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影,你不要再说了……”言罢,推开搀住自己的那双手,重重地跪下去,“我本就没有奢望过天医绝能够开恩,哪怕是以命抵命,我认了,只希望你能够为他下药。”
不愧是暗影宫的宫主,两句话不到就把自己跟过去的一切撇清了关系。的确,现在的自己是天医绝了,天医绝是不能沾染个人感□彩的,过去的一切已经与自己无关。不过没关系,成了天医绝就刻意肆意的胡搅蛮缠了。
“你放心,这三天我会拿药把你那宝贝侄子的命吊住的,死不了。只不过毒性会不会向血脉中扩散,那就不得而知了。”
启芸鸿这才安下心来,天医绝可以胡搅蛮缠可以在答应之前出尔反尔不停变卦,但有一点,那就是必须信守承诺。这一趟落霞谷没有白来,至少承儿可以得救……启芸鸿略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像是与这个世界诀别。
断影只得退下,却在经过楼轻宦身旁时在他耳底留下一句话。
“素闻天医绝见死不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三条人命在你眼前你可以不管不顾,只记得为当年的事情寻思报复;看来宫主那么多的努力当真是白费了。”
捂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启浩承缓缓坐起身来。
最后的记忆非常地痛苦,根据过去所学加以剖析,自己应该是被谁投毒了,忍着毒发地煎熬运功逼毒,最终却依然倒下。
现在这又是在哪里呢?床幔是鸿绝对不会选择的颜色。
“公子,你醒了?”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丫环,托盘中还端着一只药碗。
启浩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这里是天医谷。”丫环放下手中的药碗,“按照谷中的规定,无论是谁康复之后都必须即日离开天医谷。公子的随从便在外间,一会儿我会让他进来收拾的。”
丫环言毕转身要走,启浩承赶紧叫住她,“你知不知道我皇叔…啊不,是启芸鸿,他现在在哪?”
“你说雁影公子吧。他没来这,随行的只有你那个叫浅影的随从和一个车夫。”
雁影公子?启浩承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人在江湖上的名字叫黎雁影,他在这里学过医当时用的大概也是这个名字罢。
“他没有来,那天医绝是怎么答应医治我的?”
“公子您可真会说笑,你以为天医绝真如世人所传的见死不救吗?那些历尽艰辛却最终得不到医治的人,大多其实连我们落霞谷都没进。”
启浩承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便离了天医谷,连周围的景致都没来得及看清。临走时,那个丫环又来了一趟,掏出一只瓷瓶告诉他,里面的药丸三日服一次,半月之后便能清除余毒。
从头至尾,连天医绝的面都没有见到,他甚至猜测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会不会只是人们杜撰出来的。
回到隐月楼之后,却发现启芸鸿并不在那里,可无论是谁都不肯透露出他的行踪。启浩承甚至把留守的两位影使都抓过来审问过了,却丝毫没有结果。
适逢此时,朝廷有传来需要一位皇族使臣的消息。这样也好,不如现在走出去换换心情,于是启浩承便接下这个摊子。
二月初,北越遣使压岁贡至大昃,并提出和亲。
依惯例,皇帝应该在皇族血统中策封一个旁系公主,然后让北越使臣带回去做王妃,可这一年不知为何瑾元帝竟然选了皇太后的亲生女儿素月宫主启云雉作为和亲公主。
三月,久不在京城的三皇子启浩承突然出现,受封和亲使,执华节,随素月宫主前往北越。
看着眼前就因为一个和亲使的消息又不肯吃药的人,楼轻宦叹了口气,只好放下药碗,再帮他拭去嘴角的药汁。“你在这闹别扭有什么意思,反正和亲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了。要是把自己身子毁了我看你将来怎么办?看你还怎么保护那个小木头。”
面前的人依旧没有反应,似乎是已经隔绝了外界的消息。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那张完美的脸上依旧是没有血色,若不是看他依旧起伏的胸膛,只看他黯淡的瞳色,楼轻宦甚至要怀疑他是否还在。
现在想想,楼轻宦都有些后怕。要不是自己那天晚上不忍他那么纤细的身体跪在大雪之中,要不是自己推开窗偷看了他一眼,也许这个身影就会至此……消失。
消失……不,不能让他消失!哪怕是自己放下仇恨,甚至是放下生死也可以。
只要他还在。
那天他是真的慌了。不得不承认,他,楼轻宦,历尽生死满刃鲜血的儒侠楼轻宦也会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
可是当他看见那个本该笔直地跪在雪地里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片斑驳的瑰色痕迹在那里。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他白色的大氅已和满地的白雪融为一体,瑰色的鲜血却已将雪地沾染了一片。当时,楼轻宦的大脑就已经放空了,等回过神时,连他是怎么将那个纤细的身影抱进屋子的都已经不知道了。
在这里,楼轻宦看到了原先未曾见过的医书,本就被戏称为百晓生的他早就锻炼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很快就将那些偏门知识烂熟于心。他早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生就瑰血的后藜人了,却不想竟会是这么快,更没想过会是在这种境况之下,竟会是这个人。
这几个月他一定过得很辛苦吧,还要苦苦隐瞒着那个害他至此的人。看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子,原来他早已是身心俱疲。
9、幻情处
真相往往来得太迟,却总是喜欢猝不及防地将人心头早已确定的一切推翻。
就像那一天,在昏迷几日的启芸鸿的床边,断影冷不防地问他,“你在天医谷也呆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星南子花粉的功效了罢。”
星南子……他这才想起来。
