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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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花-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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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源没有睡着,但她也没有动,她听着流水窸窸嗦嗦的在屋子里动着,然后她听见她也钻进了被窝,躺下了。

    屋子里两个人都轻声得呼吸着,空调吹着暖风,窗外天寒地冻。

    元旦前一天,上海下起了雪,南方的雪飘飘悠悠的,夹杂着十足的水分,落在地上马上就融了,渗入青砖白墙之间,湿嗒嗒的一地雪水。

    清源住下了,流水也没问什么。

    流水还是照样的去打零工,然后买菜回家,做了拉清源一起吃。到了31号那天,流水说要做火锅庆祝一下。买了一大堆的菜回来,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只电炉锅,煮开了水,往里面放冬笋,香菇,各种丸子。

    清源现在习惯了窝在流水的床上,看窗外。靠在墙上正好能看到窗外的一角天空,时而蓝,时而阴霾,时而白的高远。

    流水招呼她过来吃饭。

    火锅热气腾腾的开了,两个人都闷声吃着,屋子内云雾缭绕,屋子外飞雪飘扬。

    “今天为什么吃火锅?”清源忽然开口问。

    流水在桌子对面,中间隔着火锅,锅里的热气冒出来,她的脸孔看上去模模糊糊。

    流水在笑,笑容柔和:

    “为了庆祝新年啊。”

    清源愣愣的看着她,这些热气遮掩着她的眼神,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看流水。

    “你还买了蛋糕。”她指着流水放在厨房的那个奶油蛋糕。

    流水将羊肉在锅里唰了唰,然后隔着桌子放在清源盘子里,她又笑起来:“顺便庆祝下我找到工作。”

    清源拿着筷子坐在凳子上,看着笑容满面的流水,觉得又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流水虽然偶尔有着小小的哀伤,但一直都很放松。

    那时候,清源可以随意出入流水家,可以毫无顾忌的靠在流水身边听她说话。

    那时候,她还没有长大。

    清源有点痛恨自己的长大,因为长大,她一路需要遗失那么多东西;因为长大,她开始做出些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因为长大,她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伤口可以痊愈,但伤痛悔恨没有办法重新弥补。

    清源挟起眼前的羊肉,展露微笑,很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恭喜你。”

    她觉得这样就可以了。觉得这样就是上天给她最大的恩惠了,在经历那么多风雨,做错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依然可以坐在这里对着流水说恭喜。

    她不要别的了,幸福就在眼前,她满足了。

    电视机里吱吱喳喳得放着各国人民庆祝新年的镜头。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铅灰色的天空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对面窗外的屋棱上终于堆起了些雪。白白的薄薄得看似脆弱的很。

    “明天一定很冷。”流水最近奇怪的勤奋,完全不像清源之前看到的那个懒散的流水。她窝在沙发的一角。

    清源在另外一角,抱着热水袋。如果有传说1999年是世纪末日,那么她该庆幸世界末日的时候,她和流水呆在一块儿。

    东京的时差比北京快一小时,电视里日本人在东京铁塔下面庆祝新千年的到来。他们倒数着,然后铁塔开始喷烟花,然后人群开始兴奋,跳跃,举着双手欢呼。

    清源在心里默默得跟着数,6,5,4,3,2,1!

    东京铁塔上开始出现炫目的“Happy New Year!”字样,人人都在狂欢着,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激动。情侣们兴奋的拥抱在一起,当街亲吻着。

    “大家都在庆祝又过了一年而还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电视机上的图像变动,闪耀在流水没有表情的脸上。

    清源看着她,第一次那么清楚地了解了流水的心情,有些东西过去了便过去了,不要再想着去挽回了。

    “流水,给我一个新年的吻吧。”清源这样说。

    流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雪片越飞越大,瓦楞上的雪开始堆厚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北京时间的12点终于到了。

    电视机里大型文艺晚会到了高潮,所有的人都在狂喊倒数,在数到1的时候,流水站起来,走到清源这一角。

    “新年快乐。”她俯身下去,轻轻吻在了清源的脸颊上。

    流水的唇清凉而温柔。

    清源没有再遇到李锐,虽然听说李锐在疯狂的找她,她扔掉了手机,没有回寝室,上课的时候远远的坐在最后一排,上完课便回流水家。虽然碰到冬瓜,她威胁着冬瓜不准透露任何消息给李锐。在流水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之后,她发现了一件事情,于是她悄无声息的回了家。她没有告诉流水,春节结束学校开始后,她便要去美国。

    最远的不是距离,而是我们的心。

    清源坐在候机室,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然后将它撕掉,扔进了垃圾筒。

    2000年的初春,冰寒料峭。

    第三年完。

    风轻云淡(1)

    流水起来了,天还没亮。她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找了件衣服披上,拉开窗台的门。

    凌晨的湿气夹杂着寒气迎面扑来。

    高楼旁的云层露出了一线灰白。

    流水点了支烟,站在晨色中,一点点的火光灭了亮了,晨曦中闪烁。

    眼前尽是层叠的高楼,灰白的一片,远没有入夜夺目的光彩。就像一个卸了妆的女人,老态尽现。一个如此讨厌高楼的人如今也住进了高楼,世事总有可能。

    流水嘲笑了自己一番,笑容却又凝结了。

    物事人非,她忽然想到这句话,想到了那个人。

    烟灰在风中飘散,从高空坠落。

    周日的天气好得不得了。流水皱眉看了下日头,什么时候老天爷这家伙也懂得献媚了?知道美女回来了就停了连绵的阴雨。

    约在了衡山路上的一家茶馆,流水在镜子前面看了半天,还是决定用发胶拉直了几根头发。

    流水是开车去的,早到了点,就选在门口的露天座上。

    衡山路一直是她比较喜欢的一条上海的路。正值四月,两边法国梧桐绿荫繁茂,非常漂亮。下午的时候没有晚上那么喧闹,人还很少,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再要一杯铁观音,流水将脚伸直了,感觉不错。

