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一声声哀嚎,注定永远摆脱不了在执念中挣扎的命运。
“我知道他在哪儿。”
绿袖的话让郑简猛地回过头来,一双阴翳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一般。
然而绿袖却是无所畏惧地笑着:“我会帮你找到他,你余生也会有很多时间还能够和他相守在一起,只要你答应我……”
郑简的双眼像狼盯着猎物一样死死看着对方,等他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地活着。”像是用尽全身气力才将这一句话说完,说完之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你说过必须要碧玉孩儿。”郑简放缓了神情,却依然没有表现出相信绿袖的样子。
“是啊,若是要救人自然必须要碧玉孩儿……”绿袖轻若蚊蝇的嗓音慢慢说道,“但若是杀人,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就简单多了……”
郑简皱起眉,看着绿袖没有说话。
如果真的简单的话,为什么早不用呢?
绿袖笑了笑,用药止住了郑简动作,隐藏在房梁上的武士几乎是立刻拔刀出现,却在人主的示意下停住了动作,退了回去。
“你在做什么?”
绿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低下头亲吻了一下郑简的嘴唇,像是害怕破碎了什么一般很快退了回去,低着头说道:“我总以为自己看了太多人情世故,绝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没想到……”
绿袖说着,从衣袖了取出一柄细小如树叶的刀刃,在郑简的胸口划了一刀,舔去溢出的鲜血,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划了一刀,诡异的暗紫色血液从伤处不断滴落,绿袖笑了笑将手腕凑了上去,紧紧按在郑简胸前的伤口上,一边捻落手中的药粉,一边低声念着陌生的语言。
郑简只感到一股灼热的刺痛感顺着伤口涌进四肢百骸,一瞬间感觉到虚弱的身边忽然被陌生的力量所充实,如同起死回生一般,不可思议。
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郑简猛地翻身坐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跌落在地的绿袖。
“你不必感到任何愧疚。”像是两人被完全颠倒了一般苍白的绿袖说话十分费力,“我只是羡慕,羡慕你对他……何况从此以后你我平分寿命,若我生则你生,若我死,你亦死……你以后也别想摆脱我了……”
郑简皱起眉,看着徒劳掩饰自己痛苦的绿袖,神情冷漠地说:“我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第 71 章
夜幕降临,整个禁宫都陷入了沉睡,只除了巡夜的内卫,无尽的黑暗笼罩在世上最宏伟的建筑群上。
在金章殿最幽深的角落里,一方窄小的气窗被月色所照亮,躺在石床上的男人四肢被巨大的铁链锁住,双眼被蜈蚣般的针脚毁去,尽管如此,在这幽深的隧道之外,还有两个影卫分别隐藏在书柜和房梁的上面,如夜枭般盯着周围一切的动静。
没有任何预兆地,躺在石床上的男人突然坐了起来,月亮照在他微微晃动的耳廓上,显然囚禁他的人毁去他的视力,毁去他的听觉,却没有预料到还有一种常人听不到的动静能够被他感知。
密室地下的砖突然松动了一下,快得就像只是看错的幻觉,然而很快,整块小臂长度厚的青砖被顶翻了起来,一个褐衣人从下面钻出来,走到被囚禁的男子面前,握住对放的手,在手心里迅速地写下几个字。
像是演练过无数的一般的默契,褐衣人几乎是一瞬间就用手里细小的器具撬开了男子四肢的锁具,换上彼此的衣物,将人从来处送了出去,密室恢复成原状,拯救者扮作囚徒的模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床上——这一切都在无声中迅速完成,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从未发生过的幻觉一般。
听力的恢复只依靠药物的足以,囚徒双眼上的针线却需要手艺人小心翼翼地拆除。常年没有见过天日的双眼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月光,狼狈的囚徒像是一瞬间恢复那风光雨霁的模样,一双尾梢上挑半眯半笑的丹凤眼看着来人:“许久不见,耿大总管。”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囚徒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耿少潜看着对方一如既往轻佻的模样面无表情道:“邵春阳,寿芒在连恒宫手里?”
邵春阳点了点头,像死人一般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更多的表情。
今日恰是斋沐日,相较于守卫森严的金章殿,连恒宫就像是一个随便什么人都能去晃一圈的冷宫,只不过——没有人愿意进去罢了,毕竟,对常人来说,疯子,是个可怕的事物。
然而这一日却有不少人潜入连恒宫,并且小心谨慎地像是在议事中的国政大殿上踩瓦一般,直至进入连恒宫的最深处。
原本在外人想象中应该是冷清得像死国一般的连恒宫最深处却是灯火通明,嬉笑声、酒盏声像是秦楼楚馆一般热闹。
闯入者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偏窗,朝里窥伺其中的境况,然而那其中的一切,让窥伺者猛然瞪大了眼睛——
一身紫衣的连恒宫斜倚上座,眼角撇向那被推开的偏窗:“故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叙旧呢?”
