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仙人一般。
郑简此刻完全放松了下来,回想起之前在兀秃儿营帐里耿少潜凑在他耳边说话的那时,他多多少少看出耿少潜之前在城墙上或许是有意被北夷人抓住,潜入北夷大营,很可能是针对目前被围的困境有什么计划,然而却被自己的出现所打乱。
他原本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悄悄告诉他自己不是郑姑娘,男儿身的自己,耿少潜完全可以先行抛下他独自离开,按照原本的安排继续行事。固然……
想起之前那被撕去耳朵的北夷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郑简就忍不住在水中握紧拳头,后悔那时候没咬在那人的脖子上,断了他的生机才好。
然而那时候耿少潜凑在他耳边说话,那轻微的热息扑打在他耳朵上的感觉到现在依旧十分清晰。郑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摸完了又看着之前被握住的手,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将水泼到脸上,此刻看来满脸的红晕,也不知道是被热水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北夷人为他准备的是一件素色的麻布连衣裙,因为样式简单,也没有明显的女性特征,郑简也就不太反感地穿上,不过即使反感,他也得穿上就是了。
郑简挡不住那些热情的北夷姑娘们一串一串将各色的珠链、珞石装饰挂在自己脖子上,朱红天蓝,一下子就将原本淡薄的模样装点得明艳起来。以至于当一个小姑娘趁着混乱已经在郑简鬓角一侧绑好了一条细小的发辫垂在胸前,郑简才想起挣扎反抗最终保住了头顶,只让这么一条辫子挂在了自己头上,整个用根削尖的木棍松松盘在脑后。
当郑简被北夷姑娘们簇拥着走出来的时候,他们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守卫大营的北夷士卒都忍不住愣了一愣,就如同过境的一个夜梦般不可思议,等再回过神要细看,就只剩下空气中留下的一丝淡淡香味了。
至于在搏斗圈正中的耿少潜在看到穿着北夷裙子走出来的郑简时,动作也忍不住顿了一下。
一手安排下这些的兀秃儿坐在高台上看着眼前这一切,满意地笑了——显然某些事情本身要比他预想的效果更好。
然而看着此刻圈子正中的耿少潜,郑简却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帮他把北夷人都扒拉出去。显然在他来之前争斗就已经开始了,此刻的耿少潜伤腿微曲站在人群正中央,脸上有几处污迹,身上的旧麻衣有些被扯破了露出身上陈旧的伤痕,几处滚到了新鲜的湿泥污,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显然是得胜的。
只是随着郑简这样一出现,接连几个北夷士卒都站了起来表示要挑战。
郑简顿时就要起身,却被身旁的女子拉住,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话从这个女子口中吐出:“请您不要离开这个范围。”
第 26 章
郑简顿时就要起身,却被身旁的女子拉住,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话从这个女子口中吐出:“请您不要离开这个范围。”
郑简一愣,忍不住问道:“你会说我们的话?”
这姑娘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挂在嘴边的笑意有些勉强,继而解释道:“这里是女人的位置,越线旁边那些北夷人会用鞭子抽打我们。”
郑简这时候才注意到围在身边的女子年龄大都在四十岁以下,其中还混杂了两个色目人,只是因为穿得差不多又不曾用心注意之前都没有发现。
然而之前放肆欢笑的表亲都收敛了起来,或者低着头,或者是藏不住脸上的苍白,显然出现在这些北夷士卒面前对她们来说是一件极需要勇气的事情。
郑简突然想起来,自己所在的北夷大营并不是日常的部落营地,而是军营,这是在战场,那么这些妙龄女子就不会是北夷士卒的家眷。
回想起天选日那一晚的情形,郑简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女子的身份,心里忍不住就冒出一阵暗火。
“你们放心,这些人会为自己所作出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对于郑简所说的话,那女子只是默默地看着圈子中间,并没有表示什么,显然只不过把这当做一句无力的安慰。
郑简黯然,此刻他又能告诉这个姑娘什么呢?
在隆武皇帝孙执吉第一次驱逐北夷大军之前,京城大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送一位公族的贵女嫁到北方和亲,那些被送去和亲的女子终其一生都要生活在完全陌生的国度忍受那些完全迥异的习俗,夫死嫁子,兄死婚弟,被抢夺鞭笞辗转求生,直到红颜憔悴在荒原上变成一把枯骨。
如果没有人站起来将这些夷虏驱逐,或许他的姐姐郑姑娘也会像她的先辈们那样用柔弱的女子之身去平息男人们战争的怒火,最终死在一个亲人们看不到的角落。
郑简思及自家,忍不住有些悲从中来,一抬头再看,突然发现场上已经变了模样,如流水般不间断走到中央挑战的北夷人越来越多,耿少潜即使能够依靠技巧避开对方的攻击,却必须要用实劲将对手打败,这样一轮一轮下来光是体力消耗就十分巨大,慢慢就显露出弱点来,
十几人过后,耿少潜左腿承受不住,间歇性的单膝跪地减少消耗,只是这样一来,躲避就变得更加困难费力。
郑简看着忍不住暗暗握紧手里的拳头,但是他牢牢记着耿少潜之前告诉自己的话,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破坏了什么,只能强行忍耐着,心里默默数着被打败的北夷人。
一个,两个,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这是第六个……终于第九个,第十个下去了……
