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辰似乎都投在了苏弥娅的眸子里,她的眼神愈加纯澈透明。她牵起云汐冰冷的手心,望着荒漠上那轮银光皎皎的月…终于要实现所有的夙愿了,与所爱的人一起,回到中原大地。
她决定助云汐救回父亲,从此以后,她会慢慢帮云汐驱散那心底深埋的影子,她们应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恋人,平静而又幸福…
第二十八章 覆水难收
夜笼沙洲,寒风刺骨。冷月浮在层层云雾中间,宛如深蓝的夜幕睁开了一双苍穹之眼,静静地俯视大地。
守夜的士兵博古尔满身酒气地从帐篷里走出来,哼起了牧歌,例行巡视、查探圈里的牲口,弯下腰将大帐扎紧,抵御荒漠里难以预料的狂风沙暴。楼兰部努尔丹头人率两万兵民流亡在回疆南部的荒漠,若不是依着这片水声草长的绿洲,穷困交加的族人们早就难以生存。
士兵博古尔忙完一切,便在帐外支起火堆,高兴地烤着羊肉。就在此时,一阵疾劲的马蹄声惊扰了他的自娱,博古尔警醒过来,抡起马刀上前一探究竟…他提身一掠,只见一个黑影正从马背上跌下来,倒在了羊圈的栅栏边。
博古尔上前将黑衣人拽起,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惊呼:“格尔沁!”
名叫格尔沁的男子睁开眼,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黑色棉袍里渗着鲜血…博古尔忙将挚友拖起,拍打着他的脸:“格尔沁,你总算是回来了!”
格尔沁是回疆楼兰部的一名间谍兵,回疆八部分裂之前就被选中,长期潜伏在昆仑教中获取密报。他的老家就在楼兰古城,与博古尔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很多弟兄都被抓了…我…我要见头人…”格尔沁面色苍白,虚弱地请求。
博古尔看了看天色,劝道:“头人早已就寝了,你有要事?”
“恩。”格尔沁重重地点头,博古尔不理,回帐里取出药箱,扒开格尔沁的衣袍检视伤口:“伤成这样还不赶紧闭嘴,头人哪怕知道了什么,也要天明才能定夺事情,说了也没用!”
格尔沁无力地垂着头,不再说话。
博古尔却很是兴奋,古铜色肌肤的楼兰少年大口咬下一口羊肉,喃喃道:“我看最近平静的很,库车部追不到我们,昆仑教似乎胰旗息鼓了。嘿,我说格尔沁,你怎么不早回来两天,错过一场大热闹了!”
“怎么?”黑衣男子睁开双眼,微微诧异。
“前天晚上,头人招待了十四个中原女侠,很久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过了!”博古尔沉浸在那踏歌之夜的欢愉里,碧色的瞳孔闪闪发亮,“她们可真漂亮,个个都跟仙女似的!素白的衣裳,长长的宝剑…除了一个不一样,裹着黑衣,戴着风帽,她长得最好看,可惜病恹恹的…啧啧,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美女呢!
他话音刚落,帐外燃烧的篝火陡然灭了灭,一阵诡异的冷风吹过后脊,然而博古尔依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双眼睛已盯了他许久…
“十四个女子?”格尔沁苍白的脸骤然变成了青色,他的手因惊愕而绞在一起,一把拽过好友,耳语了几句…
“什么?她们是…”博古尔闻言脸色大变,不知所措地放下了羊肉和美酒,“格尔沁,我们这就去禀告头人吧,这可不得了了!”
“小兄弟,暂且留步!”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平静如水,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谁!”博古尔赫然转身,只见一个女子的轮廓掩在帐外的暗影里,眼神极冷,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敢问那十四个女子现在在哪里?请告诉我。”
“你是谁!”格尔沁厉喝着站起身,两个回疆少年齐齐抡起马刀,戒备地盯着鬼魅般突然出现的女子…
“我…只是个过路人而已。”女子的目光冷冽而讥诮,丝毫不畏惧地从暗影里走了出来。月华如水,泼洒在那袭白衣上,衬得她像是冰雪融成的一个幻影,缥缈如迷雾,冷傲而高华。轻纱下的唇角,有一抹冷笑若有似无地漾了开来。
楼兰少年的握刀的手几乎颤了起来,博古尔盯着那张脸,喃喃:“天哪…第十五个!”