窥伺者差点忘记了连恒宫里这个人早已经不是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彦家公子,黑暗中一个急促的唿哨声,一群身穿褐衣的蒙面武士从门窗、屋顶跳了进来,以一种奇特的阵型将那紫衣的贵人围在阵中。
邵春阳自知武力不敌,站在最远处声音粗哑地笑道:“岂敢与您称故人,邵春阳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连恒宫搂着身边的男子轻笑了一声:“既然是来凑热闹的,也就不止你一个了吧。”
话还没有说完,一身褐衣的耿少潜就从殿外推门走了进来,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冷冷地看着满殿如同复制一般的男子——
或坐或立,或卧或舞,尽是与连恒宫怀中所搂抱的那人长着一张脸——前裕荣皇女孙正华王夫,连横庄主季渊的脸。
看着那举世无双的人面容却被硬生生按在这些玩物的身上,便是笑面如邵春阳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耿少潜看着紫衣连恒宫对周身褐衣人的威胁如若无物的姿态,不由道:“当初主上是为了你才离开连横山庄,如今不说别的,你至少需将寿命还他。”语毕也不再解释其他,无需掩饰完好双腿的男人指挥着褐衣人组成的阵型上前。
原本还有些随意的连恒宫在看到阵型变换的模样后猛地推开怀里的男人神情认真地对付起来,邵春阳站在圈外帮不上忙,只看着耿少潜与众人交替与之打斗,眨眼之间竟有上百个胜负险幸来回,都堪堪被双放拉了回去。
然而耿少潜和邵春阳心里都明白,他们是在与另外一人的一身功力做较量——而那人是他们曾经不可逾越的高度。
耿少潜自己硬扛过几次甩向阵型的攻击,然而还是没能阻挡住弱点渐露的失败,完整的形状最终还是被连恒宫一个重击打破,褐衣人尽数倒地不支。
连恒宫看着擦去嘴角血迹的耿少潜:“可惜了,我原以为你还能有更厉害的依凭。”
邵春阳看向耿少潜,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很快露出一个笑容,一边将人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伤势,一边说道:“您若不愿给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东家的事情您难道不想知道?”
“不,不忙。”连恒宫轻抬了一下手,百步之外的殿门一下被劲风关上,连恒宫指着满厅如木偶一般的男人,“这些娱乐的小玩意怕是入不得大总管和大掌柜的眼,不过既然来了,也不妨多留一会儿,总有你们喜欢的余兴节目……”
连恒宫拍了拍手,殿内仿若铸模一般的男宠尽数退下,一名内侍领着四五个被绑缚起来的蒙面男子来到两人面前。
连恒宫轻笑起身,走到耿、邵与那一行人之前,用托盘里的小刀掀起第一个人脸上的布:“虽说是玩物,却也不容易得,比如看这人虽然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这鼻子却没有庄主一丝风采,只能舍弃……”
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嚎,男子血淋淋的鼻子被剜了下来,耿少潜邵春阳忍不住皱眉。
“又比如这个。”连恒宫又用沾着血迹的小刀挑开了第二个人的面遮,显然因为第一个人的缘故,他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却因为嘴被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人的模样原本应该是有七分肖像的,但是却偏偏生了一个尖嘴猴腮利下巴,真是……太可惜了。”
耿少潜和邵春阳同时闭上眼睛侧过脸去。
“咦,两位怎么不看了,你们难道不是为了找庄主而来的吗?”
“主上若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必定后悔当日的错付。”
“错付?”连恒宫轻笑了一声,“那是不是我应该感恩戴德,晨昏三炷香,叩拜自省?”说着,他将手里满是鲜血的刀刃一丢,捻起托盘中的手巾将指尖的血迹细细擦去。
“也罢,你们此趟前来,也不过是为了探个究竟,看在他的面上,我也不好叫你们失望……”
第 72 章
“也罢,你们此趟前来,也不过是为了探个究竟,看在他的面上,我也不好叫你们失望……”
说着,连恒宫拍了拍手,殿后的一帘巨幕被拉开——
“主上——”
“东家——”
耿少潜和邵春阳几乎同时失声喊出,看着那个被绑缚在幕帘后面的紫衣男人。
那是一个形容贵气而出尘的男人,仿若天下之主的盛气凌人,一双半合的眼帘却偏生出无限悲悯。
纵使容貌可以被割肉重组,那倨傲又垂怜的眼神却无法模仿,两人几乎立时就要冲上前去,却被连恒宫阻止:
“怎么,余兴节目才刚刚开始,两位就迫不及待要结束吗?”
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原本的预期,然而越是这样,两人脸上却越发显得冷静自若。
耿少潜刚走上前一步却被连恒宫阻止了,看着神情诡异的彦卿,耿少潜冷哼了一声:“彦家的仇你已经报了,天下你也坐了,你还要如何才肯放过他?”
连恒宫眼神迷离地看向虚空:“我与他之间,又岂是简单的放与过……”
耿少潜向前踏了一步,连恒宫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看了他一眼:“你们应该知道我有多痛恨过去那些虚弱无力任人欺凌的日子……”
“您现在已经是一宫之首,天下的共主……”跟疯子说话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邵春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何况你的苦难源自于世家之间的争斗,而东家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我要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连恒宫的情绪突然失控,回过头指着座上那人道:“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了吗?这就是报应——”
耿少潜与邵春阳对视一眼,趁着连恒宫心神不稳的时候,一前一后朝帘幕奔去,邵春阳动作快吸引了连恒宫的全部注意力,耿少潜趁机冲上帘幕后的高台,猛地拔出佩刀砍断了座上的绳索,单膝跪在紫衣男子面前:“耿少潜护主不利,请主上责罚——”
“少潜——”
邵春阳察觉不对喊出声已经太迟。
刚刚将手伸向座位上紫衣男子的耿少潜突然失力跌倒在地,一个头缠犄角面带骷髅的男子从帘幕后面走出来,低头看着双腿完好无损的耿少潜,轻声说道:“您连这样的小事也要瞒着我吗?”
耿少潜挣扎着撑住上半身,看向男子,看着对方优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