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页翻过了,所以经历过的一切就都随之消失。
尽管如此,启浩承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些什么不同了。只是大错已然铸成,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
不知为何,这一年的冬天启芸鸿似乎是分外地怕冷。明明京城的气候比往年要好上几分,他却依然披上了狐裘大氅。
启浩承十分享受他这个样子,白狐裘皮站在雪地里,就仿佛那个人已经踏过了世间全部的纯洁。只是心头隐隐约约的不安时隐时现地,让他分外难受。
练武之人有真气护体,一般是不似常人这般畏寒的。启芸鸿内力浑厚武功精深,这些年来都是穿着单衣便能过冬的,而现如今自己都已不必再准备冬衣了,他为何又将狐裘披上了呢?
可是在启芸鸿出关之后,虽然旧事不提可在单独见面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尴尬;启芸鸿不说,他便不再敢问。
总是觉得自从出关之后,启芸鸿便开始莫名其妙地叹气,莫名其妙地发呆。总是感觉他迷离着眼眶,一脸的倦容,那一份慵懒也别有一分风韵。可启浩承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担忧,毕竟先前的启芸鸿虽是淡然,可终究还是神采奕奕的,从不向现在这般……
华灯节的宴会上的美酒云袖彰显着贵族的奢靡,摄政王启芸鸿很早就溜了出来,顺便还拉上三皇子启浩承跑到宫外去逛民间的花灯。
虽然已经出宫多年,京城的花灯启浩承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路逛下来都异常地兴奋不知疲倦。以往回京过年是待不到华灯节的,一般宫中连日的宴会一结束,他们就驾车离去了。
现在才知道,京城于他们而言不只是一座挣不脱的牢笼。他们也可以静下心来享受一下百姓的繁华。
启浩承一直享受着新奇的喜悦,终于注意到启芸鸿有些苍白的脸色时,才发觉已经走迷了方向。越是听着启芸鸿的安慰心底就越是不安,本就已经被那个人讨厌了,居然还这么任性不懂得好好表现,如果真的被厌烦了自己又能怎么办?
心里这样想着,启浩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再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直到撞在别人的身上。
被撞那人一个趔趄,却仍不妨他身姿的仙风道骨,一眼便能看出他是个出脱的人物。只是现在启浩承满心焦急,哪有时间顾及眼前这位道人,就已经一脸不耐烦地想轰人走了。
原本是跟在身后的启芸鸿却突然上前一步,对着来人恭顺地作揖,“内侄年幼无知,一时冲撞了道长,雁影在此替他赔不是了。”
江湖中前辈不少,可人们向来不是按照长幼来排尊卑的,黎雁影都需要毕恭毕敬地接待的人物几乎屈指可数。启浩承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有闯祸了。
来人却并是不恼,反而转过来对着自己行了一个大礼,这让启浩承十分摸不着头脑。而后,两人便和着那人一同到路边的茶棚里歇一下脚。
进了茶棚启浩承才发觉,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总觉得启芸鸿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由几分心疼。结果启芸鸿在向他介绍来者时,因为一时恍惚没有听清。只知道那人世称机玄子,学通古今无所不知而且有着通天的占卜之术,只是因为泄露了太多的天机如今只能够看见十年后的未来。
启浩承满腹怀疑却又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想那机玄子竟又是一个大礼,只是脸上多了些肃穆“您将来会很尊贵,是现在的你无法企及的尊贵。只是赐予你一切的那个人却是终其一生命途坎坷。”
启浩承略偏着头表示不信,隔了一会,又忍不住继续问下去,“那皇叔呢?他会不会永远守在我的身边?”
这一次机玄子没有再故作神秘,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我看不见他的将来。”
连机玄子都看不到的将来会是有多么神秘呢?启芸鸿没有说他便不知道。只记得皇叔在起身送他离去时,机玄子满脸的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吗?”
“先生都不知道,雁影又如何能够知悉呢?”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不见…”机玄子见他还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能摇头,“你给得了他高高在上的权势却给不了他想要的幸福,影宫主您这又是何必呢?”