少年好色的痴傻模样着实有趣,那女子顿了顿,笑道:“小兄弟,告诉我…她们在哪里?”她的声音依然寒如玄冰,却透着无尽的魅惑…
“她们…”博古尔正开口,重伤在身的格尔沁一把将他推开,马刀掠起一道冷光直击女子的胸口,“别告诉她!博古尔,快去叫人,快!”
“啊?”博古尔还来不及反应,女子月白的袖中突然飞出一条金鞭,如一条张着血口的毒蛇缠住格尔沁的脖子,她下手极为狠辣,微一用力,格尔沁痛苦地抓着脖子,开始吐血…
“放开他!”博古尔顿时目眦裂,朝着女子挥刀砍去,却突然胸口一窒,那女子竟一掌拍在了他的心口,尖锐的指尖套径直嵌进了他的身体,血肉模糊…
“博古尔!”格尔沁眼睁睁看着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少年倒了下去,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女子的面纱随风掀开,露出了一张死神般苍白的脸。
“她在哪里?说!她在哪里!”
女教王疯狂而失控地厉喝着,回疆勇士格尔沁跪在地上,冷冷嘲笑:“呵,堂堂昆仑教教王…果然是被一个女子抛弃了,仓雪薇…你活该!”
“哗——”的一声,暴怒的仓雪薇挥剑而起,一颗人头随着剑光飞出,划开一道血色的弧线,方才还吐出讥嘲字眼的嘴,霎时吻上了满地黄沙…
许多年以后,人们依然会想起那场血染大漠的牧民暴动,由两个回疆少年兵的死拉开了帷幕…
仓雪薇坐在马上,冷冷地审视着一切。楼兰部族长努尔丹和兰夏公主率领牧民和军队,将女教王的五千骑兵团团围困。无论男女老幼,两万双血红的眼睛怒视着敌国的闯入者,每个人都恨不得扑上去,将传说中的女魔头碎尸万段!
烈焰滚滚的火把和箭矢飞来,绿洲的草滩起火,卷起漫天砂风,宛如燃烧在地狱的红莲烈火…
十三个银色面具的青袍男子腾身而起,在夜色深处里劈开万千光影,筑成一道守护的屏障。十三个神魔般剑技惊人的男子列阵而攻,凛冽的剑风将熊熊烈火吹熄了大半,满地沙石乱土纵贯飞扬,疯狂扑来的牧民们猝不及防,被那砂风吹得睁不开眼…
仓雪薇却仿佛突然失了神,忘记下达任何指令,两眼目不暇接地快速扫过一张张狂怒的脸…喊杀声,叱骂声、兵器相接声、惨叫声交织一片,整个库姆塔格沙漠都在怒吼…她只想找到那人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乱战中逃生的背影,她都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情况越来越危急,柳无影不等仓雪薇下令,便带领十三冰翼杀开一条血路。被围困的五千骑兵开始突围,第一轮屠杀开始了…楼兰部本就是回疆八部里最弱的一脉,纵使兵力相差如此之大,却完全不是虎狼般昆仑教徒的对手…很快,努尔丹头人亲自挥刀上阵,族长的怒吼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传来:
“仓雪薇!你挑起回疆内乱分裂还不够,竟狂妄到亲自上门送死!我努尔丹誓死将你斩杀在这片土地,现在滚回你的昆仑老家,还来得及!”
仓雪薇杀意渐起,却只是冷笑:“我无心踏平你的老巢,只想追回我教叛逃的圣使而已。挡我者…死!”
“哈哈哈!”努尔丹在烈风中狂笑,“她已经死了,被我们大卸八块扔在沙漠里,你不如去挖挖看啊!”
