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上尘笑笑:“离家这么些年,我竟记不清楚了。”
“那在望京,子卿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吗?”
“说是放不下的人,倒是有一个。”
莲见的眼睛亮了亮,“是谁呢?”
“父母自有其他弟兄照料,想必不由我多操心,我挂心的……那人或许已不认识我,隔世经年,我也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圆圆胖胖,甚是可爱。”
“他叫什么名字?”周莲见似是十分好奇,听的津津有味。
“不提也罢,我不过远远的看过他几眼,他与我不住一个地方,我们见面的机会甚少。我记得从前,还取笑他像一个小灯笼……其实心里,我挺喜欢他那个样子。”
“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有福分,过了这么多年还被子卿你惦记着。”
楚上尘面有郁结之色:“不知他现在过的如何,我离开的时候,听说他正在难过。”
“他现在一定不会了。”莲见愈发紧的勾住了他的脖子。
“为何?”
“他有这样的一位好人记挂着他,离开的时候还放心不下他,当然会很开心。你说,是吗?”
“可惜,他从来不知道,以为我讨厌他呢。”
“他会知道的。”莲见笑了,将脸贴在楚上尘的背上,“子卿,你真令人安心。今日,我很开心。”
“傻瓜,受伤了还开心。”
“还开心。”莲见笑着,语气里竟有一两分坚定。
“莲见……”楚上尘无奈的笑笑,然后面色有些发青,“莲见,你是不是把我的脖子,勾的太紧了……”
而后山间传来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还有一阵轻咳的声音
☆、第六话、有求皆苦,无欲则甜
落日西沉,残阳如血。楚上尘一行人终于归家。先是到了周莲见所在的雁栖山庄。光均早已在门口负剑静候,看见莲见的样子,只一阵风,一把明晃晃的剑已架上楚上尘的脖子:“主上怎会带伤?”
声音森冷泛寒,甚是煞人。
“不得无礼。”莲见有些动怒,“还不把剑放下。是子卿一路背着我走过来的,还给我正了筋骨。”
光均的银发随风飘散,他面无表情的将剑入鞘,从楚上尘背上接过莲见,一把横抱,就入了门内,也不道谢,作别。
幸好楚上尘也不是在意这些小事之人,只轻笑便算过了此事,而后又面露悔色,“方才忘提醒光均,她手上还有伤口,要好生调理才行。明日我送些决明子之类的草药给她,她身子太弱,今日我抱着她似是没有重量似得。”
楚杉脸色有些不好,撇嘴道:“你就少操些心吧,人家也不一定领情。”
楚上尘笑笑,并不接话。
“美人在怀,把弟弟也忘了。”楚杉总觉得心里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舒服,嘴里的话嘟嚷了半晌,脸都涨的通红,抱怨完了,忽然出来一句:“抱抱。”
楚上尘愣了下,吃吃直笑,然后横抱起楚杉。楚杉气呼呼的嘟嚷着嘴,“今天你把周莲见那狐妖抱也抱了背也背了,她会不会生你的娃娃啊?”
“扑哧”楚上尘笑出声来,“那我今天也抱了你,看看你明日会不会生娃娃。”
楚杉一下子有些愣了,“真的假的?”
楚上尘笑道:“真假得明日才晓得。”
楚杉挣扎了两下,又停了动作窝在楚上尘怀里:“算了,小时候你也是常常抱着我,我也没生娃娃。况且……我生的娃娃也比狐妖生得好,你得多疼我的娃娃一些。”
楚上尘有些无奈,楚杉自懂事以来就不曾接触过男女之事,这些想必他也是不懂得,“男子是不会生娃娃的。所以你安分一些,我们早些回家吧。”
楚杉点点头,“那狐妖明日生了娃娃,你不就对她更好了?不行不行啊!哥哥,你别对她太好啊,她一看就不是好人,真的!”
