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走吧,我求求你们不要管我,就让我留下来自生自灭!留下来至少可以常常看到她,和她说话。可我若是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啊!”苏弥娅痛苦地抽泣着,强烈的情绪爆发让她浑身颤抖,如同风中的枯叶,“姐姐…那样我该如何活下去,我的心都随她留在了这里,我还能逃到哪里去啊!”
“好了好了。”苏冷将痛哭的妹妹紧紧搂在怀里,泪水从她素如白莲的脸庞滑落,苏冷的唇角却浮起了温婉疼惜的笑容,“别哭了,姐姐陪你留在这里。”
那句话便是一锤定音,所有的争论不休都霎时静止了。每个人的眼里都含着泪水,都在舍弃与守护中不停地挣扎。碧天手中的长剑铮然落地,她不住地摇头叹息,喃喃道:“苏弥娅,你真是疯了!无药可救了啊!”
就着这时,议事的内堂传来了一阵焦急的脚步,竟是侍女小蓝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大家顿觉一阵诧异,苏冷缓缓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小蓝气喘吁吁着点了点头,传回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教王陛下回来了,已经到了金宫门口,传召护教圣女立即前往光华殿恭迎尊驾!”
原来…终究是来不及了…
十三位清丽倔强的女子皆面如死灰,所有的希望都随着小蓝的话语沉入谷底。隔了半晌没人说话也没人起身,苏弥娅第一个站起来,眼神中流露着惊喜而又忧伤的情愫,朝光华殿的方向急奔而去…
女教王率军凯旋而归的第三日晚,昆仑山玉虚峰绝顶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这场盛宴从午时开始一直进行到落日西沉、夜幕降临。整个金宫都笼罩在一片歌舞升平、美酒饕餮之中。神巫仓琉烟,圣使楚云汐,四公子仓羽尘,五大护法长老,十三冰翼,昆仑军大将杨锐和十三圣女全程跟随教王,午时祭天、诵经、祈福,紧接着便是开宴、封赏军功、笙歌起舞。
仓雪薇从玉座上缓步走了下来,淡金色的王袍如瀑布般垂及脚踝,每走一步就掀起一阵徐徐不羁的清风。她手持金杯,对着座下众人颔首微笑。没有人敢直视她此刻的风华,她像是冰雪中出尘的蔷薇花,悄然间绽放了极致冷艳的诱惑;又像是一颗初升的星宇,毫无顾忌地展露自己璀璨夺目的锋芒,想要与日月争辉,让天地万物都自惭形秽!
西域的舞姬起舞如仙女飞天,将繁花散落人间,歌女辽远缥缈的吟唱让人沉醉,宛如置身世外旷野…仓雪薇醉意微醺地走到云汐面前,伸出手来将她扶起。云汐的额头还包着纱布,但她看起来是那样惬意与幸福。仓雪薇执着金杯的手臂与她缠绕相扣,两人就这样在众人惊叹声中喝起了交杯酒…
她的光芒灼伤了苏弥娅的眼睛,她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却只能疯狂地独饮买醉,浇灌着难以言说的寂寞。
盛宴进行到了戌时,仓雪薇已经醉得很厉害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光华殿,在十三冰翼的护送下前往金宫的“天之门”。那里有数以万计的虔诚教徒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一睹女教王的神采,顶礼膜拜…
其余众人留在光华殿等候教王归来,就在此时,一个小侍女突然冒冒失失地凑近苏弥娅耳畔,低声道:“圣使大人托奴婢传话,请苏圣女到圣塔后花园相见,有话相告。”
“啊?”苏弥娅着实吃了一惊,而那小侍女传完话便急急退了下去,无法多问。苏弥娅再望向对面的宴桌,云汐的位置果然空空如也。
她心中又惊又喜,顾不得仓雪薇随时都可能回来,就这样悄然离开了座位…
月华如水,夜如泼墨。苏弥娅急步赶往相约的地点。穿过琼华殿的白玉游廊,绕过神殿经堂,在僻静清幽的后园看到了云汐。
清风摇落满园芳菲,白塔在她身后默立守望。云汐四下环顾着,冷月在她那一袭织锦白袍洒下如水的清辉,仿佛是伫立在银河彼岸等待千年的夙缘,乱花飞雪,映衬得她更像天边的流云,纯白而不染尘埃。
“云汐!”苏弥娅大声唤着她,朝她奔去。云汐回首,露出一抹欣慰温暖的笑意:“你来了啊!”话音刚落,苏弥娅已经扑进她的怀里,□的拥抱不留一丝缝隙… 云汐颇有些尴尬,似乎离开她真的太久太久,连拥抱都已经不适应。
“找我有什么事吗?”云汐笑着问她,手心轻拍在苏弥娅的肩头。
苏弥娅触电般地松开了云汐,皎如皓月的眸子里满是惊愕,怔怔地看着心爱之人:“我找你?不是你托人传话约我吗?”