仓雪薇脸色大变,足尖一点从马背上跃起,那袭特制的绫绡白纱衣在半空中突然绽开,深藏的毒器从翻飞的袍袖和衣裾中射出…死亡在一瞬间倏忽而来,她连发七十二枚暗箭射杀努尔丹身边的护卫…赤月剑凄白的电光穿透重重烈火,直逼努尔丹的胸腔,横空一削…
“爹爹!”剑离对手仅几丈距离时,一个红衣女子突然扑了过来。被激起强烈杀意的女教王完全收不住剑,剑尖在风中剧烈震颤,光芒吞吐如雷鸣闪电,仿佛整个旷野都霎时染上了惨烈的鲜血…她一剑刺穿兰夏公主的身体,剑尖直扎努尔丹的心脏!
仓雪薇目光一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出了“天问”剑法中的最后一式——“覆水难收”…
四年来没有一个人能逼她出这最狂烈的一剑,剑技到了巅峰,爱恨到了极点,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哈…你信了?你竟然信了?”兰夏公主的嘴角淌血,回疆公主大红色的舞衣被鲜血浸润得更加妖冶,她嘶声冷笑:“你很爱那个圣使吗?可她和你的圣女在一起…多开心啊!”
“她没有死,她们已经启程去敦煌了,你永远…都追不上了!”
“哈…女魔头,你够狠!难怪…她都不要你!”
“住口!你住口!”仓雪薇暴喝着,宝剑狠狠抽离了那对父女的身体,顿时,鲜血如沙漠里涌出的泉,无止境地,染红了绽放于烈焰中的一袭华衣…
楚云汐…你究竟为何负我?!
那一夜,仓雪薇不再是自己,她被一个疯狂的心魔控制着,吞噬了所有的正常理智。回疆暴民一波波地涌上来,然后一一惨死在了她血色的剑芒下。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成疯成魔了,还是这本就是真正的自己,那样残暴,那样嗜杀;这破碎的灵魂早已被无数鲜血浇灌过,再也洗不干净了…
她的世界,已在楚云汐离开的那一刻轰然坍塌。她失控的时候没有人能把她拉回来,她脆弱的痛苦只能被无尽的追逐和杀戮覆盖…赤月剑饮尽了无数人的血,她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底某处,有什么东西铮然碎裂。
黎明的朝阳映红了大漠,天与地之间,流不尽的鲜血渐渐被风沙掩盖,在夜风里冻结,在烈日下蒸腾…一个部族在一夜间倾覆了,导火索只是族长那句故意激怒仓雪薇的谎言:她死了,被我们大卸八块,杀死了!
楚云汐果然不知所踪,因为满地的尸首里,连她的气息都不曾残留一丝一毫。仓雪薇持剑走在大漠旷野,已经收兵的昆仑教骑兵远远伫立着,谁都不敢惊扰这个昨夜被死神附体的女人,难道她真的要成为人们口中的女魔头了么,行过之处生灵涂炭,惹其怒者血流成河…
即使是同样欠下无数血债的柳无影也无法想象,这条路再追下去,还会发生什么惊天轰烈的事情…他看着杀意溃散的仓雪薇,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远,纵然有着惊世绝美的容颜,有着清绝天下的剑技,但她依然是天地间最深远的寂寞,亲近她的人,若不能让她沉沦,便只有死亡…
“云汐…”仓雪薇注视着东方那一抹血红的朝阳,她的心跳终于宁静,却宁静得几乎静止。昨夜杀人无数,却感觉死的分明是自己。手中的赤月剑在低吟颤抖,女教王的脸沐浴着霞影万千,忽然变得柔和而妖冶,脱口喃喃:“楚云汐,我曾答应你不滥杀无辜,如今我失信了…你…可会回来阻止我?”
昆仑雪夜,这是立秋后第一场雪,冰风呼啸。凝香宫内,却是满屋馥郁媚的香气…
紫罗纱帐内,两个一丝/不挂的女子相拥着喘息,犹如两条交缠的水蛇,紧紧拧成了一体。柔软宽大的床榻剧烈震颤,黑暗一片的寝宫内,只有窗外的月光流泻在那曼妙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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