楚杉在自己的怀里挣扎,他本来就生的人高马大,分量不轻,楚上尘今日走了一日的山路,又背了周莲见一路,哪还有力气折腾,手上一软,刚要迈上夕照山庄的台阶就跌倒了。楚杉一屁股坐在楚上尘的腿上,痛的楚上尘不由轻叫:“哎呦。”
家丁们赶忙扶起这两位庄主。楚上尘掸掸身上的尘土,拂拂手对一旁的仆人道:“不碍事。退下吧。”虽是摔了一跤,还蒙了些灰,却半分狼狈也看不见,那一拂手,都带些优雅出尘的味道。家丁们看着都有些出神。
楚上尘一笑,对楚杉道:“生娃娃要怀胎十月,而且……我和莲见这样,也生不了,你放心吧。”
家丁们的眼睛瞬间直了,而且有些发亮:庄主终于要回头是岸,娶妻生子,不弄什么佛堂嚷嚷着要出家了?!
楚杉仍旧不依不饶,用胳膊拐了拐楚上尘,“那你是不是喜欢那小狐妖?”
楚上尘刮刮楚杉的鼻子:“我的好弟弟,长幼尊卑都不分了?莲见与我同年,就长你四岁,还敢说人家是小狐妖?”
“那你是不是喜欢她嘛……”楚杉撒起娇来,往楚上尘的手臂上蹭蹭。两人说着进了大门。
楚上尘笑笑,“我来此隐居的目的是为何?”
“修身养心,遁入空门,阿弥陀佛。”楚杉说着,还学着小沙弥对楚上尘作揖。
“那不就是了,”楚上尘拍拍楚杉的脸蛋,“有求皆苦,无欲则甜。我来此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无欲无求,男女私情,我自是不做考虑。”
楚杉点点头,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
那一日,不明真相的夕照山庄家仆群体沸腾,他们清心寡欲的楚上尘楚庄主,苦等二十四的老树终于开花,相中了隔壁雁栖山庄风华绝代的庄主周莲见了!谣言愈传愈烈,甚至已经到了互相偷情私奔至此,现已怀有身孕的离谱程度。
由此更可看出,传言不可信啊,不可信……
雁栖山庄。
光均沉着脸抱着莲见进了卧房,而后去药房拿了些草药给莲见敷上,见莲见并不似有过分痛楚,嘴角泛有开怀笑意:“怎么,主上今日心情甚好?”
“甚好。”她摸摸自己的伤口,笑着说,“光均,你可知晓子卿在京都最放不下的,只一人。他是谁?”
光均摇摇头,发尾末梢扫到莲见光洁的小腿,酥酥痒痒。
“是赵彦。”
光均身形一震,抬起头来,只凝目注视着莲见并不说话。
莲见纤长的手指支在下颌,轻轻弹了弹自己的脸颊,更显娇媚,“如此看来,他迟早会欢喜我的。他今日还抱了我,背了我一路。我想着今日伤的实在值当。我此生,再没有比今日更快活。似是在做梦,一年的朝夕相伴,总算盼得他能舍我一枚微笑。”
她是真的开心,因受伤苍白的脸颊都因内心的震颤而微微泛红,眼里不似平日,不掺杂丝毫冷意,一片柔软和亮光。
光均沉声道:“主上,你从前是多么骄傲的人……他从不知你的心意,你又何苦为他卑微至此……”
莲见笑笑,无所谓的甩甩受伤的脚踝,并不说话。只心道,子卿这样的男子,遇见他,便花光了我今生所有的运气。
光均看着她自顾自的傻笑,只冷冷的说:“怎么会无故扭伤?”
莲见笑着说:“不甚绊到一颗石子。”
光均眼里忽有森森寒意,带着讥讽:“有这么深厚内力的人会被一颗石子绊倒扭伤?”
莲见仍旧是笑,丹凤眼微微眯起:“故意的又如何?”
