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两种太过极端的情感。不轻易产生,又如何能轻易溜走,不带一丝痕迹?
水色很爱揽月湖平静如画的湖水。最爱携我到那里去散步。一是吹吹清风有益于身,二是观观美景有益于心。
水色告诉我,抱我回来的男子是她和燕儿的师傅,现在也是我的师傅。姓原,名雪姮。不晓年龄。性格颇为淡泊。水色和燕儿皆为孤儿,流浪街头,被原雪姮捡来,授以武功。
水色挥的是剑,燕儿舞的是鞭。
清晨出门,隔着隐隐薄雾总能望见揽月湖旁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如灵动的流水,一个如跳跃的火苗。银色的剑光,急速的鞭声,映衬着揽月湖一汪碧绿的波水,像极了一幅会动的图画。
几日未见原雪姮的身影。问起水色,她仅淡淡摇头:“师傅行踪不定,我和燕儿从不过问。”
又问及那日夕阳下在原雪姮额角上隐隐浮现的翔龙胎记,水色却脸色苍白地咬着下唇,愣是不肯再说一句。去问燕儿,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她倒也像是吃了黄莲一般,闭着嘴,一脸的苦相,最后被我问急了,哭丧着脸道,“我告诉你,小城,你千万别再提这个。有一次水色向师傅提了那么一次,师傅便发火了。扇了水色一巴掌,水色的脸立马肿了。那是师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火,别提多吓人。所以啊,姐姐劝你别问,别问啊!”
我呆呆地点点头,把这个问题咽到肚子里。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跳起来大叫道:“谁是你弟弟!”
燕儿嘿嘿一笑,伸手拍拍我脑袋,“弟弟乖。”
我无奈地看着她。水色确实比我大三岁,仍旧一口一个公子的叫我,可燕儿这个小丫头分明小我五个月,却死了命地要当我的姐姐。
水色不爱出门,闲来没事不是在湖边练功,便是在屋里看书,看来看去都是些让人头痛的佛经。而燕儿那小丫头除了清晨练功和一日三餐,根本见不到人影。不过见不到也好,耳根清净。
那日燕儿难得没出门,烦水色无趣,愣是像只苍蝇在我耳边一个劲地转。
我被吵得头痛,调笑道:“燕儿,你应该改名叫莺儿。”
燕儿好奇地凑上来:“为什么?”
“因为黄莺的叫声要比燕子吵,而且频率高。”说完,我一溜烟往外跑,燕儿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才挥着缏子来追我。
跑着跑着,撞进一软处,一股幽幽的梨花香气扑鼻而来。正迷恋这香气,听到身后的燕儿惊呼了一声,喊了声“师傅。”
我尴尬地退开两步,抬头,看到一个修长的白影。
是十五六岁的年龄。纯白的衣,酒红色的发,黑色的瞳孔泛出温淡的紫光,正含笑地看着我。眉角眼底,笑如清风,漫步进了庭院,经过我身边时白衣飘动,像极了天边吹来一朵纯白的云。
“洛儿不进来吗?”走了几步,微微侧脸,朝我淡然一笑。声音如清弦般悦耳动听。
我稍稍一愣,红着脸跟了上去。水色将佛经搁在一旁,燕儿则收起软鞭,两人皆低眉乖巧地跟随而来。
穿过偌大的竹林,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梨花林,悠悠暖风中,茫茫一片的花瓣如丝丝细雨般飘扬四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此刻,却是片片梨花带月蒙华,洁白胜雪,幽香扑鼻。
我不由奇道:“太厉害了!现在都快冬天了,还会开花!”
“林子三面环谷,地势较低,气温与外面是不同的。”原雪姮仰头望着满树的花瓣,又道:“这里的梨花,日日开、月月开、年年开,开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是永不会间断的。”
一瓣花瓣被风柔柔地送来,触到我的鼻尖居然留恋多时不愿离去。燕儿看了在一旁咯咯直笑,水色也不禁半遮面弯起嘴角。
有些不爽地撇撇嘴,却见原雪姮的脸上、发上也沾上了几瓣柔软的碎花,如折翼的白玉蝶儿般停留在他的身上,舍弃了翅膀留恋着不愿离去。花瓣下的人儿肌肤胜雪,面若玉磬,扬首含笑怔怔地望着满天飞舞的花儿,满脸的平静恬适。
“真美。”我含笑道。风景如斯,人亦然。
原雪姮淡淡一笑:“洛儿,永远记住一点,在美的东西也总有消逝的一天。你若想要留住它,唯一的办法,就是毁了它。”
听了这番话我们三人傻愣在原地,原雪姮突然变了张脸,冷冷一拂袖道:“你们先回去。”说完,便向前方的林子深处走去。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离开。
我想,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他。第一次,窥视到那个隐藏在温润外表下的邪恶灵魂。
……》
第三章 练功
转眼入春。
揽月湖畔的垂柳抽出嫩芽,根根柳条如少女纤弱的臂膀在风中飘舞飞扬。远远望去,粉绿的新叶缀了满树,隔着清晨的雾,点点绿影便仿佛一片无人仙境,令人神往。
“好看吗?”身后传来略带倦意的声音。
我的肩膀微微一僵,轻轻地点头。
自那日梨林之行后,原雪姮像是变了个人,成天不见踪影。即使遇见,也只是冷冷地扫我一眼,而那对紫黑色的眼眸乍看之下居然是纯正的黑色——黑如子夜。
原雪姮低头望着我,突然笑了:“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美?”
