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佐的笑容有些僵硬,他记得,初次遇见殷彩的时候,他对殷彩说:“你真美。”这三个字对一个男人说,是不恰当的。但殷彩那时却是淡淡一笑,轻声答道:“是吗?”
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话语。
可璃佐却偏偏觉得,不是同样的感觉。
“是。”璃佐也与他一样轻声回答,与他们初遇的那天一样的回答。
璃佐一直注视着殷彩的眼睛,他在等殷彩笑着对他说一句:“原来你也还记得。”
只是,殷彩没有,他仅仅是低着头微笑,仿佛此刻除了微笑他再找不到其他话语。
“怎么这几日,都不见梓笙?”璃佐突然想到纪梓笙,他应该和梁渊几人在一起才对『渊和莫衷,以及律苍雪三人都在宫中,那么,纪梓笙呢?他一个人会去哪里?
殷彩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但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可惜,没有躲过璃佐的眼睛。
“梓笙阿……他……”殷彩的声音有些哽咽,毕竟,他就是真正的纪梓笙,他只是不能说而已:“梓笙他,死了……”他在心里苦笑一声,对别人说自己已经死了,这种感觉,真是有些不习惯阿……
纪梓笙是个死人,早已死去的人,这是他们要共同相信的事情。
不论是真是假,他们只能相信。
“死了……”璃佐喃喃道,莫非,那日的黑色血液,是纪梓笙的?中毒的人不是殷彩,是纪梓笙?可是,纪梓笙为什么会中毒,不应该阿……
殷彩苦笑道:“别问了,我不想再提了……都过去了¨佐你也不要伤心了,梓笙一定是不想看你伤心的。他本不想让我们告诉你,但是,我认为,你们既然在一起过,那么,你还是有知道的必要的。毕竟,他心里有你,他是怀着等待你的心而死去的,所以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他按照梁渊教他的话说着,不知不觉竟发现自己能够将这段话念得如此自然了,好像事实真的是这样:“梓笙他,死去的时候,让梁渊告诉你:殷彩的头顶是没有天空的,他看见的都是世俗的残忍可怖,虚伪迷茫,梓笙说,让你去做殷彩的天空,让你为他指引方向,让你给他,他最想要的永远。”
他真的觉得现在的自己十分可笑。
假象中的他,死得那么伟大。
“这样阿……”璃佐牵起他的手,微笑道:“那么,这个永远,你想不想要?”
他很想点点头说“要”,但是,那个字在喉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他的永远,他没有资格为殷彩占有:“我,不知道……”
第一百四十章 青衣琴声
其实,最悲哀的人,是璃锦才对吧。
当初本想,他是可以放弃一切去寻找那个人,陪伴那个人的。只是,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背负着重大的责任。已经身心俱惫的璃佐,已经残破不堪的宫廷。他不能丢下这些。
连城不在了。
他已经不敢再提起那人的名字。
那个人不在了,他只敢这样想。
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那个人¨佐也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璃枫。那样无法言喻的自责与无措,没有感同身受的人是不会理解的。犹如身处黑色的沾满毒液的荆棘丛,不论朝哪儿走,不论是什么姿势,不论怎么样去躲避,到最后都是满身伤痕,最终不是血尽而亡,就是毒深而亡。
明知道不管怎样都要死去,但还是奋不顾身地跳入了那荆棘丛℃正无法言喻的人是自己才对吧¨锦。
“他回不来了。”御花园里,初遇连城的湖边,荷花静静绽放,犹如梦中的翩翩彩蝶。
璃佐微微蹙眉,他觉得自己是能够体会到璃锦现在的感受的。不是因为璃枫,而是因为殷彩。他认为自己的感受和璃锦是一样的:“我知道,他也回不来了。”
璃锦只是微笑着揉揉璃佐的黑发,没有言语。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微笑有多么沉重,多么惨淡。
“皇兄,不要待在这儿了,出去走走吧,我陪你。”璃佐扯了扯璃锦的衣袖,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璃锦再去回忆。他很累了,为很多人,为很多事。
让心神不宁的璃锦停下脚步驻足而望的,是一阵琴声,优雅而从容,华丽而简单。那样的琴声,总让璃锦有一种,那个人就在里面弹琴的错觉。
璃佐在心里叹息一声,思念不是出来走走就能阻断的,看见,或是听见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都会不由自主地再次思念吧,既然这样,他又在努力什么呢,努力要璃锦忘记什么呢,璃锦是忘不掉他的,就像自己到死也不会忘记从前那个殷彩一样:“进?”他轻声问。
璃锦没有回答,却是径自走进了前方的茶楼。
是个很简朴的茶楼阿,没有喝酒谈天,吵闹喧哗的人。有的只是默默品茶,吟诗作词的人。
那弹琴之人就坐在眼前,白皙的指尖在琴弦上飞舞着,勾勒着。只可惜,造化弄人,他看不见。黑色的世界让他没有露出笑颜。
璃佐淡淡微笑,心说,这个人,想必一定能影响到璃锦吧。他和那个人,那么像。
“走吧。”璃锦没有等璃佐的回答,又径自拂袖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璃佐却是走去了那弹琴之人跟前,轻声问着。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有名字。”
璃佐点点头:“这样阿……”
然后便随璃锦回宫去,留下身后一片沉默的青衣男子。
淡青色的衣衫,白皙的脸庞,优雅的琴声,怎么能不联想到那个人。
“皇兄,他和连城哥,很像,对吗?”璃佐用尽力气想要勾出一个微笑,只是,他实在笑不出来,只好作罢。