“啊?”云汐一脸迷茫地张大了嘴,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当面对质:“我正坐着,一个小侍女便将这字条塞进我手里,说是你托她转交的。这明明是你的字迹啊!”
苏弥娅一把将那字条铺开,“云汐,我在圣塔后园等你,有要事相告。”苏弥娅的脸霎时苍白,是谁…竟将她的字迹模仿得如此逼真,把她两人同时骗了出来!
“我们中计了!”云汐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苏弥娅一阵恍惚,心中巨大的失落感让她思维混沌如一团迷雾。云汐紧张地环视周围,今夜所有人都集中在光华殿追随着仓雪薇,这僻静无人的园子里俨然有一种诡异危险的气息,缓缓靠近…
“快走!”云汐一把拽过苏弥娅的手,就要踏花而去…
“呵呵呵,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虚空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娇笑,随之而来的风里都渗入了丝丝缕缕妖媚的香气,“仓琉烟!”云汐一下子辨认出了这个声音,她的声音漂浮在幽幽静夜,诡异而撩人:“呵呵呵,别紧张哦!我只是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们二位…”
“没时间听你废话!”云汐厉喝道,“雪薇呢?你不是随她一起出去的吗?”
“放松点啊圣使大人,姐姐醉的不行已经回西凉宫就寝了,你要急着回去侍寝吗?”仓琉烟媚笑着走来,她的裙裾拖曳在地,整个人像是从黑夜中飘来的鬼魅。那张与仓雪薇神似的脸庞挂着讥诮刻薄的笑容,手上抱着一个正方形的铁盒,身后缓缓走出了另一个黑影…发如白雪,肤色透白,深碧色的眸子宛如古井,深不见底…
冰焰的手里抱着一个一尺长的大皮匣,主奴二人同时出现,邪异妖媚的气息交融相惜。
“先看看这个吧!”仓琉烟将怀中的铁盒打开,盒口倒置,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霎时滚落在地,仿佛是有生命一般滚到了苏弥娅脚边…那本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却因恐惧而扭曲得面目全非,血红的眼珠子凸出了眼眶,嘴角还咧开一丝讥讽的怪笑…
那是侍宠羽的头颅!
苏弥娅“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将脚下的断头踢走,颤抖着捂住脑袋…“仓琉烟,你怎么杀了她?!”云汐厉声喝问道。
“哈哈哈,你问她嘛。”仓琉烟笑意更媚,腰肢扭动,仿佛是对着情人轻语呢喃,“月蚀之毒已解,现在感觉应该很棒吧!”
苏弥娅霍然抬头,惊问:“你知道了?”
仓琉烟竟将羽的头颅从地上拾起,轻轻爱抚: “我知道还好,若是我姐姐知道,你们可就是死路一条了!我之所以杀羽灭口,帮你们守住秘密,就是要顺手推舟,为你们做一件大善之事呢!”
“苏弥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眼见气氛越来越诡异,云汐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紫剑她们从羽手里夺回了蔓花玉露,我们的毒…确实解了。”苏弥娅短促地答道,她的目光掠过仓琉烟的脸,杀意凛冽:“仓琉烟,你休想借此要挟我们!”
