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瑞宏闻言蹙起眉头,“范大人可有证据。”
“回皇上,经臣多日查探,已得到会试阅卷官行贿之证据。”
“证据在何处?”
“就在殿外等着。”
褚瑞宏提高声音道:“传上来!”
传进来的是一名穿着素色袍子的书生,他进来后便跪了下来参拜,俯着身子不敢抬头。范有诚道:“皇上,此人乃是上一届参与科举会试的举人吴泾,在参加会试后,因未行贿而名落孙山。”
褚瑞宏看向跪在地上的书生,道:“可真有此事?”
书生跪在地上,俯着身子道:“回皇上,确有此事,草民参加会试后,自认为上榜有望。但阅卷官找上草民,说草民说要想上榜,光靠才学还不行,还得孝敬孝敬他老人家,草民家境贫寒,拿不出银子孝敬,就只得名落孙山。”
“岂有此理,同你说这话的阅卷官是谁?”褚瑞宏厉声问。
“是,是吏部侍郎,黄大人。”书生唯唯诺诺道。
褚瑞宏的目光落在玉阶之下文武百官吏部侍郎黄寅和的身上,冷声问:“黄大人,他说的可否属实?”
吏部侍郎黄寅和立即出列跪下,身子簌簌发抖,“微臣一时糊涂,求皇上开恩……”
褚瑞宏目含凌厉,“你扰乱我朝制度,破坏科举公正,还有脸让朕开恩?”对着殿外的人朗声道:“来人,除去黄寅和官袍,打入天牢!听候朕的发落!”
黄寅和被官兵带了下去,在文官之列的韩子箫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此时,范有诚的目光落在韩子箫的身上,“韩大人与吴泾乃是同一批参加会试的,不知可否受到黄寅和的勒索?”
过去这么久,他早已经忘了此事,当初韩云殷为了让他能入朝为官,确实是一路打点,花了不少银子,但是他以为这是常事,没想到竟然被范有诚挖了出来。韩子箫假装镇定,“多谢国舅爷关心,下官不曾受到什么勒索。”
“韩大人能榜上有名,还不曾受到勒索,难道是一早就打点过了的?”
韩子箫心里一紧。
褚慕卿此时道:“朝堂上说话讲求凭据,范大人这么问有失规矩了。”
范有诚望着褚慕卿赔笑,“王爷说的是,是下官唐突了。”
范有诚再拱手对褚瑞宏道:“皇上,据臣所知,黄寅和曾担任两届科举会试的阅卷官,期间贪污行贿不少,即是说,朝堂上必定有官员是因行贿才得以金榜题名。臣想请问皇上,若是查出有朝廷命官当初行贿才得以入朝为官,该如何处置?”
褚瑞宏道:“未入仕途便已学会行贿,为官也至多是个贪官污吏,再则扰乱科举,便是不将我朝律法放在眼里,若不重惩,难以服众。”
“皇上英明。”范有诚朗声道,入列的时候,目光扫过韩子箫,嘴角扯起一抹笑意。
下朝回府,韩子箫心不在焉地坐在马车里,想着朝堂上的事,范有诚摆明就是认准他当初会试是行了贿的。
阅卷官贪污不过是常有的事,但阅卷官贪污归贪污,却不敢将无才无德的人写上榜,不然届时考生入朝为官露了陷,便是自讨苦吃。
范有诚对这科举潜规则该是早已熟知,但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看他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似乎还是早有预谋,明里是抓了黄寅和,但是暗里分明就是冲着韩子箫而来。
韩子箫握着拳头,他与范有诚无冤无仇,为何他要想方设法害他?
握成拳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包围,“怎了?”
韩子箫看着褚慕卿,心虚得很,本想将事情告诉他,但犹豫再三之下摇了头道:“没事。”
范有诚既然是冲着他而来,必定不会就此作罢,皇上今日说了必定重惩,恐怕他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过年的喜庆气氛还没过,韩子箫却愁眉苦脸。
回到书房,叶青见他脸色不对,便问:“公子,你怎么了?”
叶青与他多年情谊,也不是外人。韩子箫看了看他,道:“当初科举行贿之事已被查了出来。”
叶青大惊,看了看窗外,确信没有人才低声问:“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韩子箫看向叶青,“若是我被抓了起来,你要留在王府还是回去苏州,随你挑。”
叶青红着眼眶过来抱着韩子箫的手臂,“公子,不行,咱们从小到大都在一块,你去哪我就去哪。”
“说什么蠢话。”
叶青道:“公子,要不咱们逃吧。”
“不行,若是我逃了,王爷怎么办?不说王爷,爹爹一定会受牵连,倒不如我一人揽下罪状,还他们一个清闲。”韩子箫道。
“可,可是……”说着,叶青便流起了眼泪。
“你哭什么,这又不是砍头的大罪,即便我被查了出来,也是在牢里头呆个十年八年。”韩子箫说的潇洒,十年八年,他如今二十有一,十年八年后也就是而立之年了。
在牢房里呆十年八年,恐怕出来也不成样子了,那个时候,褚慕卿还会不会要他?
此时,书房外响起敲门声,叶青赶忙抹了抹眼泪,韩子箫对着外头喊进来。
进来的是铁峰,他抱拳行礼,“卑职见过王妃。”
韩子箫望向他,“何事?”
“刑部追查林满旭下落尚未有消息,卑职也查不到一丝林满旭逃出京城的线索,卑职猜测,他人还在京城。”铁峰道。
韩子箫若有所思,当张柱落入他人手里后,林满旭便已经潜逃,说明他早知事情会败露,短短的几个时辰,他便不见了踪影,到底会躲在哪?
“刑部可在京城搜查过?”
