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宫里有四个宫侍,但那些都是宫人出身,并且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升到从八品秀人或者诞育皇嗣,这令大臣们十分着急。
在大梁历朝里晚立帝君的比比皆是,毕竟帝君身份特殊,也不是轻易就能废立,但是采选却不宜太晚,当年英帝十八岁采选已经是穆琛所能坚持的极限,所以当今次柳华然再度提出来,穆琛也就顺势而下,点头答应了。
因为他点这一下头,整个永安宫都忙活起来。
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节,这一日,柳华然下了懿旨,通传各郡府开始操办皇帝采选事宜。
大梁自古以仁德治天下,历代以来帝君与皇帝感情都很和睦,因此采选并不频繁,往往在位期间,也只几次便不再充盈内宫。
因此,这天启朝的第一次采选,各郡府都很谨慎,一层一层的筛选十四到十六岁的未成亲少年,大梁采选以样貌德行最为重要,家世倒是次要。
之后二月到三月,各郡府选中的少年们动身上京,三月末时,这一批采选的三百二十七人全部到京。
三月末时,筛选过后的五十八名少年留住内宫采云所,等待四月初的殿选。
大梁的采选十分复杂,程序繁多,沈奚靖从未见过整个流程,但在他看来,宫人们的扩选已经十分繁琐,想必采选要更甚一些。
在他们留在采云所受训的这一段日子里,每个少年的相貌画像与身家背景都发送到各位主子手里。
柳华然对这事非常上心,他经常招来其他三位太侍一同看那些预留采人的资料,甚至在皇帝不忙的时候,也叫皇帝过来看。
穆琛从头到尾对这事情都不是很上心,他会过来,也多半都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再没更多意见,沈奚靖甚至听韩之琴给他八卦,说柳太帝君十分担心穆琛的身体,总觉得他是不是身体有恙又不好讲,导致在这个事情上没有心思。
沈奚靖听了简直觉得好笑,终于忍不住问他:“那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宫里的宫人平素没什么娱乐,就连很少聊八卦的韩之琴这次都跟着讲起来:“哪能啊,咱们主子都招来李太医正问过,李太医正保证皇上身体绝对很好,后嗣问题不需要太帝君担心。”
虽然大梁历代十分好色的皇帝并不很多,文帝都算是宫侍最多的一位了,但像穆琛这般完全不上心的也很少见,沈奚靖心里存了这份好奇,却也没地方问去。
四月初,礼部选了个好日子,天启朝初次采选在和元殿拉开帷幕。
穆琛没有高位的宫侍,所以做主的人,也就是柳华然他们四位太侍与皇帝穆琛,这一天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傍晚华灯初上柳华然才回到慈寿宫,这日他心情极好,回来就说要赏赐,把正在吃晚膳的沈奚靖忙得团团转,饭也没有吃完。
等终于消停下去,韩之琴又带了点心过来,说是太帝君赏赐的。
沈奚靖谢过他,让四月准备了一壶好茶,虽然相处时间只几个月,但是韩之琴与沈奚靖倒是关系益发好了,沈奚靖嘴很严,听到什么都不会说,韩之琴摸清他的脾气,就老找他聊天。
这样没什么不好,沈奚靖来了慈寿宫就躲在后殿里,对慈寿宫的情况也都只能靠韩之琴来了解。
果然,韩之琴见了茶水,便把四月轰了出去,与沈奚靖一块点心一口茶水地凑在一起。
“今日可累死我了,也不知主子怎么回事,平素不是这般挑剔的人,可今日就非得让那些采人答好多话,还得站起来走两步给他看看,折腾到后来只剩皇上脸色还好看些,南宫主子早就不耐烦了。”今日是韩之琴跟着柳华然去的和元殿,自然旁观了全部过程。
沈奚靖点点头,没接话茬,只问:“那最后留多少位?”
