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我不让情修理你。”分毫不让。
一旁的朔星看到这二人很没形象地吵起了嘴,不禁一阵无语。而他亦不想再在这儿继续无聊,径自离开了和谐客栈。
门外,夜寒风冷,朔月无云,繁星成阵。倒是不知,在有月之时,世间几人曾注意过这些星辰。
次日午,唯一城,影杀七分部。
“影杀上下千馀人,居然没一个会阵法的?”子缘放下手中那破旧的手抄本《奇门遁甲》,一脸难以置信,“师叔你开玩笑的吧?”
被呼作师叔的人无奈地白了子缘一眼:“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有一个。”
“何意?”
“空影。”
子缘默然。要他去找失忆又失踪了三十三年的影杀初代会长,简直开玩笑……更何况,今天若再不搞定此事,七晓许诺的黄金万两可就没戏了,同时还有损影杀的声誉。给的一千两定金还摆在这里呢,就这么退回去似乎有点让人不爽。
“不过,要说会阵法……李花城倒是有一位北辰公子,至于能否请动就不好说了。”
子缘略想了一想,道:“那就有劳师叔去跑一趟了。记住,一定要在明日天亮之前找来。我稍后便去青天阁跟七晓说这事。”
“想我那孽徒,就连还刀归隐时都对我毕恭毕敬的。你小子才继位几年,这么快就学会使唤你师叔了?”语气倒是很轻松。
“不敢使唤,只是拜托而已。”顺着就这么答了。
当日傍晚,子缘与七晓说好丑时三刻苍竹教大门东南方三百米的榕树下见。
回到影杀总部,却得到师叔带来北辰公子的一句“与他人有约,不见”。子缘略想了一想,便让师叔带话:“不管是谁的约,爽掉就是。后果由影杀会长子缘负责。请他务必在丑时一刻之前来李花城和谐客栈见我。”选这地方的原因相当简单,离苍竹教很近,又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至于不亲自去见的原因更简单,怕一不小心就入了那个北辰公子的阵出不来了。
于是,子缘又耍起轻功跑路去了和谐客栈。
等。再等。继续等。憋着气等。耐着性子等。终于等无可等。
看着灯炷渐渐燃尽,子缘有些要发飙了。此时过了与七晓约定的时间已经许久,却仍不见那北辰公子的影子。与其这样无止境地等下去,倒不如先去与七晓会和,说上一声。
刚打开客栈大厅的门,迎面居然差点撞上一人。
而说起来比较糗的事是,门外那人很灵敏地闪了开来,而他这影杀会长却由于各种原因差点摔了个饿狗抢屎。
抬头,却见门口那人不但没有歉色,还在这深秋时节悠然地摇着手中的竹骨折扇,满眼风凉地笑。那扇倒是朴素得过分,其扇面上无字无画更无其他装饰,也无扇坠,与那人暗藏华丽的衣衫很是不相称。再仔细一看,似乎见过这人……
“会长大人,你让在下爽掉别人的约来见你,你却想爽在下的约,这是何意呀?”分明是苛责的话,从那个人口中说出却是不愠不火。
子缘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诧异地问:“传说中的北辰公子居然就是你?”
北辰公子斜睨着子缘,口气如早已看透一切:“怎么,‘北辰’二字的意思与‘朔星’二字的意思差得很远?还是说,会长大人脑子不好使?”
“北辰公子果真深藏不露。”子缘没有因这话而生气,反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昨夜还怀疑这人的口才,现在倒是明白口才于这人来说本就是多余。
“比不得会长大人随时显摆招摇,生怕谁不知道你是谁。”口气很随意,若不注意说的内容定难想到这是句讽刺。
子缘干笑两声,没有辩解。他子缘的扮相很招摇是事实,招摇得稍微超过了他的为人一点。
朔星倒也不再在这话题上纠缠,直入正题:“不知会长大人找在下所为何事?”
“自然是破阵。”
“不知是去破谁的阵?”
子缘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脸色有些奇怪,但仍是顺着说了下去:“苍竹教中有一人曾布阵困住过我,要破的便是这人的阵。”
朔星一脸胸有成竹地笑着,却是不置可否。
子缘见朔星沉默,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与他师兄关系很好、认得他手中的绝月、住处在当下一带,同时符合这样三个条件的人并不在少数,但若再加上会阵法和拿折扇这样两个条件呢?
迅速拔出绝月,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刺向朔星的心脏。灭了这人,岂不比去破阵来得更方便?
