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上尘心中的酸涩在跌入这又冷又暖的怀抱之中后更加汹涌,那俊逸的面庞眉目微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惨笑,道:“知我者,清淮。”
天地之间仍是闭合着黑暗与灰色,雨雪交加毫不留情的砸在相拥的二人身上,千滴万滴的雨水顺着呼啸凛冽的冬风钻进二人的领口之中,面颊之上,寒冷让二人毫无知觉。靴子也被那雨水浸湿。
楚上尘合了眼,静静靠在武清淮怀里。那砰砰跳动的左心房,淅淅沥沥的清冷雨水,错落敲成一曲让人心碎的交响曲。天凝地闭,万籁俱寂。只剩下哀伤的雨雪飘落的声音,连呼吸声都被埋没。
☆、第七十三话、话谈心事寒冬雪
武清淮此刻已是换了干衣抱着汤婆子坐在花厅,身上穿着的是楚上尘的衣衫。他们身形所差无几,所以这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颇为契合,一身白袍的武清淮,面容从侧面看去竟也有几分神似。待楚上尘缓过劲儿来一到花厅便是瞧见了端坐在花厅之中的武清淮。
这一身清清淡淡的白衣,让武清淮原本清冷的面目也稍许柔和。记忆之中他很少穿着素色白衣,因自幼习武,着的多是戎装铠甲,原本清冷的眉目因着刀光剑影更加肃啸起来。但他这样的人,分明适合拿着墨香书卷靠在那楠木藤椅之上静静阅书的。想象着午后阳光细碎温暖,透过头顶上的花架斑驳的投影到书册上,微风携着花架上的紫铃藤带来极淡的清香,一身月白色长衫的武清淮,有些懒懒的靠在藤椅上,扶着额角看《诗经》,墨发松松散散的束起,手指握着书册是细细长长,莹白光滑。面目不应这般冷傲,而是略微慵懒,极其优雅的。那一双桃花眼,便只是对人有半分情谊,都会柔媚到让人动容的,一派柔和的波光,流转之间风情万种。
想到这里,楚上尘忍不住自己摇头:只是这样,武清淮便不是武清淮了。若是没了眉宇之间抹不去的冷意,没了清清冷冷,薄凉而淡漠的心,那他极其偶尔流露出的温柔,便不会这般让人难忘和动容,那彻骨的流淌在心中迟迟不能散去的温暖,便是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依旧暖心的可以治愈伤痛。
“过来。”那流线澄澈的嗓音仍旧冷然动听,楚上尘从前常常抱怨武清淮这般冷漠的人怎会拥有这样的一副好嗓子,便是这不咸不淡的“过来”两个字,都被他说的如同编钟轻响一般,空灵又忧伤,仿佛再大的伤痛,都能被武清淮好听的声音抚平。
楚上尘敛了遐想,慢吞吞的走过去坐在武清淮身边。
“说罢。”犹如海浪拍打礁石一般清新的声音,带着些许忧郁哀伤,澄澈淡薄。
“说什么……?清淮今早不去上朝……不怕圣上怪罪?”楚上尘心中微苦,扯了别的话题说道。
“我自有安排。”武清淮一向惜字如金,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楚上尘听武清淮这般说,顿了顿,道:“你我相遇时,按天色不过卯时,一向巡城都为辰时,你既不是去上朝,也不是去巡城,难不成是带着部队雨中集训?”
“抄家。”武清淮也不否认,淡淡道。他的面目被屋内点燃的烛火照亮,烛火的赤色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似是有些许冰霜被融化似得。那一口说的极好听的话,更是让人赏心,亦悦目。
只是,现今他的俊秀无人窥视。
楚上尘冷道:“赵衡当他是天吗?裴家乃是几代朝臣,功高甚至过于他这个不中用的太子,圣上这几年是老的糊涂了?也由着他抄家吗?”
武清淮的眉目动了动,过了一会儿,缓缓道:“……是萧家。”
他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轻缓,衬着他原本就好听的嗓音,本是让人沉醉。但陈述的事实却是所听之人,心寒至极。
楚上尘的动作一顿,缓缓道:“你说什么?”声音发凉。
武清淮眉目动了动道:“六年前的战争,萧丞相是触发大渊与吐蕃征战的导火索。”
“不可能……”
“证据确凿。”冷冷清清的人,眉目亦是清冷到没了表情。
楚上尘攥了拳头,道:“我不信。”
武清淮看着他:“你竟……萧尧,他们罪有应得。”
楚上尘的眉目黯了黯,颓然的坐到椅子上,缓缓道:“谁下的旨?”
“圣上。”
“有无补救之法?”
“我说了,罪有应得。”武清淮眉目并不见触动,只冷冷的这样说。
片刻,又道:“当年,他们将你亲手卖给赵衡,做尽无良之事时,便应想到,恶有恶报。”
楚上尘看着武清淮:“清淮,告诉我,参萧家一事,你有无参与?”此刻楚上尘目光如炬,并未因武清淮方才说的话有半分松动。
武清淮亦是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冷冷淡淡,良久他低下了眉眼,轻声的叹了口气。
楚上尘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眸:“当年我是这么恨的,现在却无气力了。是是非非,这么多争夺,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清淮,他们……是我的至亲。”
脑海之中,一些破碎鲜红的画面又复而在沉睡之中醒来。肮脏丑陋的人心,功利,名誉比得过亲情。
“你变了。”武清淮听楚上尘如是说,语气有些错愕。
楚上尘一愣,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是啊,惯于算计伪装的千金公子不在了,看似倜傥随意的逍遥翰林也早死了。清淮,我原本只想清清淡淡的过下一辈子……”
清淮没料到楚上尘会说出这些话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再说下去,半晌,道:“今日萧家,明日便是裴家……”
楚上尘揉揉发痛的太阳,道:“清淮在想,何时是你武家吗?”
