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叫王年,是世子派来专门伺候您的。”吩咐人把东西搬进来,对叶绎做个请的手势,一边往里走管家王年一边介绍哪里是做什么的。叶绎一言不发听着,虽然并没有人说这宅子是泰齐君主赐给他的,但是他觉得日后这里肯定会成为他的居所。毕竟,世子可以打着好男色的名义娶了他,却总不能真的让他和他的妻妾们住在一起吧?“这里便是您的卧房了。”
门口站着的两个丫环一见王管家领着人来了,忙屈膝行礼:“奴婢翠巧。。。”“奴婢绿巧。。。”“拜见公子。”
“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们。”
叶绎点点头,两个丫环便领着三人往里走。略微看了一下房间,叶绎刚坐下,翠巧立刻捧了茶上来。道声谢,接过来喝口放下。王年小心翼翼问:“公子是先休息还是先用饭?”
虽然很累,但是他既睡不着也没有胃口。他想问关于世子的事情,但是又知道此时问极为不妥,毕竟他是“嫁过来”的人,按理说应该矜持一些。抬眼看到小遥,估计她已经饿了,便道:“用饭吧。”
“那就请公子跟我来。”王年一边前面侧身引路,一边悄声吩咐翠巧:“快去传饭。”
饭菜是极为丰盛的,或许是为了迎合叶绎的口味,跟他在大齐吃的差别不大。但是四周好几双眼睛看着,使得叶绎更加没了胃口,他随便吃了两口便起身道:“我去休息一会,你们先去用饭吧。”
王年答应着,但是不用他吩咐,翠巧、绿巧和小遥立刻就跟了上去。叶绎知道她们不会让自己就这样一个人回卧房,无奈回身道:“小遥,刚才你不就饿了吗?”
王管家一听赶紧道:“哎呀,是小的疏忽了,姑娘请随我来。”
小遥踌躇了一下,终是道声谢便停在原地看着翠巧、绿巧跟着叶绎走了后跟着王管家吃饭去了。她刚才根本就没有说自己饿了,但是既然叶绎那样说,就证明让她去吃饭是他的命令了,虽然很想陪着他,但是姑且还是听命吧,何况她确实饿了。
净身、换衣,翠巧、绿巧的服侍周到小心,叶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初来乍到的陌生感让他很不舒服,虽然此时正是他惯常的午睡时间,但是现在不是在他的周公院里,再累他也不可能睡得着。脑中思绪纷飞,一会想着要去看肖眠阁的墓,一会想着要给家里写信,一会想着得打听一下世子的事情。。。想来想去不由得眉头又皱紧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中一句私语传入耳中,让叶绎瞬间清醒了。强抑下被打扰的不快,他紧闭着眼睛眉头的褶更深了。
“咱们公子好英俊啊~~~刚开始说是派我们过来伺候他我还不乐意,但是没想到他这么高大英俊有气概啊~~~”
“是啊是啊,但是公子虽然长相英俊,却一点都不爱笑。”
“是啊,吓得我心都砰砰直跳。但是我给他端茶的时候他还说谢谢了呢。”
“对呀对啊我也听到了,说不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嗯。。。温柔。。。谁知道呢?可他一直板着脸啊,要是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嗯!难怪世子要娶他。”
“但是大家都说世子娶他是看重了他在大齐的家世,否则世子为什么还要同时娶另一位夫人呢?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
“嗯,咱们公子也真可怜,要是他有姐妹或许就不用受这样的委屈了。”
“嘘!”
声音戛然而止,叶绎知道是小遥来了。唉。。。两个丫环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只可惜他根本没睡着,也可惜他身怀武功耳力本就极好,再加上休息时对人为的声音极为敏感。。。。
小遥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叶绎睁开了眼睛,看到她抱着枕头,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来。小遥见他没睡着还朝她笑,不禁脸一红,忙拿掉床上原先的枕头把抱着的枕头放床上摆好:“公子先休息一会吧,醒了再叫奴婢。”
“嗯。”叶绎躺下:“如果我睡着了,张大人来了就叫醒我。”说到这里不由得微微一怔,叶绎随即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不会朝你发脾气。”
“公子。。。”听他这样一说,小遥胸中顿时涌上一阵酸楚,她默默道声“是”悄悄退了出去。
肖公子,你在公子身边的时候我们不用担心公子的起床气,那是因为你总是能温声软语抚慰他;你死了之后我们也不用担心公子的起床气,却是因为他学会了隐忍。公子成长了,但是这样的成长,我宁可不要。
此次来泰齐不无凶险,叶绎本不想带任何人来。但是当看到小遥抱着枕头扑过来时,却不由自主深深感动了。这是为难以入眠的他特意做的药枕,里面除了塞了容易改变形状厚薄的棉花外,还塞了很多个小小的药粉包。药方是肖眠阁问熟识的大夫要来的,枕头是小遥和其他婢女一针一线缝的,虽然药效不显著,但是也能静气安神。这样的枕头,他有很多个。把头埋进枕头里,叶绎再次闭上了眼睛。胸口有什么地方被堵住了,很难受。眠阁,你知道吗?其实,别人叫我起床,也是可以的。
或许是因为小遥守在外面,或许是枕头舒适,也或许真的是累极了,叶绎终究还是睡着了。虽然只有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但是对于十几天未休息好的他来说,已经算是奢侈了。
张大人果然如约来了,他让叶绎戴上斗笠,然后带了两个护卫,四匹马一起往王陵直奔而去。虽然小遥也想去,但是此次行动很显然是隐蔽的,所以她也便知趣得留了下来。
肖氏王陵不可谓不宏伟,但是张大人却领着叶绎绕过一个个宏伟的石碑和祭台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下了。想到过肖眠阁的墓不会多么宏大,但是叶绎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寒酸。他瞪大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用几块石头圈起来的土堆会是肖眠阁的坟墓,那里甚至连块石碑都没有!墓上虽然已经长出了小草,但是一看那些红褐色的新土便知是刚堆起的坟墓。墓的旁边正如张大人所说,立着一块石碑,只简简单单写了“妾庄之墓”这四个字,甚至连“泰齐侯定远君”这样的字眼都没有出现。
叶绎终于明白了,自己说要来时张大人为什么那么为难,也明白了他带自己来此的原因。为难是因为明明说是以公子之礼下葬,坟墓却如此寒酸;带他来此是因为想让他从此以后死心塌地侍奉世子,不得有贰心。。。虽说四人是隐蔽而来,但是若没有国君或者世子允许,张大人又怎敢将他这个世子“夫人”带出府中?遑论带来此地!
