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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准备一下。”
郑简看着那麻衣男子将一个包裹丢在绿袖面前,打开来里面尽是些瓶瓶罐罐和一套衣物。
似乎还在闹脾气的少年却是瞥了一眼包裹里的东西面带不屑地说道:“这才几更天?时间还早着呢……”
“快点。”
绿袖像是不太情愿,却还是在麻衣男子的指示下打开包裹里的东西动作起来。
郑简在上方看得不甚清楚,指示觉得那少年用包裹里的事物在自己脸上描画涂抹了几下,再转过身来,站在麻衣男子面前的已经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怎么样?”就连少年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第 8 章
等那两个人走了之后,郑简也顾不得与罗珪生孙三郎告别,自己一个人匆匆回了家,然而当他浑浑噩噩地走到内院,才发现郑大人书房的灯火还亮着,隐约透漏出琐碎的话语声,书房外却是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北方……”
郑简猜想郑大人或许正在与人商讨什么事情,不敢打扰正想绕道走开,却突然因为书房里传出的一句话停住了脚步,折返回来,想起之前在踏花阁内看到的那少年与男子,便矮下身子凑在房门外小心地偷听起来。
“……北方那数万的兵马就这么交到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真不知道是那武陵君年纪太大脑子不清楚还是怎么了……” 说话的这人声音有些陌生,郑简猜想无非应当是鸿胪寺内的官员不会错。
“这么多年哪里还有几万,最多也不过三、五万人罢了。” 这人的声音郑简不认得,郑大人很少会将政事带回家来处理,因而他对郑大人的同僚也不甚熟悉,却莫名觉得这人的声音似乎是听过的。
“不过连恒宫、金章殿两位却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也同意了,还敕封了少将军之名,莫不是此人真有些能耐不说?”
“哼。”这声音郑简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正是他的父亲郑大人,“你当时并不在殿上或还不甚清楚,那厮不过就是被武陵君推出来的替死鬼,这如今鼎盛的名声怕也是被……有意捧出来的罢了。”郑大人顿了一顿,话语之中意有所指。
“西长城被天灾所损毁,那部三万人是决计不可调度……东海尽是水军,数不过万,也是无能为力,往南看收服的百越、万象虽然称得上是奇兵,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陌生的声音说道,“……若要在这般重压之下守住北门关,却是真不容易的。”
“正是因为不容易,我们更加不能让北门关被交付到那样一个人手里。”郑大人说道,“不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连恒宫和金章殿改变主意……”
后面的话语郑简没再听下去,便心生沮丧地离开了,他本意是想要告诉自己的父亲之前在踏花阁里探知的那件事情,好叫远在北门关的耿少潜少将军有所防范。
但如今看来,郑大人心底里根本就看不上耿少潜此人,有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反倒是要拍手称快,趁机送他下台。
少年不知愁滋味,心中却满是壮怀激烈的抱负,一腔热血便是就此洒在疆场上也不会后悔。他们不像这些在官场上打滚了多年的老人,会有太多的顾虑和牵挂,何况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为将者本就胜在智、信、仁、勇、严五德,与年纪并无太大的干系,这些人怎么就完全无视了少将军之前的功绩,一心地怀疑和不信任呢?
郑简一心为自己所仰慕钦佩的人抱不平,自然也就完全忽视了这一夜的种种不寻常之处。
郑简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他的书童郑窦已经睡得打鼾了。于是他连灯火都没敢点,随意收拾了一下就躺到了床上,然而刚刚要闭上眼睛房门就被推开了。
“什么,什么人!”书童一下子被惊醒了有些混乱地看着门口,“大人?”
郑大人淡淡看了郑窦一眼,道:“你先下去弄些点心,过会儿唤你再送来。”
书童摸摸发汗的额头,忌惮着郑大人一贯的威严,连忙小手小脚地出去、关门。
郑简看到是自己的父亲也十分意外,只因为记挂着之前听到的那些诋毁耿少潜的话语便有些无心应对,懒懒地抓着被子没有开口。
“今天做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
“书苑里留了课业,不是让郑窦回来说过的么?”
“就你一人?”
郑简一噎,才道:“不是,还有罗珪生、孙三郎他们。”
郑大人慢慢走到床边,双眼盯着郑简:
“可我听说罗珪生入夜之后久不归家,罗家大人追问他的书童却支吾不出个回答,到现在还没回来,却也没说书苑留课的事情……”
郑简顿时语塞,转而有些支吾道:“……这……原本先生打算给了试题大家一起在书苑里做完了讲讲,临时有事就布置好了内容让我们先行回家,罗珪生那厮说反正回家的时间已经晚了让大家一起聚聚吃个饭,大家都看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了就没反对,一起找了个酒楼吃饭,后来吃过了他们有意要再聚,不过儿子因为突然想起常用的那一支狼毫损了想修补一下便与他们分开了,才这个时候回来,他们的事情我可就不清楚了。”
“与你一起的是罗珪生和孙三郎那一伙人?留你们的是书苑的先生还是院长?去的是踏花阁还是白饭居?吃的是饭还是酒?”
郑大人这一连串的问题霎时让郑简利口无言,顿时了悟自己的一切狡诈在生父郑大人面前都是纸窗花,什么真相也遮不住。
“爹爹,我错了……”郑简见自己的谎话被拆穿了,立刻端正态度认错讨饶。
“对父亲诳言,是为不孝不信,用学业做借口逛花楼行为不端,又不能及时自省,十鞭家法。”
郑简偷偷抬眼瞧了郑大人一下,看着他毫不动容的表情自知这十鞭子是狡脱不得,脸色灰暗地垂头嗯哼了两声应下来。
“还有今日回来竟在书房外偷听大人们讲话,这是谁允许的?难道是要叫人家看我们郑家养出了这样没教养的儿子?”