韩之琴撇了撇嘴,道:“有好些我看着都挺漂亮,偷偷讲,这要是文帝还在,指不定都留了,不过现在这位看着还是淡淡的,只有十来个点了头,其他的连点表示都没有,主子与其他太侍们又扣了些下来,最后只留了十个。”
一听这数目,沈奚靖都跟着乍舌。
三百多人最后筛选下来仅留了十个,这天启朝的采选也太严格了些。
“那是太少了些,不过人少些倒好,没那么多事。”沈奚靖说。
他有些饿了,连吃了好几块酥饼,有吃的在眼前,他可没工夫想其他的闲事。
“没那么多事?”韩之琴说得阴阳怪气,“你可不知道当年那情景,我进宫时还是先帝在世,告诉你,只要涉及到皇帝,就没有简单的事。”
沈奚靖愣了愣,随即笑笑:“那也跟咱们没甚关系。”
韩之琴听了他的话,先骂他没出息,然后又拿眼睛看了看他,才说:“我是肯定没甚关系,你嘛,就说不定了,你这相貌虽不是顶尖,但是人品可没的话讲,依我看,你可比今日选下来的那些采人强多了。”
他这话说得沈奚靖心中一凛,马上摇头:“韩哥可不许胡说,我这土里土气的,可不能跟小主子们比。”
韩之琴拍拍他的头,笑道:“韩哥与你玩笑,看你吓的。”
沈奚靖松了口气,揭过这段不提。
第二日,安延殿的份位折子,下发到所有宫所。
十个采人,受封从七品淑人一人,八品采人四人,从八品采人五人。
这个从七品淑人,瞬间成为整个永安宫的焦点。
天启八年的采选,是穆琛登基以来永安宫里动静最大的一件事了,因此小宫人们都七嘴八舌,没事就凑一起谈论各位宫侍。
这一批十位宫侍,是全部都有份位的,与那些至今都住在清心所的宫人,可谓天差地别。
当日晚上,等韩之琴又带着吃食上沈奚靖屋里去,他便知道了各位宫侍的底细。
那位从七品淑人,是四安总督苏劲成的次子,名叫苏清容。
四安总督是比郡守还要高一阶的职位,从一品大臣,职代天巡守,这里的四安指沙罗河以南的淮安、岭南、沐东、平水四郡。
这位从七品淑人苏清容,也是本次采选里,家世最好的一位。
36、第三十六章(倒v)
在整个永安宫里;除皇帝的住锦梁宫,帝君的宝仁宫,太帝君的慈寿宫与太侍们的宁祥宫,其他宫所对位份并无限制。
因此在份位下来的一日之后,各宫侍们的宫所也分派好了。
这事据说都是苍年操办;他干活本就仔细;柳华然看都没看;便允了。
对他来讲;皇帝既然纳了宫侍;那就是皇帝自己的事情了;他不便再搀和上去,平白落下皇帝埋怨。
在永安宫中;除主位宫所之外,有几处宫室也精致美丽,苏容清赐住的秀鸾宫便是典范,它毗邻百香园,宫所端庄大气,风景秀丽,算是最好的一处宫室。
能让他住到这里,想必皇帝也授意了的。
其余还有一位八品采人,一位从八品采人一同居于此处。
虽然淑人并不是一宫主位,但目前秀鸾宫以他份位最高,所以正殿由他来住。
在宫侍们都各自住进宫所之后,皇帝来内宫的次数频繁了一些,其中,从七品淑人苏容清、八品采人谢燕其,八品采人宋瑞,从八品采人路松言更得他眼缘,一月里,总多别人那么几次侍寝。
这一次进宫的十位宫侍沈奚靖都见过,在皇帝更喜欢的那几位里,苏容清容貌倒不是顶好,那位从八品采人路松言才是真正的绝色。
虽然这宫里人人都对太帝君柳华然非常恭敬,但那几位宫侍却显得尤为明显。
每一日清晨,他们都会到慈寿宫请安,这虽然是祖制,但每十日的大朝日是不用请安的,因为这日太帝君也要上朝。
但是有那么几位,尤其是得宠的这几位,日日不曾落下,就算在慈寿宫宫门口等太帝君下朝归来,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几个月来也从不曾间断。
韩之琴总跟沈奚靖玩笑:“看他们这些主子当的,比我们还累。”
可不是很累,对于沈奚靖他们这些宫人来说,能吃饱穿暖,二十四岁出宫去便是最好,可对于这些宫侍来说,更高的位份才是他们要争取的。
采人之上有淑人,淑人之上有雅人,再往后更有侍人、贵侍,最后是唯一的那么一位帝君。
这些自愿进宫的宫侍们,谁不想做帝君呢?
