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领把他往死里揍。
纪五郎打架向来讲究的是快准狠,都已经决定要打架了,那就没有必要客套了,先下手为强。
直把辜名揍得只有躺在地上喘粗气哭爹喊娘的份了,小孩才停下手,揪着辜名的头发将他的头拎起来:“服不服?!”
老实说,纪五郎的这一顿好似狂风暴雨的狂揍把辜名给揍懵了。
而且小崽子别的地方不找专拣头脸狠揍,他现在脑袋看着都大了一圈,鼻子下面挂着两管血,嘴里还在换的奶牙都给砸下来几颗,满嘴都是血腥味,眼睛也给揍得乌青,肿的睁也睁不开,只能勉强从一条细缝里看着纪五郎。
这时纪五郎停下了手他才终于缓过来一口气。他的眼睛现在看不清小崽子现在凶狠的模样,只觉得受了平生最大的耻辱——
他娘这新来的小子敢揍他?!
还有没有王法了?!
“呸!”辜名把嘴里掉了的牙齿和着血水吐出来。
其实他本来想狠狠地吐到纪五郎脸上的,那样才能显露出他不屈的气势。
但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说,脸也给揍得鼻歪嘴斜,使足了劲儿那一声呸也含混不清小得跟蚊子叫似的,那一颗牙齿和一嘴的血水还是顺着嘴角淌下来的,看上去凄惨得很,哪里有半点气势。
“有本事你就揍死爷爷,揍不死爷爷叫你好看!”
这句话要是放在平时或者还有那么几分威势,只可惜,他此时鼻脸青肿,声音都是含混不清的,这股威势登时大打折扣。
小孩盯着那张肿了一圈的脸看了会儿,嘴里不屑地嗤了一声,他当然看出来这小子也只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紧了紧拳头,纪五郎咬着牙嘿嘿一笑,不服是吧?
那老子就打到你服!
“停手!”
纪五郎的拳头还没落下去,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纪五郎全当做没听见,一拳下去就听嘭的一声闷响,辜名原本已经止住了的鼻血顿时又欢快的淌了出来。
“哎哎哎,我说让你停手!”
声音的主人急了,疾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纪五郎的胳膊,生气道:“我叫你停手你没听见么?”
纪五郎斜眼一瞧,却见那是个少女,看上去也就比他大了两三岁,生得俏丽可人,一袭青衣将小巧的身躯勾勒得玲珑有致。
“你是他姐姐?”
纪五郎的口气不大好,虽然说打女孩子不是男子汉所为,但是如果这女人真不识相的话,那打也就打了。
那少女一瞪眼:“谁说我是他姐?”她要是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弟弟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纪五郎绷得紧紧的小脸稍稍缓和了些许,然而还是没放松警惕,斜睇着眼道:“那你是来帮他打架的?”
少女一巴掌呼上他脑袋,杏眼倒竖:“就知道打架,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一会儿那些弟子们就要结束早课过来练功了,你们倒好,不赶紧打扫还敢打架!一会儿叫刘管事瞧见没你们好果子吃!”
纪五郎见说这才醒过神来,傻傻应了一声,挠了挠头,从辜名身上爬起来。
肋下的伤口有些疼,小孩刚刚打架时还不觉得,这会忍不住就嘶了一声,捂着侧腰去捡扫帚。
那边少女瞧了瞧躺地上动弹不了的辜名,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转头就看见小孩捂着伤口倒吸凉气的场景,不由又是一皱眉,走了过去。
“他伤着你了?给我瞧瞧。”说着就要去扯小孩衣服。
纪五郎一个闪身避开了她的手,抿着嘴望着她不说话。小孩现在对人的戒心可强,等闲人休想亲近他。
眼见少女一双好看的眉毛又竖了起来,纪五郎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转开眼蚊子般哼哼了一句:“我才没受伤。”
另一头辜名哎哟哎哟叫唤着从地上爬起来,睁着一双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连人也看不清还在放狠话:“小子,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辜!”
纪五郎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那边厢少女已经听不下去了,叉着腰横眉怒眼:“辜名,在小孩子跟前抖威风你丢不丢人?”
纪五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小孩也看出来了,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就是明着来拉偏架的,而且偏袒的还是他。
别管之前认识不认识有没有交情,光这一点就够小孩对她心生好感了。
“我抖威风?”
辜名简直不能置信,被打成这样的是他啊!他压根就没碰过那小子一下,现在说几句狠话怎么啦?打架输了他还不能说几句狠话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
辜名委屈得都要哭了,正要哭诉对来人哭诉纪五郎的不是,那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可终于看清了少女是谁。
“连英儿?”
他那青肿的脸登时就变了色,刚要说什么,瞥见一边捏着拳头正跃跃欲试打算扑上来的纪五郎,顿了一下,伸手点了点两人,气急败坏扔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说着连扫帚都不捡灰溜溜地走了。
“啧!”连英儿撇了撇嘴,“当自己多能耐呢,还不是靠着自己娘老子吃饭!”
转头看到纪五郎,登时眉毛一竖,伸手就去拽小孩衣裳,凶巴巴道:“伤哪了,给我瞧瞧!”
纪五郎本来是要躲开的,瞥见少女的脸色又停了一下,乖乖任她扯开了衣服,露出了那一条伤口。
“你——”连英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才震惊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是辜名那小子给你弄的?”