一直以来,楼轻宦都以为洛城的除逢只是一个圈套,黎雁影不过是做了一场戏来故意接近自己,现在才想起那时他们的目的地。天医绝以妙手回春的医术闻名四海,但事实上也并没有药死人医白骨的能力,所以接收伤患的第一条就是不医死人。
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死而复生的了,当时莫天崱俏淞智Х蛩傅哪Ы袒しǎ菔怯性俅蟮哪芰νㄌ斓墓叵狄脖鹣氚阎厣说淖约涸死氲笔钡幕岢。梢鞘寰筒灰谎恕V灰约涸谥谀款ヮブ滤廊ィ魑绞さ恼宓匾环剑姹阋桓龉诿崽没实睦碛删湍艽约旱氖謇肟屏既缢匀换岽秸饫锢辞笫Ω狄街巫约骸
看着启芸鸿纤细苍白的身子,很难想象当年的他是怎样在凌晨攀上峭壁,冒着随时有可能会被迷醉的危险,收集起足够的星南子的花露和花粉的。
可最终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楼轻宦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息,“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命换一命,这是落霞谷常用的规矩,我不怨你。你别再问我了好吗。”启芸鸿眨眨眼睛,却没有看向楼轻宦。
其实他怨自己也罢,恨自己也罢,那都没有关系的,毕竟是错在自己。怕只怕启芸鸿他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埋在心底,偷偷自责偷偷难过,怨是自己保护不周。
他虽是有着一身无人匹敌地功夫,身体底子却差。他若是再这么不声不响地吧什么都憋在心里,恐怕真是要留下病根了。
“可你成了双身子,自己又不肯说。”
启芸鸿什么都没说,只是木讷地看着前方。仿佛已与这个世界失去了关联。
“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应该怨我,是我不问青红皂白是我恩将仇报。你就当是天医绝无血无情,一命抵一命好了。你不能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去找他是不是?”
启芸鸿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是挥挥手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楼轻宦只得离开,留下一直不言不语的启芸鸿。
一直以来贴身照顾启芸鸿的影使断影也是瑰血的后藜人,他告诉楼轻宦启芸鸿虽是自幼就知道自己是后藜人也知道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但其实心底是无法接受的。就算是最终,他爱上了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他依然坚信这是不对的是畸形的,本不应该发生的。他是暗影宫的宫主又带着皇族的骄傲,他的冷傲让他不能相任何事低头,可命运却不住戏弄,他最终竟成了世人不齿的断袖!
他一直在躲,一直在逃,没有人看见他的挣扎。可当那个人将他紧紧拥入怀中的时候,他却连挣脱的勇气都失去。于是他想,留下点这般的记忆也好,趁着他酒醉,也省去了许多尴尬。不曾想……
那天早晨,当他清晨醒来发现自己武功尽失的时候,是真的慌了。等反应过来时立马就叫断影将他藏了起来,今后都不打算再见人了。后来是断影在他闭关的院子里劝了几天的时间,他才终于开始逐步地面对。
出关之后,断影就一直在劝他拿掉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只是他一直舍不得,断影见他已被折腾得日渐形容憔悴,每日又总是提防这要被启浩承发现而担惊受怕,也不敢逼他太紧。事情就一拖再拖,直到最后,拖到孩子已不能随随便便拿下来;没办法,就只好给他补身子,让他安心养胎。
只可惜这个孩子注定与启芸鸿无缘,竟在这种境况之下阴差阳错地就没有了。
楼轻宦没有听完便已经冲了出去。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可以是这样的。为什么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最后是他用瘦削的肩膀担负了一切?
“这一切怨不得你,”楼轻宦摇晃着启芸鸿的肩膀,像是想把他生生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是他没有付出足够的关心,是他没有照顾好你。你的爱没有错,你的付出不该没有结果。”
启芸鸿的双眼依旧是看着莫名的远方,却终是对外界有了反应,他绝望地摇了摇头,楼轻宦却听到了他心底的叹息。
“纵使没有人能够理解,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利批驳你们的爱情。你们的爱没有罪,只是站在了错误的地方吸引了太多流言蜚语的目光。”
“哪来的我们的爱,只是我自己一个人自私的希冀罢了。”启芸鸿没有回头,楼轻宦却看到他任凭泪水顺着两颊滑落。
“不,我看得出来,我看得出他得知你没有陪他来落霞谷是眼中的失落。相信我,他是爱着你的,那是世人的流言无法磨灭的依恋。”
启芸鸿眼中划过一丝光亮,楼轻宦知道自己已经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就赶紧趁热打铁地叫丫环端上药碗,“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出得了这落霞谷,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但天医谷的规矩,你应该是知道的。”
天医绝可以见死不救可以落井下石,可他一旦决计要医治某个人了,那这个人若不是痊愈是不能出谷的。启芸鸿现在这幅样子,连床都下不了,要想出谷谈何容易。他不像启浩承,那是一个意外,毕竟是为了完成一个赌约不是天医绝真心想要医治他的。
看启芸鸿当时那副浑身时血的样子,楼轻宦简直想再给他点毒药让他死个干脆算了。只是碍于之前与启芸鸿的约定,只是害怕启芸鸿醒来之后伤心,所以他的毒一解救赶紧让他离开了,眼不见为净。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会选我作为和亲公主吗?”屋顶上,一身戎装的启芸雉问一旁面无表情的启浩承,眼睛却盯着满天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