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董事长。”谭森微微颔首,然后转向房玄菱,却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微微蹙眉,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拉近。“玄菱?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小手钻进他手掌心里紧紧握住,仿佛害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
她的小手有些冰凉,细致的脸蛋儿略显苍白。谭森正想开口询问,一旁的连雅晴已经率先开了口。
“爸,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大家都叫来这儿?”
“既然你们都在,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连晋源的目光先是扫视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停留在谭森脸上。“你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什么会生意失败吗,谭森?”
谭森显然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他的反应只是微微耸肩。
“商场胜败是兵家常事。我父亲错估市场,造成公司巨额亏损,会遭遇失败并不令人意外。”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连晋源叹息地摇头。“或许你父亲当年是错估市场,但若不是有人处心积虑想搞垮他,存心要断他后路,让他在商场上混不下去,也许他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甚至需要以死来解脱。”
谭森皱起浓眉,目光紧盯着他。“你是什么意思?”他声音紧绷地问。
连晋源露出微笑,斜眼瞄向站在他身边的房人杰和房玄菱,狡桧地接口,“我的意思是,你父亲之所以会破产,完全是被人陷害的,而陷害他的人,就是他一向推心实腹、视为知交的朋友
房长兴也就是房玄菱的父亲。”
谭森猛地一震,表情错愕,房人杰和房玄菱更是刷白了脸,满脸无法置信。
“你胡说!我父亲不可能这么做。”房人杰气冲冲地嚷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没有的话,就少在这里放屁!”
连晋源没有理他,迳自转向谭森。“你以为房长兴为什么收留你和你母亲,让你们有个栖身之处?那是因为他内疚,他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不惜逼自己的好友银铛入狱,让他甚至死在监狱里。而现在,他的儿子几乎败光了他当年用卑劣手段所得来的财富,这不就是血淋淋的现世报
吗?”
谭森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喉结上下滚动。“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他沙哑地问。
“前些天我和一群老朋友聚在一起喝酒,聊着聊着便有人提起当年这回事。有人认为你父亲死得太冤枉,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件事。”他瞥了房玄菱一眼,慢条斯理地接了下去,“免得你分不清敌我是谁,错把一些阴险狠毒心如蛇蝎的人当成朋友,谁知道他们将来会不会再毫无预警地捅你一刀?”
房玄菱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站着,身躯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你说什么?你这糟老头子根本是含血喷人诬赖我父亲,我可以告你毁谤!”房人杰气愤难平
,正想冲向前去,却被孙承翰硬生生地拉住了。
“我堂堂一个大企业的董事长,何必说谎中伤你?”连晋源睨了他一眼,目光轻蔑。“我只是不愿意看谭森再这么傻下去,将一个毁了他们家的大恶人当成是恩人。不信的话,尽管去找你父亲生前的友人问个明白,看是不是我在捏造。”
没有再理众人的反应,他朝连雅晴努努嘴巴。“雅晴,咱们走了。”
“可是爸,我……”她正想抗议,连晋源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臂离开。
一时间,这个角落里只剩下谭森、孙承翰、房人杰和房玄菱四个人。
感觉好长的几分钟,空气里一片窒人的静默,没有人打破沉静。
“呃,谭森。”一会儿之后,孙承翰才谨慎地开口,“我想这件事情还有很多疑点。连董事长也只是听说而已,不一定是真的……”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房人杰打断了。
“你不能光听那个糟老头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他低声咆哮着,一张脸涨得通红。“我爸妈为人如何你心知肚明,他们对你比对我这个儿子还要好,硬要指他们是因为愧疚而收留你,这简直是狗屁不通!”
“我会去查明整件事情的贡相。”谭森半晌后才静静地道,声音空洞得不带一丝情绪。
房玄菱抬头看他,只见他面无表情,那原本一度温暖的眼眸瞬时冷得像冰,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
别相信他的话,谭森。她拉住他的手臂,眼神乞求地凝望着他,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细微的呼唤,“谭森……”
然而他没有回应,他只是定定地直视着前方,没有动,也没有反应,仿佛一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甚至几乎察觉不到呼吸。
他覆住她抓住他衣袖的手,轻轻地推开了她,然后安静地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有那么半晌,她就这么怔怔地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感觉泪意涌上眼眶。她用手捂住嘴巴,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痛哭失声。
“让他静一静吧。”一会儿之后,孙承翰才低声叹道:“或许过几天之后,谭森情绪比较平静
了,你们再好好谈谈。嗯?”再拍拍房人杰的肩膀,他也转身离开,留下寂然无声的两人去面对被瞬间击垮的世界。
半个月过去了。
房玄菱坐在咖啡店里靠窗的位子,凝望着炽热的阳光洒在人行道上。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想知道。这半个月来,谭森没有再来找她,也没有只字片语,就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能了解他的心情。下意识里,她知道连晋源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不仅她和人杰无法接受,更别提对父亲一向尊崇敬重的谭森。不论达晋源的目的为何,替谭森打抱不平也好,在他们之间造成波澜也罢,他都成功了。他的确是投下了一颗炸弹,炸得他们每个人措手不及,更毫无
招架之力。
这段日子以来,她终日过得浑浑噩噩,仿佛是迷航的小船寻不着停泊的港湾般茫然,直到今天中午她接到连雅晴的电话,邀请她一起午餐。她虽不认为自己有胃口,但却欢迎这样的打扰。
“你还好吧,玄菱?”经过几分钟的沉默之后,连维晴满脸歉疚地开口,“真对不起,给你们带来困扰了。我没想到我爸爸居然会……”
“别这么说,雅晴。”房玄菱淡淡地回应,表情十分平静。“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将来有一天谭森也会知道的,你父亲只是提早将事实告诉他罢了,我并不怪他。”
“不管那是不是事实,这原本就不干我们的事,我爸爸根本没有权利去介入你们和谭家的恩怨。”她看着玄菱眼下明显的黑影,有些犹豫地问:“谭森他……这几天有和你联络吗?”
