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仰起头来,烟雾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她刁着烟,微微笑:“苏茶有钱啊,苏茶可是个企业家!”这句话引来苏茶大大的笑声。
清源不可置信的看着流水笑眯眯的对着苏茶。
郑函圣不禁看傻了眼。
单清源终于淡淡的一笑:
“我还是先走了。再晚爸妈要担心。”
她跨上自行车,回头朝流水看了看,还是问了句:“流水,什么时候再回你的城市去?”
流水回头,吐出一口烟:
“还有五天。”她看着清源的眼神平静,星星辉映在她的眼瞳,让清源一瞬间有了种错觉。
“流水……”单清源轻轻叫了她的名字。“我们是朋友吧?”
流水的眼神有了闪烁,她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那我们绝交吧?”单清源忽然说,“你别来找我了,让我好好高考吧。我还要出人头地的。”
流水不可闻的叹:
“很抱歉烦你这么久。”
苏茶愣了,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单清源,上前抚住流水的脸。
清源转过头,对冷落在一边的郑函圣说:“我们走了。”
郑函圣哦了几声,跨上自行车,还是回头望了望立在那里的两人。
“真是奇怪的人。我第一次看到女同性恋呢!”
他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到单清源用力的踏着自行车。
有水珠闪现了下光泽,在她的脸上。
郑函圣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猛骑了一阵追上她,仔细一看,果然是停歇不止的一串串泪珠,翻落在单清源年轻的脸颊上。
风起云涌(3)
五月的迎春花开的灿烂的时候,单清源病倒了。
她是在省级模拟考的现场病倒的,医生说是因为神经紧张导致的身体疲劳,建议多休息休息。妈妈立即替她请了假,让她在家休养。
单清源坐在床上,放下英文课本,透过白色的纱窗,看见阳台上红艳艳的一片杜鹃。
妈妈一向喜欢种花种草,却讨厌小动物;而她偏偏就喜爱小猫小狗,她不喜欢投入满腔心血去爱的东西对她却没有任何的表示。
门推开了,妈妈化着浓厚的妆容,提着个迪奥的手袋进来了。
“囡囡,感觉好些了么?头还晕不晕?”妈妈坐在床边,伸手摸摸单清源的额头,她的右手闪闪发亮,那是爸爸送的钻戒,4克拉。
那时候广告里流行一句话: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妈妈就立即缠着爸爸要买钻石,说是就算不卖给她,也可以流传给女儿的。
“牌打的怎么样?”单清源微笑着看着妈妈,这一身行头,明显就是出去打麻将了。
“今天还行,赢了点。”妈妈很满意清源不再发烧,“我叫阿姨给你炖点鸡汤补补啊?囡囡今天想吃什么?”
“没事。”单清源摇头,“什么都行,妈妈你别麻烦了。”
妈妈亲了亲单清源:
“我女儿就是乖!学习也别太用功了,女孩子清华北大的,考上了也没用。还不如像妈妈我一样,嫁个像你爸爸的又顾家又会赚钱的老公好。”
单清源连连点头,点的自己都有些发晕了。
单妈妈这才满意,又搂着清源好好疼了一阵。
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来,是当班阿姨打进来的,说是有个叫苏茶的女人想慰问清源。
清源点头同意了。
“你同学啊?”妈妈以为又是个来探望的同学,从清源病倒后的3天里,已经有无数的老师同学来看望过了。
清源摇摇头:
“一个很烦人的朋友。”
苏茶进屋的时候的确把单妈妈吓了一跳,这个女人看上去将近30了,脸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却穿着件小姑娘才有的白色米奇老鼠的T恤衫。单妈妈不认为自己的女儿的生活圈广到了这种程度。
苏茶大声地笑着,捧了束康乃馨。
“啊呀,这年头买束花还这么贵啊?小时候漫山遍野的随便你摘好了!”
见妈妈傻了眼,清源先劝妈妈出去一下。
苏茶将花放在清源床头,大咧咧的坐在床边:“怎样?身体好点没有啊?”
清源客气的点头。
苏茶顾自热闹得说着:
“哎,你都不知道我们听到你生病有多担心!流水赶紧叫我买束花来看看你好不好。”
清源听到这句话,侧了侧头:
“那流水……呢?”
“哎?还不是你说跟她绝交了,她这才不敢过来么!”苏茶笑着,好像责怪清源的记性不好,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清源低头:
“谢谢看望。我很好,你可以回去告诉流水。”
清源故意不去理会苏茶,想让她觉着再待也没有意思。
苏茶觉察到了,叹了口气:
“那如果你都挺好的,那我就回去了啊。好好保重啊。”
清源朝她微笑,客气的:
“那我不送了。”
苏茶见她执意,轻叹声说:
“其实又何必呢。”
清源听到耳里。
“什么?”她敏感的反问,何必什么?何必在家休养,何必敌对苏茶,还是何必和流水绝交?
苏茶握了的门把手又缩了回来,见清源有反映有些兴奋的坐下来:“我是说你们何必要搞得那么僵呢?”
清源避开她的热情:
“我们之间没有所说得那么僵吧?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朋友之间就没有必要交往下去。你太多虑了。”
苏茶撇撇手:
“什么多虑?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想法。你不就是喜欢流水想亲近她么?然后见我在她身边怎么都不顺眼,心里一不高兴,就来句:我要跟你绝交!”
