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柳无影已是极度衰弱,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轻轻抚上了她冰肌玉肤的容颜…女教王再也没了方才为他报仇的气势,双肩剧烈颤抖,温热咸涩的泪滴在他的脸上,像个无助受伤的孩子。
柳无影的脸越来越惨白,极为吃力地拾起随身不离的玄星剑,放在了仓雪薇的手心。剑光如泪,封存着他所有的痴恋与回忆。“我一直都觉得…”柳无影喃喃道,“她配不上你…我…也是同样!没有人…可以配得上你…”
仓雪薇怔住,无言相对,只是更紧地抱住他垂死的身体。
“不过以后…她有了这把剑,应该就能配得上了…”他淡淡微笑,松开了握剑的手…
“无影,不要死!求你,不要——”仓雪薇使劲拍打摇晃着他的身体,最后俯首埋在他的胸前,失声痛哭起来。
他短暂的一生里,竟是此刻与她距离最近,柳无影觉得自己真的知足了,手无力地揽住她的脖颈,发丝轻绕指尖,如水的温存。
雪薇,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他竟微笑着缓缓闭上眼,携同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表白,永远融入了清风与细雨,与天地同归同在。
仓雪薇颓坐在地上,怀抱柳无影温度尚存的身体,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身体像是抽空了灵魂一样,那样无力与疲倦。她过去二十一年的生命里,从未像今天这样亲近死亡。
另外十二冰翼也都身负重伤,跪成一圈,面对着柳无影的尸体痛哭流涕。她的人还不算最惨,皇上派出保护苏弥娅的一千青龙卫,已经全军覆没。
天色空濛透亮,一夜的杀戮和血腥都随日光尽褪…古城渐渐苏醒,不一会儿便来了一队兵马,围在沧浪阁的废墟前。一个锦袍玉带的肥硕男子跨下骏马,官兵姗姗来迟。益州知府远远望着仓雪薇,和满地横陈的尸体,焦虑不安地搓着手不敢靠近。
过了许久,仓雪薇终于回过神来,她支起身子四下环顾,十二冰翼已上前去抬柳无影的尸体…
女教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是隔绝所有的孤傲与冷漠。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慌忙低头四顾寻找某样东西…紧接着,脸色煞白。
石匣,方才明明一直放在那里的石匣…竟然凭空消失了!
暮风渐起,“同仁堂”金色的牌匾竟有些摇摇欲坠,一如名医白守堂此刻的心情…
内阁最里间的诊室里,他的八个弟子手忙脚乱地护理着那个重伤而来的贵客。十几只手一起为她清洗伤口,缝合外伤。苏弥娅的剑架在老神医的颈项上,他瑟缩着脖子,一边发抖一边手执银灯,淬烤封穴续命的二十四根金针。药鼎里奇香翻滚,馥郁而浓厚。
白守堂枯槁的手猛抖着,他有些老花,却凭着行医多年的直觉,将金针唰的一声刺准了病患的周身大穴。她在深度昏迷中微微张口,却还是没有疼出声来。混血儿的脸苍白而孱弱,像是没有一丝生命迹象的雕塑。
老神医掰开她的眼皮,那血色模糊的瞳孔已被毒液灼伤。而那毒液,却是他行医多年都不曾遇到过的…若毒液再入颅脑,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他瞥了一眼一直呆坐在床头的中年男子,看相貌,似乎是受伤女子的父亲。那男人一言不发,却比开口说话更让人害怕。大红裙裾,容貌清丽秀美的女子自称是微服益州的苏郡主,那凌厉可怕的眼神,意味着如果这个病人死在“同仁堂”,她就会把这益州城最好的医馆夷为平地。另一个身形单薄的美少年温和多了,他一直站在苏郡主身后低声安慰,然那太过清秀的样貌,似乎是个女扮男装。
折腾了整整一天,云系没有清醒的迹象,反而发起高烧,呓语不断。
白守堂再次拨开她的眼皮,只觉万念俱灰,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弥娅面前…“郡主饶命!她这伤…这伤…草民是真的治不了啊!”
红衣女子长剑一挑,森寒的剑光晃得白守堂不敢抬眼,喝道:“亏你同仁堂扬名四海,到处宣称妙手回春,救济天下!如今她只是伤了眼睛而已,你竟然说治不了,是不是要我砸你招牌,诛你九族啊!”
白守堂重重叩头,泣不成声起来:“求郡主开恩,开恩哪!这毒草民真是毕生都未见过,我已用了治失明最上好的凝神膏敷她患处,却还是…”
“你说什么,云汐会瞎吗?!”
“求郡主另谋神医高就,草民实在是承受不起这等罪过啊…”
“先生无错!”一旁沉郁的中年男子截口发话,眼中有泪光闪烁,“这毒的确是天下罕见,没有任何康复的先例。”
“楚伯伯,”苏弥娅顿时哽咽,放下剑来,“云汐究竟是中了什么毒,那石匣里究竟是什么鬼物啊!”
“那个东西…叫做蛇王蛊。”楚少衡摇摇头,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道,“一公一母,本是湘南山区的剧毒之蛇,后来被奸佞之人制成蛊虫,又带回西域用可怕的秘术培育滋养,它就不仅仅是蛇,也不仅仅是蛊了…而是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毒物。”
白守堂附和着点头,病患眼中的毒液透明灼热,极似蛇毒。却又让她流血不止,疑似侵入了血脉…“郡主,”他涩哑着嗓子,劝慰道:“以郡主的关系,定能找到天下最好的神医救她,同仁堂医术拙陋,求郡主开恩宽恕!”