“有,刑部尚书当天请求皇上加派人手,京城内外都搜了,就是不见林满旭。”
林满旭是贪官污吏,他韩子箫行贿也好不到哪里去,轻叹一口气,道:“罢了,你们几个这段时日辛苦了,剩下的便交由刑部。”
铁峰欲言又止,最后只拱了拱手,“卑职告退。”
韩子箫一见到褚慕卿,便有冲动将心里的话说给他听,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说出口。以褚慕卿的性子,恐怕韩子箫一说出来,他就能亲自把他送到刑部去。
韩子箫想,左右暴风雨还没正式来,倒不如多享受一刻平和的时光。
但平和的时光终究不能持久。韩子箫第二日没去上朝,他可不愿像昨日黄寅和一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带走。
果不其然,褚慕卿上朝还没回来,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就已经找上了王府,手上还握着皇上的令牌,说是奉命办事抓拿韩子箫。
☆、第53章 牢狱之灾1
宋伯上前,“虽然大人手上有皇上的令牌,但是王爷现下不在府上,还是待王爷回来,请示过王爷再办事。”
新上任的刑部侍郎道:“朝中皇上至尊,本官奉旨办事,不必过问摄政王。”
“这……”宋伯焦头烂额,却不知所措。
两个刑部的人给韩子箫上了手脚镣铐,宋伯再道:“大人,要是王爷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当不起啊。”
韩子箫也不喊冤,从昨日有了心理准备,今日心态已经平和,“宋伯,是我触犯律法,他们不过奉旨办事,别让他们为难了。”
叶青含着泪吸着鼻子,“公子。”
韩子箫脸上挤出一丝笑,“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顿了顿再道:“好好保重。”
叶青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紧抿着唇,“公子,你也要好好保重。”
新上任的刑部侍郎道:“韩大人,请吧。”
韩子箫被两个人押着出了王府,正巧褚慕卿的马车停在门口,一身紫色官袍的褚慕卿从马车上下来。
韩子箫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低下头不敢看他。
褚慕卿走到面前,新上任的刑部侍郎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褚慕卿扫过他身后的韩子箫,冷着声音问:“怎么一回事。”
刑部侍郎道:“回王爷,韩子箫涉嫌贿赂会试阅卷官,下官奉皇上之命捉拿。”
褚慕卿盯着低下头的韩子箫,“抬起头来,告诉本王,行贿之事你做了没做?”
韩子箫缓缓抬起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下官对不住王爷。”
“本王问你做了没做?”褚慕卿重复问。
韩子箫回道:“做了。”
褚慕卿盯着韩子箫,韩子箫低下头,不想看到他脸上的那份失望。刑部侍郎对褚慕卿拱手,“王爷,下官还要回宫复命,先告辞。”
刑部侍郎带着手下押着韩子箫绕过了褚慕卿,褚慕卿站在门口好长时间,才挪动脚步,提步回府。
公堂上,范有诚亲自审问,韩子箫将罪状一一认了,最终被判处十年牢狱。
此时正值初春,外头繁花似锦,草长莺飞,而这天牢里头阴暗潮湿,霉气冲天。韩子箫进来后,在一块稍微算干净的草席上打坐,背靠着石墙。
隔壁的牢房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他似乎早已经习惯牢狱的生活,此时正盖着那张看不出颜色的旧棉被呼呼大睡,打鼾的声音在牢里回响。
韩子箫想,在这种地方呆个一年半载,他也会变成那样。
第一个来探他的是御史大夫刘成青,刘成青提着一小坛子酒,脸上带着惋惜。
韩子箫惭愧道:“韩某在御史台为官,却连自身的清白都保不住,毁了御史台的名声,委实对不住御史台的诸位。”
刘成青叹道:“往年科举哪会没有一两个滥竽充数的,给阅卷官一点好处的事多多少少都做过,只是并未被揭发罢了。贪官污吏本就是除不尽的,御史台设在朝中,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告诫那些个贪官莫要明目张胆罢了。”
韩子箫苦笑,“大人领悟得似乎很透彻。”
“你要是活到我这个岁数,也会这么想。”刘成青喝了一杯酒,感慨道:“在朝中,你要是紧抓着贪官污吏不放,那便只有遭排挤的下场,说不准,还要被反咬一口。”
听了刘成青的话,韩子箫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这一次范有诚明显是针对他,而他与范有诚无冤无仇。韩子箫陷入思索,范有诚急于铲除他莫非是因为他一直在追查魏浩天贪污案有关?
林满旭现下落不明,而就在揭发林满旭罪状之后,范有诚迫不及待地要将他打压,要是结合这一贪污案,那就说得过去了。
且当初刘庆和去盂县的事情,范有诚是知道的。
“韩大人?”刘成青见他不知想到哪去,便喊了他一声。
韩子箫回过神,歉然道:“失礼。”
刘成青握着酒杯看着他,“韩大人在想什么?”
韩子箫沉吟片刻,“方才想到一件事,就是不知道刘大人敢不敢听。”
刘成青笑了笑,“本官还不至于畏缩到那个地步。”
韩子箫道:“方才韩某想到了林满旭的藏身之地。”
“哦?哪里?”
韩子箫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国舅爷的府上。”
刘成青怔住,随即微微眯起了眼,“话不能乱说,你可有凭据?”
“多亏大人方才的提点。”
刘成青意会,看了看韩子箫,“那韩大人是想让本官去国舅府上要人?”
“国舅爷乃是太后的亲哥哥,皇上的亲舅舅,要是就这么上门要人,他仗着权势地位否认,恐怕朝中也没几个人敢硬闯。”
“韩大人心可真细。”刘成青道。
韩子箫叹道:“韩某已经落得这个田地,万万不能再连累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