武清淮不语,不置可否。
“舒扬自幼母亲早逝,娘家的势力是靠不住的。裴大将军亦在六年前战死沙场,现今裴家已无当初的鼎盛,香火亦断。覆灭三大家族……也是迟早的事情。”
“香火……亦断?”
楚上尘深呼吸,而后幽幽道:“裴戎昱,死了。”
武清淮一愣:“死了……?”语气之中分明是不信。
楚上尘看着武清淮,他的面目有些阴冷,疲惫的应了一声:“……嗯。”
“……你怎会与他在一起?”
“记得百里阙吗?裴戎昱被百里夫妇救治,那日我去百里家拜访,恰巧碰到了他。”
“你身上的血腥气,原是……”
“满屋都是血……他的肩胛骨被软骨散腐蚀穿透,鹤顶红余毒未散,以至肝肠寸断,流血而亡。”楚上尘低了声音道,“他死的时候,我心中觉得难过。”
一时之间二人久久不语,只可听到未闭合的花厅门口,闷雷如同石破天惊,大雨倾盆而下,顺着那屋檐形成串串珠帘,晶莹剔透的雨雪,散碎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那青石板被雨水浸润,颜色更深。
“六年前,我与裴戎昱一道出征,他少年英姿,羡煞旁人。”武清淮似是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或许今日经历之事太多,他的话竟多起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运筹帷幄,杀伐果决。”
楚上尘叹了口气,道,“还记得你我儿时那次上元节,圣上宴请百官,裴戎昱常年随父出征,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筵席,我竟与他临坐。那时的裴戎昱,有少年时的刚愎自用,却分明透着天真可爱……”
“他……竟死了。”武清淮握着汤婆子的手微微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指,莹白纤长,似是在动容。语气之中却并不带感情,仔细听,是些许遗憾。武清淮是不外露情感之人,语气之中微有遗憾,那心中必然已是排山倒海。
“清淮。”楚上尘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他聊得武清淮不会应他,便自顾自接了下去,“我……很想他。”
“谁?”武清淮偏头来看他。
“我的开颜。”楚上尘脸上浮现淡淡笑容。
武清淮眉目动了动:“我记得,你的发妻。”
“是,我在夕照山庄设了伏羲玄天阵,将赵衡派来杀我的人挡了,也一并把他……关在了里面。”
武清淮不可思议的看着楚上尘,“你果然不简单。”
伏羲玄天阵乃人祖伏羲始创,伏羲始画八卦,窥探天地之奥秘,并通晓其理,根据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原理创此阵法,又称伏羲八卦阵。此阵威力强大,又繁琐难懂,并且用阵之人条件苛刻极易被反噬,故后来之人将其简化之后方能驾驭,虽威力减小但仍不可小觑。
而伏羲玄天阵,早已失传已久。楚上尘竟会运用此法,其博古通今,涉猎之广,不可小觑。
“是你一直把我看得太简单了……在你眼里,我就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楚上尘颇不甘心道。
“……你既想他,为何不带他在身边。”武清淮转移了话题。
“我舍不得他受苦。”楚上尘苦笑道,“六年的与世隔绝,我却尝尽人生的甜头,清淮,我终究不再是萧尧了……我狠不下心。”
“你会后悔回来。”沉默了一会儿,武清淮开口道。
“这是我今生欠下的债。既是债,我非还不可。”
“可你欠的太多。”
“那就慢慢还……少年时的逃避,所以现今来承担。”
武清淮面无表情地将那汤婆子放在楚上尘的腿上,缓缓道:“你还得起?”
“尽力而为。”
“好,那我便陪你。”
楚上尘有些惊讶。武清淮最怕麻烦,他觉得娶妻生子麻烦,交友麻烦,官场麻烦……他尽可能地避免所有麻烦,而今,武清淮竟许诺要把他这个大麻烦捡走!?
武清淮仍旧是冷冰冰的脸,被楚上尘毫不掩饰的惊讶看的有些不自然,别过头去看门外倾盆的大雨,不再说话。
良久,武清淮转头对楚上尘道:“还难过吗?”他的面庞一如从前般的清冷淡漠,但眉目如画的他将原本薄凉的气质恰到好处的化成了致命的吸引。只是这般心冷面冷的人,得是有一颗多么热烈不顾一切的心才能融化。
楚上尘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苍白:“慢慢的,会好的。”
☆、第七十四话、雨落青石问情几许
“哎哟,客官!您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一口清朗的嗓音响起。白色抹布一甩到肩膀,精神十足的问道。
今日是年后头几天,本是该收入颇丰,却不巧下了雨夹雪,极冷极寒,淅淅沥沥的冬雨,不时传来的几声惊天闷雷,天色更是阴沉,这让客栈的生意颇为惨淡。小二正愁没人,擦着那光洁如新的桌面垂头丧气呢,却忽而听见那门外一阵马车停步,车轮轧响的声音。心头的愁云总算散了些许。
待到真正打量起眼前这位客官的面容,店小二不由顿住了脚步。
眼前的这个男子,实在生的冷峻至极。一头惹眼的银发垂顺至腰际,只松松散散的在后绑了一根月白色缎带,额前几缕碎发,一身玄衣浮云暗绣滚边斗篷被冬风吹的猎猎声响,不怒而威;眉宇之间透着冷气,却极是俊美,看得人不由有些窒息之感。
只见那玄衣公子剑眉微敛,沉声道:“住店。”一双凌厉的眼一瞥那店小二,瞬间让他有腿软之感。
“啊……好好好……小的,小的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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