郑简没想到他站在门外偷听那一会儿也被自己父亲发觉了,只一想起那时听的话语便忍不住心中的不忿,道:“爹,你为什么对耿少潜将军的成见那么大,少将军在三十万北夷联军铁蹄下守住了北门关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郑简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郑大人脸上一闪即逝的松懈神色,只看着自己父亲皱起眉头显得不屑而厌烦的神色,心里那些话便觉得说不出来。
“你是堂堂三姓王族的子孙,他耿少潜又是个什么野地里的出身,值当你这样维护他?少和外面那些泼皮无赖混日子,尽数沾染些上不得台面的习性……这些事情你少管,好好念书备考才是你的要务——”
郑大人说罢,甩袖离去。
边塞
边关号角之声四面响起,万千营帐扎在长城五里之外,达达铁骑在北门关外列阵备战,长安在远,看不见日光照耀下铜门紧闭的孤城。
一个斜裹着野狼皮,坦胸露乳的北夷将领打马走到城门楼下,看着那上面高悬的免战牌,摸了摸自己光溜得只剩下左侧一小撮细长辫子的脑袋,耸动着嘴边浓密的胡须,用他那如同滚滚惊雷般的嗓音高声喊道:“北关城里的小子——叫你那便宜老子出来迎战——整日龟缩在城门里面——你们就是一家子便宜王八——”
北门关内,一戴甲武士将面前的泥碗倒满,一口饮下那味道泛酸的浊酒,舒了一口气,看着那脑门半秃的北夷在城门下转悠骂战,恼怒地将手里的酒碟摔了下去,不过那小小的一块黑陶片儿在高大的城墙边上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落在那沙泥地上就像是连片灰尘都扬不起来。
“可恨这些北夷气焰太嚣张,自己不知种地养家,年年入秋草枯无食就打马烧抢我百姓,竟然还这般理所应当?若不是少将军严令不准出城迎战,我王鹰头一个便要用长箭将那厮钉死在城门口……”
“少将军如此下令必有他的用意……你也少喝些酒免得误了少将军的大事。”另一个执戟的戴甲武士站在女儿墙边查看着下方情况,与那王鹰讲话却是头也不回一下。
“……这酸得跟马尿似的也算酒嘛……”王鹰将酒坛子喝光了走到女垣箭垛旁,朝下面吐了一口唾沫,“……秃那忽更儿的小子们,看你爷爷……”
“干什么,你喝多了吧——”武士看着王鹰爬上女儿墙皱着眉头。
“王瑜你别管……”王鹰半眯着眼睛稳稳站在凹处,完全是将自己整个身躯都曝露在下方的北夷军众面前,伸手解开裤腰带,掏出那事物,“……让北夷那些小家伙们看看爷爷的迎风十丈远——”
北关门下的北夷将士骂战了半晌也没见那城门上的免战牌有什么变化,心里正觉得疲累口干了,却觉得这大晴的日头下有些水汽,一仰头,迎着日光恰恰看到那站在女儿墙里飞瀑直流的王鹰,顿时眼睛一瞪,几乎是气急了用北夷话骂了一长串什么,就从自己的马背上解下弓箭,对着还在抖手的王鹰瞄准了放箭。
王鹰还没来得及把裤腰带系上,就感觉一股寒气迎面而来,等睁开眼睛看清那泛着冷光的箭簇时,再要躲避已经是来不及——
远在京城的郑大人已经前去上早朝,而原本应该去书苑的郑简却被郑大人锁在后院的书房内。书童隔着只能拉开半尺的门板将饭菜端了进去就要转身离开。
“郑窦,父亲上朝去了对吗?”郑简一把拉住书童的衣袖问道。
“是的,公子。”郑窦原本姓窦,因为家贫很小就被郑家买断了,管事偷懒就改名儿叫郑窦,跟随在郑简身边也有十多年的光景了。他看了看天空对自家主子说道:“看这天色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您赶紧准备好认错的说辞吧。”
郑简当日与郑大人说过那番话语,第二天就没逃过约定的那十鞭子家法,郑夫人是想拦也拦不住,之后又是因为与罗珪生等人吃酒的缘故被郑大人锁在屋中要罚半个月。
从京城到北门关行程要五六天,但若是单人快马一骑,却是一日夜足够了,从他被关那日算起已经足足三日,那名叫绿袖的少年若是要做些什么,怕已经是挽回不得了。
就是光这么想着,郑简心中已经是焦急不已,忙拉住几次要走的郑窦问:“那最近城里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没?尤其是关于北方的。”
“唉哟我的公子——”郑窦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自己的袖子从郑简抓得死紧的手里揪出来,“大人让你每日反省抄写的文章你都两天没交了,过会来他回来你交不上去又该挨罚……这时候还操心什么北方南方的……”
“这都要国破山河了,谁还有功夫管他罚抄不罚抄的……你赶紧帮我四处去打听着北方,尤其是少将军的事情……快去——”
“……去了,去了。”郑窦走出半步又回过身来,对着被锁在书房内的郑简道,“我这便为您去打听消息,您可要赶紧在大人回来之前将那罚抄的事情应付过去了……”
“我知道了,你快去……”郑简看着郑窦犹疑的模样连忙挥手应承。
“您说这些个国家大事不都由上面的大人们顶着,您便是费尽思量,也不可能扛着刀枪去北方杀敌,退一步讲,就是您一个人能在战场上杀一双,便能救得了国,保得了家?还不若听从大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