清源越听她的话越皱起了眉头:
“什么我喜欢流水?!”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喊了句,“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一点都不任性!”
苏茶将手指竖在嘴唇上,笑着嘘了几声:“你看你,一说到流水就大叫大嚷的,还不是小孩子?”
清源泄气:
“反正我在你们眼中就是个小孩子,流水从来都这样认为的。”
苏茶眨眨眼道:
“流水可是真心实意地对待你这个小妹妹的,你都不知道你说要跟她绝交她有多伤心!”
清源深吸了口气:
“流水,很伤心么?”
苏茶又顾自笑起来:
“她那人,心里翻江倒海的脸上还不是那个臭样,我随便说说的。”
清源哦了声,不知道为什么,心下略有些沉。
“不过她对你可是真的好啊!”苏茶继续说,“我们刚好上那阵,她就常跟我说如果没有你这个救命恩人发现她自杀,我就不会碰到她;她也常惦记着你,说我们回去要给小姑娘买什么礼物的;上次你上夜自习还不是她说晚上不大放心,我们才赶过去的,不过那时候你有护花使者了,还说出什么绝交的话来,我猜想流水应该挺伤心的吧?”
清源没回应,她抬头看向窗外,满阳台的花红柳绿,缤纷灿烂。
苏茶还在滔滔不绝:
“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流水对人那么好的。那个家伙总是摆出一幅死人脸,从来不拿正眼瞧人,不过我也就喜欢她那个拽劲,嘿嘿。”
见清源似听非听,苏茶悻悻的站了起来,道:“那我走了。流水跟我昨天刚给她爸妈买了车,有空来玩玩坐坐车啊。”
清源虚应了下,眼神又飘向了暖洋洋的阳台。
苏茶开门,见她正在发呆,忽然很难得的轻言:“别再为年轻付出代价了。”
清源回头,看见她红色上衣的一角隐没在门边。
风起云涌(4)
98年的第一场雷雨挟着巨大的威力轰轰烈烈的来了。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竟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要去上班上学了,人们才发现自家的门口早就是水流成河。
老人说:这场雷雨下成这样也算得上百年一遇了。
单清源是第二天下午听到消息的。她骑了车赶过去,免不了被那些还未退尽的脏水溅湿了裤脚。地势低洼的地方甚至被水淹了道路。
在这样出行困难的日子,医院里居然人满为患。单清源老远就看见灰色的水泥墙体上高高耸立的三个红字“急诊室”。
她停下车子跑过去,在嘶声裂肺的叫喊和死灰般沉静的人群中穿梭过,然后就看见了走廊边上绿漆木质长凳上的流水。
那日的阳光正灿烂,完全让人想象不出夜里肆虐过的痕迹,老天其实是个双重人格的人。走廊也出人意料的明亮。开着的窗子外面可以看见愈发清翠的绿叶。
流水就在那儿坐着,和周围喧闹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单清源一眼就看到了她。
“流水。”她上去,有些担心地看着流水,“还在急救么?”
流水抬头,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
“是你啊,来了?坐。”她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清源坐下,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流水,她看上去沉静而放松。
流水没有看她,她的双眼穿过了窗子:“我一直都以为,我那个笨拙的老爸和那个愚昧的老妈,在很大程度上面妨碍了我该拥有的幸福。”
流水忽然这样说。
清源不知道流水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在自言自语,她看着流水长长的睫毛,还是认真地听着。
“我这种人还真是,每次都要到万不得已,才会真正知道什么对我才是真正的幸福。”
清源搂住流水的肩:
“别自责,别这样流水,他们会好的,医生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流水回头看她一眼,慢慢的笑:
“我只是觉得有些时候我太奢侈,将拥有的幸福一步步的舍弃。”
单清源一晕,她有些怕了。
她站起来,紧紧拥住流水:
“流水,你哭吧,别憋在心里好么?”
流水轻轻退出她的怀抱,将左手护腕摘下。那里有一条肉色的扭曲的伤疤,翻绽出粉红的新肉,丑陋而嚣张。
流水看着清源漆黑的双瞳:
“我有过一次丑陋的纪念了,你要相信我。”
单清源看着流水眼中泛出的平静,心中一放,眼泪却再也停不住,翻滚下来,滴在了伤疤上。
流水宽容的笑起来,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抹去:“不和我绝交了?”
清源猛烈的点头,还是禁不住鼻尖的耸动。
这本该是个悲伤的时刻吧?
到了晚上新闻就播报了这是当地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降雨。哪里哪里受到了灾害,边远郊区甚至出现了山体滑坡。急诊室大厅里的电视机前围满了病人的家属,焦虑的家属趁着看新闻联播分散些注意力,大家都在讨论这次的暴雨。
单清源买了些牛奶和面包经过大厅穿过走廊,看见流水还坐在那里,只是白日的艳阳换成了夜晚朦胧的月光。
“流水,肚子饿了吧?我买了些东西给你吃。”
流水抬头,接过道:
“谢谢。”可她随即又低下头去。
清源没在意,她坐在流水旁边开始吃面包,然后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流水?手术中的灯灭了?手术做完了?”
清源惊讶的盯着手术室前面那个已经变黑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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