日子过得很快,因为每日都有宫侍们过来给柳华然请安,所以沈奚靖这一年的日子过得极为忙碌,他经常能在正殿里见到皇帝与宫侍们,多数这个时候,他都捧着成匹的布,站在角落里等待柳华然传唤。
皇帝穆琛,日渐沉稳与成熟起来。
他已经有了青年皇帝的派头,举手投足都透着威严。
沈奚靖觉得,他似乎离皇帝越来越远,有时候他想,他都离开了朝辞阁,是不是皇帝给他的承诺就不存在了呢?
虽然他知道要归还他家的田宅与爵位十分艰难,但在这深宫之中,能有这么一份念想,也是好的。
转眼又是柳华然的生辰。
这一日,沈奚靖也要跟在前头忙碌。
他早晨起来时便不太舒服,头晕脑胀的,似是染上了风寒,为怕误事,在韩之琴过来叫他一起去前头伺候的时候,他忙说自己病了,可否让小宫人代劳。
这要是换到平素也就罢了,可今日来的都是主子,他们也不好让年轻的小宫人去伺候,韩之琴给他吃了颗药,叫他跟在自己身边,好歹混过这一天。
一大清早,太侍们与年轻的宫侍们便齐聚慈寿宫,因是宫侍们得第一年,所以他们都挖空心思,呈了许多别致的寿礼给柳华然。
已经升到八品采人的路松言家里是烧瓷器的,算是浮梁小有名气的制瓷世家,他这日呈上来的寿礼,是一个斗彩柳絮纷飞福禄寿喜纹盘,这瓷盘约莫臂长,周边一圈福禄寿喜纹样,中心处画柳絮纷飞之景,不仅暗含了柳华然的姓,还添了写拜寿的喜庆,算是寿礼里最出众的一样了。
柳华然虽然平素严肃惯了,但他每每生辰时都格外高兴,今日也不例外。
他显然极喜爱这纹盘,让宫人们捧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招呼人过来收走。
赶巧,沈奚靖手里还没捧东西,边楼南便直接把文盘端沈奚靖怀里,让他好生抱着。
韩之琴想要说什么,可这殿里里里外外都是主子,根本没他们说话余地。
沈奚靖觉得药劲上来,他比早起要好一些,但依旧昏沉。
在殿前捧重物件可是苦差事,那盘子不仅又大又重,还十分光滑,很难捏住,沈奚靖抱着没多会儿便头上出了汗。
大冬天里,冷风一吹凉嗖嗖的。
沈奚靖刚好了一些的病,这会儿又严重起来。
他已经很多年没生过病了,自打锦梁宫那一遭之后,他到了朝辞阁,有云秀山在,他反而慢慢养了回来,即使到了慈寿宫,除了更忙些,吃食上到没差。
他平素在主子跟前小心谨慎惯了,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岔子,今日他知自己精神不济,便更谨慎些,谁知那光滑的冰冷的瓷盘在他手里直打转,沈奚靖益发觉得头晕目眩,正殿里主子们正言笑晏晏,沈奚靖不敢叫韩之琴,只得强忍着,用力攥紧手里的纹盘。
不知过了多久,沈奚靖渐渐有点昏睡过去。
“皇上驾到。”一道响亮的声音惊醒了沈奚靖,他手里一松,只听“啪”的一声,那个纹盘直直坠从他手里松脱出来,被眼疾手快的韩之琴抢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