我一惊,说话顿时变得结结巴巴:“没……没有……”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睛就好像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了呢……”说着,他俯下身,冰冷的手指轻柔地捏住我的下巴,温润的鼻息扑在我的脸上。
我一语不发地望着地面,心中小鹿乱撞。
“你说你几岁?”
“九……九岁了……”
“呵呵,真小……”原雪姮玩味地看着我红透的脸,“怎么,你害羞?”
“没……没有……”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原雪姮松开手,我偷偷抬起头,眼睛扫过他的脸。真奇怪,他的眼眸居然是一只黑色,一只紫色!
原雪姮甩给我一本早已翻得掉页的书,表情恢复了以往的严肃:“你可曾记得,我说过要教你练武?”
“洛儿记得。”
“这个内功心法,你回去好好记熟,每天练上三个时辰。”
“是。”
说完,原雪姮又往梨林走去。
我打开书,只见书的扉页上写着”天门“两个草书,翻开页,里面的图画勉强能够看清。我立刻坐在地上,根据图画上的内容练了起来。不多时,便觉丹田处涌起一股暖流。
就这样练了一个月左右,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总觉得自己的精力比平时旺盛了不少。不论如何,练功总是有所帮助的吧。
在这里呆久了难免发闷。但幸亏有了燕儿,即使身处这片西都郊外的无人之境,仍旧会听闻许多江湖之事。
据传言,在这个黑暗而阴冷的江湖中,有着一本令所有人垂涎的秘笈,而拥有此书之人,却偏偏是江湖上最大的恶魔烨椛宫宫主厥殇。不过最近几年,烨椛宫行事颇为低调,已有不少人断言厥殇因练习武功而走火入魔,早已无法称霸武林。
“只是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这本秘笈的名字……”燕儿纠着眉头,思索道,“可见厥殇真的将此秘笈藏得很好呀……只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我探头问道。
“这样的,大家都说这本秘笈只有女人能练。可厥殇是个男人却也练了,这可当真奇怪。”
门突然被推开,我和燕儿同时一惊,却见原雪姮跨步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燕儿一眼:“若是男人练了会如何?”
燕儿知道这几日原雪姮脾气不好,自然不敢得罪。于是她乖乖回答道:“据说男人练了,就会发生遭天谴的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原雪姮哼了一声,上前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走。我吓了一跳,只得提着步子随他向前。
“师傅……你带洛儿去哪里?”眼见已快穿过梨花林。据我所知,梨花林之后是一条死路。
“他们说练习此书会遭天谴?”原雪姮的脚步突然停住。他将我用力拉到他面前,捏住我的脸冷笑道:“那我就要让你练练。看看传言当不当真!”
我心中猛然一惊,莫非……莫非之前那本缺页的内功心法……就是这本名震武林的书?
原雪姮见我浑身失力,索性抱起我施展轻功向前飞奔而去。
梨花林尽头,岩石峭壁拔地而起,挡住了去路。原雪姮熟稔地绕过几条壁路,进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山洞。越往里走,空气越凉。最后居然像走进了冰窖般,冰寒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扑涌而至,冻得我牙关发抖。
最后,来到一个僻静的山洞。它的尽头通往一片冰雪之地。大片白雪如棉絮般洋洋洒洒铺了满地,白茫茫的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
仅一山洞之隔,却是一炎一寒。天地之距。
原雪姮将我放在一块积着厚雪岩石上,从怀里摸出一条黛布,蒙在我的眼睛上,我伸手去掀,却被他按住。他在我耳边道:“这雪的颜色太纯净,如果不遮住会瞎。”
蒙上布后,突然觉得背后像是泄了一道口子,一个月所积攒下的内力如同决堤的流水一般向外涌去。身体渐渐地抵挡不住这股力量,就在我快倒下的一刹那,一个温暖的肩膀将我一把搂过,拥在怀里。
手臂越收越紧,我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心跳却莫名地越来越快。
原雪姮在我耳边低语道:“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的呼吸声愈发地沉重,我也浑身燥热起来。突然一道热流直达脑门,我心口一痛,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窗前静静地站着一个人,我艰难抬头,喊道:“师傅……”
身影微微一颤,转了过来。这才发现原来是水色。
她的面目略显憔悴,也不知是为何居然在一个冬季瘦了那么多。
她冲我微微一笑,道:“公子,睡了大半日,身子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就是头还有点沉,师傅呢?”
“出门了。”水色替我垫了个花锦枕檀,扶着我的身子让我坐起。本来黑亮的发此刻竟呈枯黄,两颊深深地陷下,原本白皙的肤色已趋蜡色。我心痛地摸了摸散乱在水色耳边的头发,道:“怎么会这样?”
水色凄凄一笑,道:“公子不要担心。这……大概也是水色的命数吧。”
命数……命数……
突然想……我的命数又是怎样的呢?
一个终日以泪洗面的娘亲与一个凶狠薄情的继父……当这些都离我而去……剩下又是什么?
我的脑海中居然出现了原雪姮的脸。
从始至终,我都不曾了解这个人。说他是我的师傅根本不贴切。若是师傅,为何要将传授给我的武功夺走,又在我耳边说一些不着边际之言?
是什么,在困扰着此人?
“将自己束缚的,永远只能是自己。倒不如若落花般,随风去了吧……”思绪被水色的话语打断,她望着我,目光有些许游离,良久,疲惫笑笑,出了门。
梨花飘落,枝头新花即绽。如此反复,却丝毫不令人生腻。就好像我看着原雪姮的容颜,那微微的笑,那狭长的双眼,以及那额角从未被他提及的翔空胎记……永远都看不厌,永远都想一直一直这样看下去。
是的,自从那次山洞内功被吸后,我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