光均看着她似是白玉雕琢的双脚,此时却红肿一片,又给她的手腕上了些草药敷着:“是自己错了筋骨导致疼得连站也不能吧?这手腕又是怎么一回事?主上,你晓得那楚上尘心善,不惜用这样的苦肉计……”
“啪”的一声脆响,莲见笑着甩甩自己的柔荑,对光均说道:“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今日我心情好,方才回答你的问题,一条狗而已,乱吠只会惹主人生气,知道吗?”
光均的脸上赫然出现五指红痕,这一掴掴得不轻,光均的嘴角开裂,鲜血点点溢出来,他却面目连一丝微动都无:“你今日不让我跟着,现在又伤的如此,连带着上次醉酒故意支开我都是故意的吧……都是为了他?”
莲见握住光均的下巴,手上力道愈来愈紧,都可以听到骨骼互相交错碰响的声音,她的声音,没有对着楚上尘说话时的糯软香甜,而是无比清冷:“光均,你是觉得这二十年太长,现在就要往生,早登极乐吗?”
一阵秋风吹过,楠木窗随风摇摆,随着无边的暗夜,发出“吱呀”的声响。
☆、第七话、他乡遇故知(上)
在山庄吃吃睡睡,偶尔莲见也来此一起聚餐,不自觉已经过了两月有余,初秋转眼已是暮秋。楚上尘拿起算盘随手摇了摇,发出整齐的“哗哗”声响,他站起身来活动筋骨,亲自点算了一日账目,有些累了,推开窗,扑面的萧瑟秋风就吹来,带着厚重的湿气。秋海棠和建兰已经凋谢,庭院内一阵惨败,倒是翠竹还是依旧可以入画。
“想着也快要过冬,这几日与开颜一起去采购冬日必须的货品吧。”楚上尘笑笑,负手而立欣赏这暮秋景象。心中既无失落之感也不振奋。
忽而背后一个庞然大物七手八脚的蹿上他的背,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两脚齐上阵夹紧他的腰侧,粗着嗓音:“猜猜我是谁?猜猜我是谁?”
楚上尘轻笑,一拍楚杉的臀,“开颜,你给我下来。”
楚杉揉揉臀部,有些扫兴:“你诓诓我就不行吗?每次都得戳穿。”
其实楚上尘下手根本不重,楚杉却佯装痛不欲生,眉毛皱的像那百年云杉的树皮。楚上尘笑着刮刮楚杉的鼻子:“这山庄里还有哪个小厮敢爬上庄主的背啊?”
楚杉无所谓的努努鼻子,坏笑道:“我不仅敢如此,还敢……”说着抽出身后长剑,剑尖直抵楚上尘咽喉,“弑主。”
楚上尘看了看那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光亮的还可以看见他的一面侧影,出来的声音仍旧是淡定若斯,不怒不嗔,“好了,闹够了吧?”
楚杉叹了口气,还是收回了剑,“哥哥,你怎么总也没有脾气?”
楚上尘只帮楚杉将剑入鞘,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勿嗔勿怒,无悲无喜,方可淡然处世。”
楚杉翻了个白眼,靠在楚上尘的雕花楠木藤椅上,“别跟我说些这么文文绉绉的话,听不懂啦!”然后皱眉道,“没我屋里的美人靠舒服。”
楚上尘笑笑,“好好好,你屋子里的最舒服,过两日一同下山采购冬日需用的锦被衣物吧。”
楚杉听到,急忙点了头,大大的眼睛亮亮的。
“对了,我已临了拜帖给雁栖山庄,我们也替雁栖山庄备一份。”
楚杉听到“周莲见”三个字立即炸毛,“不要!看到那狐妖就憋气。”楚杉自小长在楚上尘身边,不懂得一丝一毫的人情世故,喜怒哀乐全显在脸上,虽然培养了他纯真的天性,但不可避免的带了些毒舌,冲动的副作用……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率真单纯讨人喜欢的,因为楚杉他,永远都不会背叛和欺骗你。他与你最亲近,那便永远是最亲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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