只见小孩右侧腰到右边肋下一条长长的口子,皮肉往外翻卷着,红红的,肿起了足有一指高,倒是没有流血,却在往外边淌着黄水。
小孩默不作声。
这伤口当时就划得挺深的,当时他用来裹伤口的衣服都给血染透了,那两天呆在柴房里缺医少药,眼看着就红肿了起来。到昨天小孩洗澡时伤口浸了水,这伤口也就更加怕人了。
小孩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一方面是不知道去告诉谁,一方面也是怕主人家因此不要他了,这样他就又得去讨饭了。
反正也不过是条深一点的口子,过段时间自己就会好了,纪五郎如是想。
连英儿两条眉毛都拧了起来,再看一眼小孩那可怕的伤口,果断道:“你这么可不行,走,我给你上药去!”
说着就要去拉纪五郎的手,却被纪五郎给甩开了。小孩嘟囔了一句:“不去。”
“嘿!”连英儿的脾气又上来了,“你这小孩儿还敢不听我的话?”
凭什么要听你的话?纪五郎忍不住撇嘴,望了她一眼,没做声。
算了,看在她也是一番好心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连英儿瞧着小孩那模样,还以为是害怕没干完活给刘管事给处罚,便道:“你别担心,回头我给刘管事求个情,今天不打扫也不打紧。”
说着也不管小孩的挣扎,一把拽着他就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絮叨:“我跟你说,往后可不能这么着,受伤了生病了都要记得跟人说,别自己生忍着——”
她说着回头打量了不情不愿被自己拖着走的小孩一眼,诧异道:“你这小孩儿倒是能忍,要换了是辜名那个不中用的,割个小口子就要呼天喊地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了才好,偏还爱撩拨生事,有事没事就爱欺负人,我可跟你说,往后见了他不用给他好脸色,他要是欺负你了就来找我,看姐姐给你出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纪五。”
“姓季?那可巧,咱们辜家庄有一个季师姐,你跟她是本家了——啊,你的姓是那个月季花的‘季’么,要不然就是……咦,等等,你刚刚念的是‘纪’音?你在家排行第五吧,还是行伍的‘伍’?”
小孩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连英儿,他又不曾念过书识过字,哪里晓得她说了什么。
这人也太多话了,他不过就是说个名字而已,怎么就能扯出这么多来?
不过……
看了看少女紧紧抓住他的手,再听着少女用轻快的语调的跟他说这说那,纪五郎蓦地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有时候,能够被人唠叨也是一种幸福啊。
【注:“纪”字作姓时念的是第三声】
015、规矩比拳头大
连英儿一直拉着纪五郎进了中院,钻过一道月亮门,走过一条长长的廊道,穿过一个园子,七弯八绕地来到她自己的屋子。
连英儿一边拉着纪五郎进屋,一边对小孩道:“这是我住的屋子,往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对了,我叫连英儿,看着你比我也小那么几岁,叫我一声姐姐也不屈了你。”
她说着低头,屈指弹了一下小孩的额头:“来,叫一声姐姐听听。”
纪五郎抿着嘴不作声,扭头打量室内布局。
这屋子虽然小,布置得却很是简单素净,且整齐有序,看起来颇为舒服。不像纪五郎还得跟别人合住,就那么几件东西还是一团乱。
连英儿见小孩不叫她,有些失望的鼓了鼓嘴,但也没有强求,自去取了伤药出来,小心翼翼地给小孩上了药,还拿了一条干净的布巾给他严严实实的裹上。
纪五郎低着头看了会儿,不自觉扭了扭身子,伸手想把那布巾给扯下来。这大热的天气穿一件单衣还觉得热,这么裹得严严实实的实在难受,
“不许动!”连英儿及时发现喝了一声,纪五郎一惊,老老实实不敢动了。
将伤药收好,连英儿走过来,拿手指戳着小孩脑门,不客气地教训道:“不许拿下来!晚上洗澡也不许!明天过来找我给你换药!”
纪五郎眨了眨眼,没作声,但也乖乖地不去扯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巾了。
小孩也是分得出来好歹的,别看连英儿说话凶巴巴的,但小孩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关心与好意。
从前在纪家村时,他的二哥三哥便是如此,平时对他凶巴巴的,却在家里难得吃肉的时候流着口水往他碗里夹肉。
在五行门时,老骗子也是如此,整天都板着脸,丁点小事就要对他吼,有时候急了还会动手揍他屁股,但转头又给他各种好吃的东西。
他们都在用自己堪称笨拙的方式在对人好,小孩近乎本能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哥哥们凶巴巴的吼声中肆无忌惮的玩泥巴,所以才会在老骗子的吼声中心安理得的偷懒不练功。
而现在,这个刚刚才认识的连英儿,这个让他叫姐姐的少女,也正像他的哥哥们和老骗子一样,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在对他好。
连英儿领着小孩出去。
为防小孩来找她时迷路,连英儿这回特意放慢了步子,给小孩一一指点着应该在哪里转弯,哪里是通向哪里,哪里是下人不能去的。
纪五郎记得很用心。
他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只不过从前都只将心思放在如何捣蛋上罢了。
自从经过五行门一事后,小孩突然就长大了不少,从讨饭的那几个月更是学会了分辨哪些人是好的,哪些人是面善心恶不能惹的。
人总是这样,经受过磨难,才会更快地成长。
还没等出了中院,突然一个声音把连英儿叫住了。
一个看模样同连英儿年岁相仿的丫头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姐那边要是寻不到人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连英儿撇了撇嘴:“我不过就是一个打杂跑腿的,还能有什么大事等着我去做。”
虽然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