“有这些还不够吗?他想要的幸福该由自己去追求,我所能做到的不过是让任何人都伤害不到他,给他追求幸福的能力和机会而已。”
“是啊,已经足够了……”
机玄子言罢一转身,便小时在华灯之中茫茫人海。
启芸鸿一时间突然脱力,颓然靠在店旁的墙边,满面冷汗。
黑暗中,断影不知从何处突然冲出,接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羸弱身影。
这一年,启芸鸿十八启浩承十六岁。
正是青春年少天真烂漫的年华,可是命运的轮盘一经打开,就再没有逃离的机会。
怪只怪当时年少,彼此都有太多的爱,不懂。
二月二,龙抬头。
这是宫中迎接新年的最后一宴。就算是对皇城的告别吧,启浩承难得正式地换上赤色的华服一个人去参加了宫宴。启芸鸿在华灯节之后便离开了京城,启浩承决计明早出发回隐月楼找他,从此之后,再不问朝堂。
二皇子启浩乾已于年前受封东宫,此时正值意气风发。宴会之上,所有官宦贵族皇亲贵胄都想要过去仔细阿谀奉承一番,只是这些年来启浩承已经耳濡目染到了启芸鸿的淡然,更何况他已作出打算回隐月楼安心地当他的少宫主,已经失去了巴结他必要。
可他的一举一动却全都落在了启浩乾的眼中。他最见不得别人对自己的忽视,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儿时的事情启浩承早已全然不记得了,可他还记得。启浩承之后,珞王府的其他子女从没办过那种规模的抓周宴;而且父王虽然不待见他,却也见不得他在别人那里受半点委屈。现在又得到了摄政王的青睐,启浩乾真不知面前这个杂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只可惜,现在自己是太子了,而他却想要跟宫中脱离关系,现在摄政王又没在京城。听说四弟启浩远那里最近情了一位药师,据说本也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启浩乾今天倒要看看现在还有谁能保得了他。
次日雨夜,一辆华贵的马车踏过泥泞夜以继日的奔驰。
踏雪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终究也会有倒下的那一天。不知马车内纤弱的人会怎样。
旗山是一个坐落在州与州交界间三不管的小镇,却是来往商宦用以歇脚的地方。镇子不大,却有着大大小小近百家客栈。
这天夜里,孙吉正打算关上店门,突然一驾装饰考究的马车在店门前稳稳停下。要是在平时他肯定烧香还来不及,只是现在他也就只能惋惜了。
“这位客官,我们小店已经打烊了。”说这话时,孙吉整个心都在抽搐,若不是昨天傍晚突然来了一个带刀的侍卫模样的人,带着他家昏迷不醒的少爷包了整个店,现在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想那车夫傲得不行,根本就不甩他。自顾自地从马车上抱下一个纤细的少年,便向后面客房处走去。
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现在出门就医很流行吗?孙吉心里很是纳闷,不过现在这个还好,虽然脸色苍白得不似活人,但至少没有像中毒那样铁青的颜色。这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客官请您留步,小店住宿已经满了,请您换别家吧。”
马车夫这才转身过来,孙吉终于看清了来者的长相。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青年男子,只是英挺的五官不知为何透露出一股煞气。
“你们店不是昨晚就被包下了么?”
孙吉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两个昏迷的少爷竟是一家。
8、天医谷
“事情就是这样地,那天早晨属下再推开公子房间大门的时候里面就是一片地狼藉,房间里还有几片的血迹;而公子不知究竟是中了什么蛊,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偏僻地小客栈里,浅影跪在启芸鸿的脚下请罪。
断影担忧地看着启芸鸿那苍白到已不似活人的脸色,是不是地向浅影使眼色。过了半晌,启芸鸿才终于开口,声音很小带着脱力地虚弱,却依然不容置疑。
“到院子里去跪六个时辰,时间不到不许移动半分。”
浅影反倒是松了口气,领了罚到院子里去了。
启芸鸿知道这件事怪不得浅影,只是若不给他惩戒他便无法安心,只好让他去跪一下。果然浅影对这个不轻不重地惩罚非常受用,自从黎雁影把几乎饿死的他从流民中救出并且教他武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认定,自己的命是宫主的,生杀予夺悉听尊便。
断影心底的忐忑也下降了几分,“宫主,公子身上被人中的蛊是
……”
“那不是被人下蛊,是中毒。”
“那他身上……”看着启浩承身上大大小小四五十个燎泡,断影不由得心惊。
“飞羽剑的内力他已经掌握了三成不只,普通的毒药早已奈何不了他;只是这次的毒药性太猛烈,他没能完全逼出。那些燎泡其实就是在他昏迷之后,经脉之间行走的内力自己逼出地毒血,一会我再帮他逼一次余毒,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能解决的了,准备车马去落霞谷吧。”
断影的眉头又是紧皱,“可是现在宫主你的身体……”
“不碍得。”
话是风轻云淡,断影却觉得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落霞谷位于笀山万仞之中,世人皆称天医谷,却没有几人愿意至此求医。不是谁都能走到天医谷,纵是走到了天医谷也不一定能求到他的医治,所以世代天医绝只是世人口耳相传的神话而已。
其实,即便是启芸鸿也只能保证能够顺利进入落霞谷而已,能不能求到天医绝下药他也说不准。
毕竟,那人已经很他入骨。
“放心吧,承儿。就算是以身试药,我也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宏公子……啊不,应该是同门师兄吧。这位小公子不过是稍稍中了点毒而已吗,师兄自己解了不就得了吗,又何必跑到这里来考验师弟我呢?”
“求你……”
几日的舟车劳顿,本就虚弱的启芸鸿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惨白着脸由断影扶着。
“又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啊,难不成中毒的不只他一个人吗?看脸色不像啊。就算是吃惊也不至于摆出这副见鬼的表情吧。”面前的人冷漠地笑着,比当年的莫天崱衲Ы袒しā
启芸鸿没有开口,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已经失去解释的力气。
“其实要我救他也不难,听说你当年拜师的时候可是很有诚意的啊,在这里一直跪了七天七夜呢。”
楼轻宦言罢见眼前的启芸鸿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我的要求呢也不算高,只要你再到这里来跪上三天就行了,分几次也可以,只要能够三十六个时辰。怎么样,条件还算可以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启芸鸿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搀扶着他的断影就先是怒了。
楼轻宦却是冷笑一声,继续咄咄逼人,“我欺人太甚?我用三天去换两命,还算是欺人太甚?影宫主,您的手下还真是会开玩笑啊。不知您是否也这么幽默呢?”
“断影,你不要再说了……”言罢,推开搀住自己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