祁风聆忍不住叹息,苏弥娅逼他们的确没用,医者也是人,不是救世的观世音啊。
“天下最好的神医?”苏弥娅目光飘远,喃喃重复。
南宫映雪的名字立刻冲入了她的记忆,这个曾经隐居在“冥幽谷”的女神医,当年因为救下落难的女帝姬月而结缘皇室。最擅长奇药培植,一出手便能扭转生死。后来姬月退位当了太上皇,姬天皓登基,南宫映雪就成了皇宫太医院的院使,与女将军慕容清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天下最好的大夫,不就是御医么!”祁风聆与她想到了一处,“难道…回京?”
苏弥娅在房内来回踱步,思索片刻,矢口否决了:“不行,从益州回京的话,起码得走一个半月,云汐的身子怎么受得了!恐怕还没到她就已经…”苏弥娅慌忙住口,因为她发现楚少衡的脸色,已经青灰如铁。
“御医…御医…”苏弥娅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眸子清亮如水,惊叫道:“我想到了!世上除了皇宫以外,还有一个地方有御医!”
说着,祁风聆的手被激动的人儿猛地抓住,脸红到了脖子根,支吾着问:“哪…哪里?”
“那里有御医三百,千亩奇珍异草,那里就是——南疆鸾月宫!”
那五个字落下,白守堂的眼睛立刻迸射出惊喜而解脱的光芒,楚少衡惊愕不已,有些难以置信地确认道:“苏弥娅你是说…太上皇退位后住的地方?我们…可以去?”
“是啊!”苏弥娅欣喜若狂,几乎要跳了起来,“那里有御医,有我师傅龙行天,有我师姐姬月!天啊…我怎么才想到,从益州到南疆,快马加鞭半个月肯定可以到了,云汐有救了…有救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柳同学光荣牺牲了T。T 这几章虽然虐的比较揪心,但是虐中有喜,退居幕后很久的月月和离离很快要重新登台了~(≧▽≦)/~
怀念她俩的千万别错过了哦~~~~
最后祝大家中秋快乐,多吃月饼哦!
第四十七章 启程南疆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三天假放完了,连续上7天的课继续放国庆^_^
本章配乐《褐瞳》,献给眼睛受伤的小云汐
“郡主所言极是!”老神医白守堂附和着,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敬仰,“鸾月宫就是第二个皇宫啊,集天子之气,覆压洱海仙境而建,太上皇与南疆王这几年来参政极少,一心修身养性,洪福齐天啊!以郡主与太上皇的渊源,得天子庇佑,这位姑娘的伤定能早日药到病除。排开这些不说,南疆本就盛行巫蛊之术,以太上皇在南疆的统御地位,寻一些能解蛊的奇人异人绝不是难事…”
那殷勤谄媚的话语听得苏弥娅实在生厌,她狠狠瞪了老神医一眼,白守堂这才住口,生怕这几位“佛爷”给同仁堂带来冤祸一桩。苏弥娅这才满意地绽开笑颜,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东西:“那就这么定了,我会出面求师傅和师姐为云汐治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启程去南疆吧!”
祁风聆闻言一怔,目光闪烁如晶莹的宝石,犹疑道:“可是…仓雪薇还没回来,哦不,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啊!”
苏弥娅恍然,今晨女魔头掩护她们离开时的决然隐忍还历历在目,也不知她现在在哪儿,是否也脱离了险境。苏弥娅只犹豫了一瞬,当她望向云汐苍白的病颜时,目光立刻变得冷彻、深不见底。手覆过云汐发烫的额头,苏弥娅不甘退让:“不能拖,现在就走!”
然而讽刺的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刻,病体奄奄的人突然唇瓣开合,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雪薇…”
终于要醒转了么!众人都是一惊,白守堂立刻扑上前号脉复查,楚少衡忙凑到女儿耳边,一直轻声唤着“云儿,云儿…”此时此刻的他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没用的父亲,他痛恨自己断臂后形同废人的身体。女儿还这般年轻,他宁可伤的是自己,痛的是自己,也不想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
“你看看她这个样子!”祁风聆猝然开口,指着云汐,泪光闪烁,这次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迁就苏弥娅的意图,“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你不明白么,云汐伤的只剩下半条命了,如果她醒来发现我们把仓雪薇丢下了,故意失散了,你要她怎么活!怎么安心地去治伤!”
“可…可是…”苏弥娅想要争辩什么,却被风聆说的哑口无言,她紧紧咬着嘴唇,气得双肩发抖。
祁风聆见她这般模样,缓下脸色,无奈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弥娅,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
苏弥娅偏过脸去,不说一句话,也不再看祁风聆。
其实风聆又何尝不吃醋,只是她并不知道,那种看着苏弥娅为云汐哭泣为她绞尽脑汁的时候,自己心中难以言说的落寞究竟是什么…
“我去找仓雪薇!”见苏弥娅不再有反应,祁风聆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云汐听到了那个名字…
她受创的内腑突然开始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齐齐碎成了万千残片,灼烤般疼痛难忍。死神的魔爪卡住了她的喉咙,云汐痛得想要大叫,然而一张口,就涌出了一口鲜血…
“云汐,云汐!”苏弥娅吓坏了,她一下子扑到云汐身边,拾起帕子为她抹去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白守堂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地取出了三十六根更长的金针为她封住血气。
“雪薇…雪薇…雪薇!”
她不断地呼唤那个名字,声声撕碎了苏弥娅和楚少衡的心。老刀客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地捂脸痛哭起来。他一直都逃避着不愿接受也不愿承认,含辛茹苦带大的独生女儿,她的心从什么时候已经被另一个人填满得如此彻底!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跌倒在地,就哭喊着爹娘的小女孩了。当她深陷垂死挣扎,受尽伤痛绝望的时候,她喃喃呼唤着的,只有仓雪薇一个人而已!
楚少衡却一直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执着地不愿放手…然而在不知不觉中,她就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云儿了…
金针入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