那个世子,是要给他个下马威吗?世子是不可能不知道他和肖眠阁的关系的,怕他会为了肖眠阁和他作对,所以才让张大人带他来此,只为了让他知道,肖眠阁即使在大齐有人脉,回到泰齐还是只能任他处置,所以他虽是大齐重臣之子,来了泰齐也只能任凭他摆布!若敢违抗,那么他就只能得到和肖眠阁一样的下场!
一方面无法控制内心阴暗的想法,另一方面却抑制不住得手脚变得冰冷。在此之前,在亲眼看到肖眠阁的墓之前,叶绎总有一种不真实感,他不相信他死了,不相信那个连病都很少生的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再也不能露出温暖的笑容来,再也不能用手心的温暖包住他坚硬的拳头,再也不能轻声细语对他说话。。。可是,这是他的墓,这底下就埋着他的尸骨。。。
不,他仍是不相信!若是不能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他绝不相信他就这样撒手人寰,他甚至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对他说,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怎么可以就这样被孤零零埋进阴冷的土里?他带笑的眉眼,弧度温暖的嘴唇,怎么可以就这样变得僵硬冰冷?!
微笑的面容慢慢变得痛苦不堪,肖眠阁大睁着眼睛,嘴唇痛苦地张着,仿佛在说:“叶绎,救我。。。。”
眠阁!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狷狂的气息突然从叶绎的身体里散发了出来,带着冰冻三尺的寒冷,叶绎猛然一掌往坟墓上拍去。他不相信,他要亲眼看看这土堆下埋的到底是谁的尸首!
然而掌力却在半路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一个趔趄,随即左右臂被人架住了。叶绎一惊,没想到跟随而来的两个护卫竟是身手不凡。挣动着身子,他不禁愠怒道:“放开我!”
张大人显然也是一惊,他忙忙道:“公子这是做什么?!我知道公子悲伤难抑,但是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还是不要去惊动他们的安宁了吧。”
大力甩开挟持住自己的两人,叶绎冷着脸道:“我不相信他死了,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尸首!”
张大人吓得一跳:“公子怎么糊涂了?打扰往生者可是罪孽深重啊!”一边说一边朝两名护卫使眼色:“大婚在即,公子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一切都等大婚过去可好?”
错开一步闪过逼上来的两名护卫,叶绎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大的胆,好大的胆!竟然想对他用强的吗?!以为他会乖乖听话吗?!
“请公子为我们做下人的想一下,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冷冷瞅他一眼,叶绎气得脸色铁青,但是看张大人一脸害怕的样子,心肠不由自主还是变软了。想着这十二天来,张大人对他恭谨有加,处处为他安排妥帖,虽说不是无微不至,但也足够体贴,叶绎终究不忍再为他找麻烦。
叹口气,叶绎视线不禁重新定格在寒墓上,胸口犯上一阵抽搐般的疼痛,不知怎的腿一软便要跪倒在地。双臂重新被两名护卫架住了,只是这次用力轻柔了许多。
惊讶于自己双腿的无力,叶绎稳住心神站直了身子。
。。。。。。眠阁,等我。。。。。。
翻身上马,叶绎一鞭打在马臀上,一夹马肚再也没有回头。
满脑子都是那寒酸坟墓的凄凉景象,叶绎一夜未睡安稳。第二天一早就听到小遥在轻声阻止别人进去叫他,叶绎便冷着脸自己起来了。看到别人为自己忙里忙外,高挂红绸灯笼,叶绎只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看客。
王年过来禀报说是按理要将陪嫁之物送到沉泰殿了,叶绎只是点点头便不再言语。大红的喜服被拿了出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新郎该穿的衣服。四周忙碌的人一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面面相觑有些尴尬。是啊,男子出嫁,闻所未闻。
之前叶绎还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对他要出嫁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本应如此般为他忙碌着,看来,他们只是在当事人面前将好奇心压在了心底罢了。虽说好男风者不是没有,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蓄养戏子娈童玩乐,而他们贪恋的也大都是那柔弱无骨胜于女子的窈窕妩媚,被玩弄的男孩子们却连做小的资格也没有,即使再受宠,也还是连无名无分的婢女都不如。哪里有像他这种不仅身材健硕毫不妩媚,而且还要堂堂正正被娶为“夫人”的人?
明明是嫁为人()妻,却要穿新郎的喜服,这,岂不有违风俗?
在为叶绎准备嫁妆的时候,叶家人未尝没有为此考虑过,但是叶销又岂会让自己的儿子供人玩乐般穿上女人的衣服?石六珈又岂会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一辈子不得穿新郎的喜服?叶绸、叶缪又岂会容许别人用和看泰齐世子另一房夫人一样的眼光来看自己最敬爱的大哥?所以,叶绎必须穿着新郎的喜服来嫁给泰齐的世子。
窃窃的私语声四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