璃锦紧皱着眉,恨恨说道:“不像,也不可能会像±上,只有他了,只有他一个了,没有人会像他,没有人能代替他,他是唯一的。只有他一个……”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反倒没有这种感觉了。”璃佐却终是笑了,只不过,那是苦笑而已:“我以前以为,彩儿便是我的唯一,少了彩儿,我一定会活不下去。”璃佐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唇角依旧是那抹惨淡的笑:“皇兄,你看我,不是还活着么,不是活得很好么,尽管彩儿不在,我还是活得很好,不是么……”
“什么意思……”璃锦记得,他们归来时,殷彩分明在宫门处接他们。他记得,这几日璃佐分明是和殷彩待在一起才是。
“彩儿不在了,很早就不在了。记得我们在边境时收到的那份书信么,黑色的血液……那不是梓笙的,是彩儿的……他早就不在了阿……现在,你看见的那个人,是纪梓笙,不是殷彩,不是他……”璃佐有一种想要放声痛哭的冲动,只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尽了。既然哭不出来,那又何必哭泣。
璃锦有些失神。但他没有怀疑璃佐的话,因为他知道璃佐是绝对不会骗他的。
“所以阿,皇兄,能找到一个和他那么像的人,就好好珍惜吧。”
“我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死而复生
其实,璃锦只想出宫散散心而已。
步伐不知不觉停在那座茶楼面前时,他自己都不禁大吃一惊。
确实,他想看看那个人,想听听那个人的琴声,甚至想抱抱他,在他耳边轻唤一声:“城儿”。尽管他知道,他不能。
“所以阿,皇兄,能找到一个跟他那么像的人,就好好珍惜吧。”
璃佐的话在脑海中反复出现着。
“能找到一个跟他那么像的人,就好好珍惜吧……”不然的话,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
那么,就珍惜吧。为了不让自己再次后悔。
璃锦用力扯起一个温柔的笑,尽管弹琴之人是看不见的,但他还是会微笑。因为,他记得,连城喜欢看他笑。
璃锦的步伐停在他跟前时,琴声戛然而止。
“怎么退?”璃锦不禁微微蹙眉。人们都说,双目失明之人,听力比常人要好很多¨锦在心里点点头,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弹琴之人莞尔一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等到璃锦的回答,便侧着脸轻声问道:“你,还在吗?”
“在。”一直在,一直都会在,永远都在。如果你是连城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回答。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他似乎没有方才那般愉悦了。常有人在他跟前驻足,有人是想细细听闻他的琴声,有人是想细细端详他白皙的脸,有人则想与他静静谈心。
他只是不习惯这样像要把时光都冻结的沉默。
这个地方,没有思想腐败,行为恶劣的人。
这个地方,实在他适合他,适合连城。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璃锦还是摇了摇头,轻声答道:“不,不用了。只是想和你说话。”等不到他的回答,璃锦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吗?”
“当然。”他终是再次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璃锦凝视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记录下来,深埋进心里,再也不允许被挖起。
他的神情有些尴尬:“叫……青衣。”
素雅的名字,恬雅的地方,优雅的人。果真般配。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如此肯定的语气,像是对眼前之人早已深深了解。
“不喜欢∴衣,青衣,我知道我身穿的是青衣♀个名字,总让我觉得很迷茫,就好像,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我的故乡,就好像,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有我自己在流浪。别人只是根据特征来称呼我而已,其实,我谁也不是……不过,我本来也……”
“我给你换个名字,好吗?”未等他说完,璃锦便张口打断。他想听青衣这样贬低自己,因为,连城尽管谦虚,自信还是有的。
他又露出笑颜:“什么名字?”
“连城……”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还是在猛烈的跳动,跳动,仿佛就要跳出胸口,让自己死于非命。
“烽火连城的,连城?”青衣笑了笑:“好奇怪的名字。”
“可以这样叫你吗,城儿?”像是在奢望着什么,期盼着什么。如此明显的语气,青衣不会听不出来。
“好。”青衣微微蹙眉,像是怕自己问出的话会让人伤心,但是,好奇心却偏偏促使他问出口:“连城,是你的一个故人吧。一个带给你很重伤害,而你却似命般珍惜的人……”
“是。”他回答得太果断,让青衣有些失措。
“我想知道你们的故事。”
“我也想告诉你,我们的故事。”
“这个故事,确实是很感动的呢。”门边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一道熟悉的声音踏进璃锦的视线:“璃锦,我就知道你会找到他。”
“有意思吗?找一个与他相像的人,让我看见,让我回忆从前。”璃锦冷笑道:“慕晓,你果然是没有人性。”
“是挺有意思的。他们很像,对吧,像到你都无法抗拒,要将他当作连城的替身了呢……”慕晓走去青衣身边,轻柔他漆黑如墨的长发:“你可要照顾好青衣阿……故事说完了,就走吧,别让他再看见了。”
“为什么?”发出这个疑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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