“啧啧,别激动啊!”仓琉烟神色不动,嘴角泛起冷酷的笑意,“等看了冰焰手里的第二样宝贝,你们就能了解我的好心了。”
接到了仓琉烟的眼神示意,冰焰上前将那深褐色的大皮匣放在了地上,白发的女奴蹲在地上开始□那三个圆环金锁,她抬头看着云汐,冷冷笑道:“圣使大人可要看仔细了,是否认得此物?”
言罢,她“哗 ——”地一声,将那大皮匣敞了开来…
云汐的脸霎时苍白如死。
苏弥娅迅速捂住了嘴,不然她随时可能再次尖叫出声。心狂乱而恐惧地跳动着,先是断头,紧接着又是断臂…仓琉烟是刻意要击溃她们的心智吗!
云汐缓缓跪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皮匣里的断臂,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那断臂冰冷如石的肌肤…她突然疯了般地抱起了那只手臂,掰开了那僵硬的手心,检视着这只手臂上曾经留有的每一寸伤口,触摸那双大手,掌心有长期握刀留下的老茧…整只手臂都是齐刷刷地从肩膀上砍了下来,触目惊心的创口已经凝结着发黑的血丝…
那个瞬间的绝望和伤痛是压过一切的,这只手臂,曾在她出生时将她高高举起,曾搀着她蹒跚学步,曾在一次又一次神秘追杀到来时抡起断水刀保护她和娘亲,曾亲自驾马带着她们跨越万水千山寻找避难之所…
而现在,它竟从被人残忍地砍了下来,安静地躺在皮匣里送到了云汐面前…从此以后,爹再也不能握刀,不能握剑,他一生引以为傲的所有东西,全部被剥夺毁灭!
“谁…是谁干的!”云汐猛然爆发出一阵咆哮,浑身颤栗…她将断臂抱在怀里,然后将那皮匣里的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几件破旧却熟悉的粗布衣衫,一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草,还有那封写着“贤妹楚云汐亲启”的信件…
云汐颤抖着双手将那封信拆开,脸色愈加苍白,苏弥娅搀扶着她,怒视着仓琉烟,揣测她的目的…仓琉烟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与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这封信是何时送来的?”云汐强忍着泪水,沉声问道。
“我都忘了具体是哪一天呢!”仓琉烟故作思考状,喃喃道,“只记得是你和姐姐出征之前这断手便送来了。皮匣里的那种药草叫做往生草,是中原产的一种奇药,可以遏制断手的腐烂。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爹的手究竟被砍掉多久了,不幸的是,它就这样被姐姐压了下来…”
“什么!”云汐大惊失色,起身怒喝道,“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不告诉我,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我姐姐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仓琉烟掩口娇笑,眼里却射出一种狂热的嫉恨,“她是多么宠幸你啊,怎能让你看到这只断手然后涉险赴约呢?姐姐一直都在查你爹的事,可是她从没有告诉过你她究竟查到了什么,对么?而且,仅凭一只断臂和几件破衣服,根本不能判断你爹是不是还活着呀,姐姐怎么可能让你去冒险呢!”
“那是我爹,是我爹啊!”云汐的情绪濒临崩溃,厉声吼道, “你们怎么可以瞒着我!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我都要…”她的话语陡然中止,终于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她颓然跌坐在了地上,失神如灵魂出窍…
“是啊,不管他死没死,你都要回中原去救他,对么?”仓琉烟帮她补全了那句话,她唇角的笑意转而锋锐如刀,她要亲手在仓雪薇和楚云汐只见割开一道裂痕,永远分离!
第二十五章 缠绵之别(上)
胸口一阵窒息般地痛,冰冷的泪水滴在了那僵硬如石的断臂上,云汐将爹的断臂放回皮匣,她踉跄着站起,沙哑着声音道:“我要去见她!”
仓琉烟目光一凛,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花枝乱颤:“愚蠢,真是愚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