出的,雍容的如此自然,让人不敢逼视。
裴戎昱看着面前的人儿,心中隐隐的,似有一些热流包融了他冰冷的心。
问曰:“为何人有善恶之分?”
佛曰:“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问曰:“如何能静?如何能常?”
佛曰:“寻找自我。”
问曰:“世间为何多苦恼?”
佛曰:“只因不识自我。”
“舒扬,今日若你愿意忘却前尘往事,真心待我,待我们夕照山庄的一草一木,那么,既往不咎。若你仍旧处心积虑,处处算计,那么,你我从此陌路。”楚上尘说的纤巧,轻轻的伸出他的手递到裴戎昱面前。
而今,裴戎昱已经退无可退,楚上尘周身的气场竟已完全盖过了他!他看着楚上尘眸中透出的坚毅,看着他的倾国风华,他不染俗世尘土的纯净安然,痴痴的伸出手去。
这一场斗智斗勇的藏心术,他败了,败无可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那一夜的霜寒,此刻尽刻被温软的手包裹。世间所有的猜疑和心计,似是那房檐上的蜘蛛丝,轻轻一扫,就此拂去。
☆、第三十三话、千钧一发生死间
是夜,裴戎昱竟不能安眠。
他手中还握着赵衡给他的密诏,而今,犹如烫手的山芋一般,让他煎熬。那小小的锦囊里,只写了一个字的便条:速。
锦罗不能再等了。朝中大臣不能再等了。
而楚上尘白日里却对他如是说:既往不咎。明知道是他的怀柔政策,明明知道他可能不是真心的……可……这般情真意切,他又不是木头人,怎能不被感动呢?他当我是兄弟,视我为家人,处处周到,时时细心……这夕照山庄毕竟是他的地方,他又怎能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异动呢?可他……都选择了充耳不闻与原谅……
裴戎昱辗转反侧,终是坐起身来。他披上衣衫,立于书案旁。月光之下,裴戎昱的身影被无限拉长,他身姿凛凛,有万夫难当之风。眉目之间透出淡淡的冷峻,生就一副刀削斧砍的眉眼,极其英俊,又令人有难以靠近之感。
此时,他正蹙起那剑眉,翻开手中关于前太子赵彦的资料:
赵彦,渊帝二子,生而早夭。自小聪慧过人,才华横溢,为人倨傲,却敬才爱才,收放有度,以此博得盛名。八岁已可默出《帝诫》,十岁有明君之风,知人善用,选贤举能。渊帝赞道:“能安天下者,惟在用得人才。”长至束发之年,崩。
我朝历史关于他的资料似是刻意被人隐去,翻遍翰林院竟找不到一张他的肖像!而今对赵彦的唯一线索也就只有他居于泰安楚峰以及胸口有一块蝶形胎记两样罢了。
论年龄推算,必是楚上尘无疑了。可……为何寻不到代表他的保护伞:渊帝御赐免死金牌?
聪明如他,应知晓他诈死暴露之后必有树敌寻上门来,这等宝物怎能不贴身安放?还是……他藏于更加隐蔽之地?或是,根本无免死金牌之说,纯粹为坊间杜撰?
………………
裴戎昱揉揉额角,觉得思绪纷繁,一时竟无法疏通。
忽而一阵阴恻恻的寒风由东南角的窗中刮过,裴戎昱心下奇怪:窗明明是自己亲手关上的,怎的会有寒风漏入?今日自己未放出消息,手下应当不会贸然来此才对。
然而不由他细想,电光火石之间,一柄明晃晃的泛着寒气的利剑已直指他的脖颈,分寸拿捏得当,再进一分便可霎时血流如注,一命呜呼。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身着夜行衣,又已黑绸掩面并瞧不出真实面目,而眉目之间流淌着极其清冷的气息,杀意甚浓。
裴戎昱此刻被钳制,分毫不能乱动,心中却并无过多的紧张:当真能一剑结果了他倒是好了,不用他夹在锦罗与子卿之间两面为难。
“不愧为裴大将军,即使死到临头仍能从容至此,在下佩服。”
来人知晓他的身份!可见通晓朝中之事。
“这位兄台甚是面生,裴某人自觉不曾生事,你又为何要无故取命?”
来人的眉目轻轻一动,竟像是展颜一笑:“并不是在下要取你性命,只是……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说罢剑尖直指他的咽喉,裴戎昱侧身一躲,纵身从书案上跃起,空手对决。来人竟武功不浅,想来是从小习武之人,他确是面生,应不是熟客,到底是谁,会想取我的性命?如此刀刀阴狠真真是有不夺性命不肯罢休之势。
裴戎昱不敢怠慢,专心防守。并非他技不如人,实在是此人手中握有兵器,一开始就落入下风,裴戎昱足尖点地,步若生风,移步至那黑衣人身后,一掌击其左胸。那人吃痛连连后退几步,裴戎昱稍许放下心来,却不料黑衣人回身利落的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剑,扑身向前。
“噗”,刀剑扎入肉中传来一声闷响。裴戎昱顿觉气血涌入咽喉,一阵腥甜,张口呕出一滩鲜血。手去捂那正汩汩流出鲜血的小腹。
身已负伤,裴戎昱又连接数招,额上已泛出冷汗来,剧痛已袭来:那短剑上抹了毒!一阵一阵犹如海浪般铺天盖地的疼痛瞬间抽去裴戎昱的力气,竟感觉内力都在被那一剑慢慢稀释。他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不能再动。
他冷眼看着黑衣人,那黑衣人的剑眉轻轻一挑,长剑已直指他的左心房,不容迟疑就要一剑刺下,这一剑,他毙命无疑。
裴戎昱霎时脑海一片空白,自己虚度二十四载,竟……真的就要命丧于此?