郑简数到第十二个挑战失败者就没再数下去,或是因为看得心都麻木了,或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数到了头,总之到后来,他完全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被耿少潜丢出了圈子。
每一次,郑简看着耿少潜的动作在眼中放慢,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对手击中要害却都险险避过,然后又格外幸运地撞击到对方腋下腰侧等处的软肋,趁着对手吃痛的一瞬间将人摔出圈子而侥幸得胜。
然而随着这种侥幸的次数增多,后来的挑战者越发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弱点,后面的比斗越加困难,甚至有几次,耿少潜都被被摔到了圈子的边缘,险险就要直接昏死过去,然而每一次,郑简都看着他挣扎爬起。天上传来那鹰隼盘旋鸣叫的声响,混杂在喧嚣的喊叫声中,让郑简一阵阵感到恍惚。
我要相信他,他是耿少潜啊——
郑简抓住自己难以抑制颤抖的双手不断安慰自己。
直到他看见一个眼熟的人走出来,心里的不安与慌乱一下子跳到了顶点。
是那个没有了半片耳朵的北夷人,他脱去上半身的兽皮,露出一身蛮横的硬肉,阴沉沉地笑着看了郑简两眼。
耿少潜满身的伤痕单膝跪地,手掌撑地面朝下喘着气,而站在他对面的北夷人还是一身轻松地站着,脸色轻蔑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让耿少潜猛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断耳汉子说完猛然就朝那还半伏在地喘息的耿少潜冲了过去。
耿少潜也看到了这人的进攻,不过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反击,刚抬起头胸口就直接承受了这北夷人全力一击,猛地向后反仰从口中吐出一口大血来。
这断耳汉子似乎也没把这样的耿少潜当做对手,看着他躺在圈子边缘线上费力挣扎的样子也不着急动手,反倒是用穿着硬底鞋的后脚跟踩在耿少潜受伤的左腿小腿上用力碾了两下。
郑简看着场中那人双肩猛地一抖,却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心里痛的几乎要流出血来,若是再这么伤下去,便是有再好的计划怕也是要没力气逃走了——
郑简心中动摇,几乎忍不住就要出声阻止这一场争斗,然而,那圈子里很快便又起了变化。
看起来已经毫无抵抗之力的耿少潜竟然在一瞬间抽手反攻那断耳汉子的下盘,使之失去重心摔倒在地,然后猛地扑上去先在其腹部重重一击,然后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制住他的身体,左臂的尺骨死死扣在对方的咽喉上直到对方整张脸都因为缺氧发青起来。
那断耳汉子气力未尽,自然不甘如此轻易被制,没被控制的双手顿时就挥着铁拳要朝身上的耿少潜砸去,然而反应更快的耿少潜一边死死抵住左臂,一边猛地朝断耳汉子另一只完好的耳朵抓去。
只听得一阵痛苦的哼哼声,那断耳汉子粗壮的手臂无力的摔落在草地上,翻在一侧的脸面已经被新鲜涌出的血水所淹没。
场上的北夷人一下子变了颜色,群情激奋像是立刻就要冲上来围杀了耿少潜一般。
然而耿少潜却是曲腿慢慢站起身,慢慢伸直挂满伤痕的身躯,扬起手中血淋淋的肉块,高声用北夷话说了一句什么,猛然将那事物砸在面前的尸体上环视周围众人——那冷静的双眼中,没有丝毫杀戮的狂热。
第 27 章
郑简看着这样冷静清醒的耿少潜突然莫名觉得害怕,猛地推开围绕在身前的众人冲上前去。
此刻的北夷士卒似乎忘记了阻拦,在他们的眼中只能看着那恍若明月般恍惚的少女哭泣着扑到在圈子正中的男人身上,半跪在地,双手紧紧搂着那人的腰侧,哭得美丽而哀伤。
当然郑简并没有哭,他只是满脸惊惶地从女人们当中跑了出来,难以抑制身体不住的颤抖,扑跪在耿少潜身前,将脸埋在他腰侧的衣服里,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和这唯一的信仰。
坐在主位的兀秃儿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断耳汉子的死并不在他的预算之内,语气不善地朝身边的北夷侍卫吩咐了两句,就看到那几个侍卫手持弯刀朝圈子正中的耿少潜、郑简两人气势汹汹地走来。
“慢着——”郑简猛地拔出头发上的木棍抵在自己的咽喉上制止这些北夷侍卫的动作。
那两个侍卫回头看了兀秃儿一眼停住了脚步。
“大元帅,我知道您能够听得懂汉话。”郑简挡在耿少潜身前费力地思考着,虽然他听不懂北夷话,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行为和眼神中读懂别人的意思,“或许在北夷,你们的风俗与我们不同,但是对于一个汉家女子而言,她的一生只有一个男人。今天我在我的……男人面前,请求伟大宽容的您,可以谅解我们,或者放我们离开,或者让我死在这里。”
兀秃儿面色阴沉地看着圈子中间的两人,在北夷,或者是其他地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敢直视着他双眼说话的女人。
郑简死死抓着手里的木棍抑制住想要颤抖的感觉,因为尖锐的那一头压进肉里太深,疼痛的感觉十分明显,他却需要靠这痛感来让自己清醒地思考,纵使他如何地想要脱去身上的这一身女裙,与耿少潜并肩作战,他却不能忘记此刻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他努力地想着,一个女人,一个作为耿少潜妻子的女人面对这一切应该怎么做。
可以看出兀秃儿也是想要利用耿少潜来获取北门关内的情报的,那么他必然不会想要耿少潜死,只不过耿少潜之前的拒绝或许过于强硬,惹恼了这个残酷的元帅,以至于要通过这种群殴的搏斗方式来逼迫耿少潜屈服,那么他现在这样做,无非是给兀秃儿一个放过耿少潜的台阶和转移愤怒的宣泄口,至于后果……他还想好。
当然也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对兀秃儿来说他一个“校尉”的价值已经不足以引起继续熬磨的耐心了,顺势借着这一场车轮战把人弄死出气,那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