“没有。”她摇摇头。
“多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想通的。”连雅晴低叹一声,柔声安慰着,“如果他爱你,他不会计较这些的。”
房玄菱没有搭腔,只是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出神地注视着前方的某一点。
从承翰口中,她知道谭森仍然和以往一样忙于公事。他派人去调查了当年整件事的始末,却不曾对他调查的结果表示任何看法。表面上看来,这件事似乎对他影响不大,然而她却心知肚明一切都改变了。
如果那是事实,那就表示他们之前的认知都是错误的。她父亲不但令谭森的父亲公司宣告倒闭,更是间接造成他家破人亡的凶手。他要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大转变?他会恨他们也是理所当然,她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你真的相信我们的父亲那么做了吗?”事情发生那天晚上,她曾和人杰有过一番深谈。
“我不知道。”房人杰回答,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就算爸爸真的那么做了,我相信他也不是存心的。商场上原本就有竞争,有时出于情势所逼必须得有所取舍,最后情况往往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或许爸爸当时也没料到会有那样的后果。”见她不说话,他握住她的手。“你爱着
他,是不是?”他低声问道。
房玄菱没有回答,而从他沉默的反应里,她知道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是的,她爱他,就像每一口呼吸和心跳般真实,那份感情深得几乎令她害怕。
她曾经幻想着他有一天也会有相同的回报,而现在……这个梦想似乎永远不可能实现了。当他得知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后,他怎么可能再爱她?
“玄菱?”连雅晴的声音将她从冥想中唤回神来。她抬起头,迎上她担忧的眼睛。“你在想什么?”
“没有。”她坚决地将泪意眨了回去,试着露出开朗的微笑。“谈谈你吧。你这阵子过得如何?承翰对你好吗?”
“噢。”谈到这个,她脸红了起来。“承翰对我很好。我前两天和我爸爸提过我和他交往的事,他虽然不太开心,但我想过一阵子之后他就会接受的。”
“那就祝福你喽。”房玄菱诚挚地道。看着连雅晴羞涩的表情,她不禁跟着舒展秀眉,露出这阵子以来难得的微笑。
告别了连雅睛之后,她回到幼稚园里,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准备园游会的表演道具制作上。接近傍晚的下课时间,一位老师探头进来——
“园长,外头有位先生找你。”
房玄菱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摒住呼吸。会是谭森吗?她的心脏怦然跳动。
还来不及做出回应,那个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人影却令她微微一愣。
“连董事长?”她意外极了。连晋源来找她做什么?
“房小姐。”他微微点头,脸上的笑意十分温暖。“雅晴告诉我,你的幼稚园在这儿,我就顺道进来看看。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虽然不解他的来意,她仍然礼貌地请他坐下。“有事吗?”
“呃……是这样的。”连晋源吞吞吐吐,表情显得有些尴尬。“那天过后,雅晴把我臭骂了一顿。我后来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插手你们和谭家的事,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抱歉……”
“没关系的,连董事长。”她柔声说道。“我并不怪您。”
“那就好。”他轻咳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我一直想着要找时间向你和人杰赔罪,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样吧,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和人杰吃个饭,也算是正式向你们道歉。”
房玄菱迟疑地看了一下壁上的钟。这阵子,人杰都会来接她下班,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但是她该接受这个邀请吗?
“我想不用了,连董事长……”她正要婉拒,他伸出手制止了她。
“别拒绝我,玄菱。其实除了你之外,我另外还约了谭森,想为这件事所引起的风波向你们郑重道歉。我这把老骨头了,你总不忍心让我下不了台吧?”
她还想说话,然而连晋源诚恳的表情却又令她无法拒绝。
“我需要回去换件衣服,再打个电话给我哥哥……”
“不用了。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拘束。”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你到我车上再打电话给人杰吧。谭森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咱们别让他等太久。”
噢!房玄菱垂下眼睫。
“那请您等一下,我去拿皮包。”她点点头,随即转身,没注意到那双阴恻恻的眼睛里,正闪烁着佞邪狡狯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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