“叮当”,一声清脆的石子叩响利器之声,黑衣人手中的长剑竟就被打偏落地。裴戎昱一愣,握住那剑柄,抓住时机要用尽最后的翻身而起,要刺那人一剑,却不想又是一声“叮当”,一阵强而深厚的内力再行将剑打落在地。
随后,传来一声略带沙哑,却甚是邪魅的声音:“他可是当朝从二品的官员,你杀了他,不怕抵命?”
随后,木门“吱呀”的被人推开,一个身着火红衣衫的男子轻轻迈步走了进来,细细长长心魄的丹凤眼,盈盈的远山眉,精致小巧的鼻梁,一副魅惑众生的容颜配着那比芍药更加鲜艳火红的衣衫,更衬得妖娆妩媚。
美的不可方物的男子,不似男子的男子,一步步,笑意盈盈的走向他身边。
裴戎昱的心,愈来愈沉……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黑衣人毕恭毕敬的走向他,说道:“是,主上。”
而裴戎昱只觉剧痛难忍,眼前愈来愈模糊,只剩下火红与玄色的一团大雾,他昏迷前,咬碎了牙,喊出了那个让他心中比伤口更让人心痛的名字:“锦罗……”
而后耳畔只有一串比银铃更曼妙,却令人彻骨生寒的笑声传来。
☆、第三十四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大渊朝三十四年,上元佳节。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大寒。街上却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花灯焰火,金碧相射,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百里灯火不绝。
而望京之中的宫廷,渊帝宴请百官,筵席如流水,摆满厅堂。
上座之人有我朝大皇子赵珂,二皇子赵彦,三皇子赵衡。
左侧分别坐着着宰辅二子,大公子萧瀚,二公子萧桀,右侧是将军独子裴戎昱,以及宰辅三公子萧尧。
裴戎昱一进华丽的宫廷,被那恢宏大气所摄,心中自是激动不已,一入筵席,一眼就瞧见了那端坐于上的一个的小娃娃。那孩子生的甚是可爱,粉粉嫩嫩,一双狭长的眼透着灵动纯净,又有些许邪气,朱唇粉嫩,身姿翩翩,虽只有八岁光景已有绝世之姿容。
裴戎昱忍不住心里一动,眼睛竟就像粘上了,一动也不能动。他推推一旁的孩子,心里难掩激动的问道:“那个坐在上头最右边的孩子是谁呀?”
那小公子的杏眼一瞟,淡淡的说道:“当今三皇子,赵衡。”
出口的声音清朗好听,让本是醉心赵衡的裴戎昱忍不住回头看了他身侧的孩子一眼。若是说赵衡已是美艳之至,那身边的这个小公子便是绝顶的灵秀。玉冠束住乌发,用一根碧玉簪拢住,两条银色绸带从耳后垂到胸前,一身整洁金贵的雪白长衫,面如冠玉,生的十分好看精致,虽年纪很小,但却是倜傥风流,剑眉英姿。
裴戎昱砸吧砸吧嘴巴,伸手抓了一块杏仁糕点,却见身边的小公子皱眉道:“啧,真脏。银箸在旁,怎像莽夫一般用手抓食!”
裴戎昱心中的火立刻窜了上来:“你谁呀!竟敢说我!”
嘟着小嘴心中十分不满,又瞥一眼那小公子的白玉腰带,竟在大冷天仍然配了一把玉骨描金的折扇,心里不由暗笑,这小公子人小,倒是挺爱臭屁的。
那俊俏的小公子一笑:“怕是你不常入宫吧?我是萧丞相的三子,萧尧。”
裴戎昱当即一口杏仁糕噎在喉头,他他他……他是那个八岁就名满天下,金銮殿上十步试才,惊艳满堂的小神童萧尧!?
萧尧见他一脸痴呆相,忍不住露齿一笑,难掩得意的道:“果然是武将之子,未见过世面。”
裴戎昱差些被这刁钻的樱桃小口给再噎死,但现下只被呛得满脸是泪,哪有心思说话呀!想他自小跟随爹爹的军营,摸爬滚打,虽只有十岁,但哪个士兵见到他不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裴公子”啊!他他他……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正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之际,一方金色丝绸的素帕递到眼前,他没好气的去接,抬头一看,呀喝,手帕的主人不是方才自己瞧见的美皇子,赵衡吗!?
赵衡“嘿嘿”直笑,说道:“这是裴戎昱裴哥哥吗?”那笑容极其干净又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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