    然后她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单清源。

    28岁的清源和18岁的清源有什么区别?流水眯起眼睛看着清源过了马路,手边的铁观音泛着淡淡的黄绿色。

    阳光下清源的长发闪闪发亮,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手里还牵着另一只小手。

    小男孩有着漂亮的黑棕色卷发,白色的皮肤,深褐色的大眼睛。眼睛像极了清源,漂亮的双眼皮,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幅鬼精灵的样子。

    清源笑着走过来,笑容完美。

    “等很久了?”她看着流水,阳光洒下来,洒在她浅浅的酒窝上。

    “还好。”流水将身体坐直。对上小男孩棕褐色的疑惑的眼神。

    “叫流水阿姨。”清源摸着小男孩的卷发,温柔的低声说。

    3岁的小孩咬着手指,盯着流水看。

    “你叫流水?”小男孩冷不丁得冒出一句。

    “Andrew你太没规矩了。”清源板起脸用中文一字一句的教训。

    流水噗哧笑,抬起头看清源:

    “他就是清流?”

    清源含笑的点头默认,就见流水促狭的笑起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见清源一脸不解,又解释道,“你那时候可也没叫过我一声姐姐。”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风轻悠悠的吹来,撩动了清源长发的刘海。28岁的单清源看起来美丽而高贵,有着18岁单清源远远不及的成熟风韵。

    流水轻轻呼出一口气。

    衡山路幽静的下午,茶馆门口,两人慢慢品着乌龙,慢慢聊起了十年风景。风吹着法国梧桐墨绿的叶子,翻飞出无穷碧浪。

    流水举起紫砂壶倒了一杯给清源,黄绿色的清茶冲入棕黄色茶杯中,有细微的茶末不停在茶汤中旋转。空气中飘着似有若无的茶香。

    “是混血儿吧?”清流在前面的空地上兴致正高的和外国小孩玩耍,小屁孩一口流利的美式英文,把流水嫉妒死了。

    清源举杯慢慢的喝茶,清澈的茶汤反映着阳光灿烂。

    “他爸爸是美国人。”她喝完才慢慢开口,然后又跟上一句,“还没来上海,我先过来的。”

    流水侧头看清源,她有着流水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完美的侧面。

    “很幸福吧?”她看着清源柔和的面庞。

    清源勾起唇角:

    “你说呢?”她看向流水。

    流水笑起来,懒懒的滑入椅子中:

    “找了个什么工作?”

    “本行,软件设计。”清源看着流水忽然说,“这么多年了,流水你还真是没什么变。”

    流水摸摸鼻子:

    “没有什么需要变得,变不变,人还不是这样活着。”

    清源微笑:

    “可是上海越变越漂亮了。”

    “你也是。”流水在清源句末加上了这么一句。清源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眉间慢慢放开。

    “是么?哪里?”清源逼问。

    有很多东西,当时会觉得很难说出口,然而时间流逝,带走情绪,什么都会变得容易了。

    “那时候,你叽叽喳喳的就像只麻雀,没一刻能安分下来的。”流水将腿伸直了,舒服的斜倚在椅子上。

    “我哪有。我那时可是校内第一梦中情人。”清源反抗。

    流水嘲笑她:

    “就你这个黄毛丫头。”

    清源不依,倒了茶递给她:“喝茶!住嘴!”

    “不过呢,”流水眨眨眼,“你是黄毛丫头里面最漂亮的。”

    清源笑:“还算你有良心。”

    “啊,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个傻小子很喜欢你吧?”流水忽然想到。“那家伙好像还送你回过家?”

    清源抿唇:

    “原来你记得那么清楚。”

    “我一向记性不错。”流水得意的端茶喝水。

    清源看她:

    “是不是因为你那时候就暗恋我,才会把每件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话未说完,流水一口茶就喷了出去。

    流水苦笑了下:

    “现在不是挺好么?有家庭有小孩。”她眼神黯淡下来,“何苦这么死心眼呢?”

    风吹过,梧桐叶哗啦哗啦的响。

    路边的绿色阳蓬印着嘉士伯啤酒的字样,在风里翻飞出浪花。紫砂壶中的铁观音暗香浮动。

    “如果你想说那个30岁约定的事情,”清源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她口齿清晰,温柔动人,“很抱歉那天在俱乐部这样说,其实,我那时候向试探下你是否还是那样顽固。”

    流水低头听着,清源却没有接下去,流水抬头看她,清源这才看着她的双瞳认真地说:“结果证明,你还是这么顽固不化。”

    流水自嘲似的笑了下:

    “老祖宗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她直视着清源,不知道清源得出这个结论后会说什么。

    清源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她笑,挑起一条眉毛,顽皮得说:“我开玩笑呢。30岁,你要我我还不离婚呢。”她侧过脸去,端起小茶杯喝水。

    流水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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