不料朔星右手折扇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劈来,将绝月挡开。整个人沿着剑的方向旋转一周拉进距离,左手擒住子缘握剑的右手,声音在平和之中似乎带了几分邪魅:“会长大人真是心急。”
四目相对,距离近到脸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温热的吐息。被那样一双将亲近隐藏于刻意疏远之下的眼眸近距离注视着,子缘忽然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而刚才听到的那句“心急”似乎也带了那么点歧义。
失神这种事很少会出现在子缘这样的职业杀手身上,但当下的的确确出现了,尽管只是一瞬。当子缘回过神来用左手去找腰间备用的匕首时,却只探到一个空鞘。再次愣住,甚至忘了空手也是可以劈上对方一掌的。
“会长大人,我好像刚刚在你身上发现一样好东西,似乎是叫龙殇吧。”朔星嘴角微微上钩,右手折扇悄然收拢,露出扇后一支柄上还雕着龙头的匕首。那匕首看着似有些古旧了,刃却锋利得耀目。
本想先发制人,结果居然是完败。子缘只觉心中愤愤,不服的那股怒气开始在腹内打转。而除了不服输之外,子缘心中却多了另一种怪异的感觉。半闭上眼,有些轻佻地道:“北辰公子,我怎么忽然觉得你像个断袖啊?”
朔星脸色一僵。
趁此空当,子缘立即挣开被掐住的右手,同时夺下那名为龙殇的匕首再次刺向朔星心脏。
一个要杀,一个要留手。气势立见高下,何况要留手的还在发愣。不过,北辰公子高于影杀会长的可绝不只是年龄而已——
右手迅速甩下折扇,拇指食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已经将外衣划破的龙殇,仰身险险避开锋芒,左手强行将子缘手中的绝月反架到其脖子上,这才答话:“会长大人好眼力。”
“恰是同类而已。”
同样的破绽不会出现第二次,朔星不但未再次分心,还膝盖一提击中子缘腰腹,将对方打得连退好几步。接着脚尖一勾一踢,方才丢下的折扇回到手中,刷一下打开,再次露出那纯白的扇面。
“比起仍然是同类的景连情,你这师弟的功夫可真是够惊人了。”糟糕得惊人。
“比起仍然是同类的宵待晨,你这老大的功夫可真是够惊人了。”厉害得惊人。
两句话,一贬一褒,却是出奇一致。同时,也让子缘想起了这个不能相杀的理由——眼前这人是他师兄夫的老大。
对于比自己厉害的人,一是除掉,二是拉拢。除掉恐怕不可能,剩下的自然就是拉拢:“不打不相识,今天我子缘算是真正认识你了。”友好地做出握手的架势。
还未等朔星反应过来子缘这突变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声音从客栈之内传了过来:“大半夜的吵什么吵,相爱相杀也别在我家门口搞啊。”来人是个尚在总角之龄的少年,神情倒是与宵待晨有七分相似,正是这客栈老板的儿子。
“你小子尽学你小叔的坏毛病,跟个夜游神似的白天瞌睡晚上精神,嘴还这么贱!”一个妇人接着出现,拽着那少年的耳朵将其拖走。
子缘大窘,相爱相杀什么的……他小心地转过脸去看朔星的神情,却发现朔星眉头紧锁,神情复杂地凝望那二人离去的背影。子缘忽然觉得心头有点堵,试探着问:“这两人……有什么问题吗?”
朔星痴愣了半晌,终于自言自语道:“若他还活着,这孩子该是他的吧……”
子缘只觉一阵乱七八糟的情绪涌上心头,想要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又怕自己说错话不小心揭了那人的旧伤疤。若换作平时,他哪里会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要问不答直接就大刑伺候了。可面对这个外号北辰公子的人,他却有些无从下手了,似乎那个人有那么一种奇特的气质,能将他的理智寸寸剥离。
良久,朔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干笑了两声,这才道:“不知会长大人打算拿在下怎么办呢?”
子缘这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组织好话语:“既然你是苍竹教的人,想让你倒戈相向必是不可能了。因此,我希望你在今日午时之前都不要出现在苍竹教,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影杀有多厉害。”言罢,一脸古怪地摇了摇头,夺回绝月,甩手离去。出了这档子事,还是先与七晓商讨为上。
朔星没有阻止子缘离开,仅是有些轻蔑地笑了笑。几时,轮到这家伙来命令他了?不过这人,似乎有那么点意思……看着身上绸衣在胸口处的口子,他忽然觉得,事情似乎稍微有那么几分几毫脱离了他的掌控。
寅时一刻,苍竹教门口。
“怎么这么晚才来,你请的人哪儿去了?!”七晓一脸的愠怒,指着子缘的鼻子就开吼。
子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摁下七晓的手,冷声道:“抱歉,我跟你还没熟到可以让你这么对我说话。”
七晓一脸委屈地瞧着子缘,放轻了声音道:“子缘,你说你请的那个人在哪里啊?”
“简而言之,那个人今天不能来了。至于让你亲手杀掉教主一事,倒不如等到武林中其他能人将阵法破解后,你我再抢在他们之前找到教主。”
“哼,说到底还不是你没用,连——”
七晓话音未落,忽觉脖子有些发凉。悄悄地转动眼珠向下一看,只见子缘的绝月正不偏不倚地架在自己脖子上,剑气几乎就要将皮肤擦破。
“七晓大小姐,你可不要以为我子缘会介意剑下再多一条命。”威胁既到,剑便收回了鞘中。
七晓小心地用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深呼几口气,咬咬唇,顿了许久才娇声道:“子缘,你怎么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子缘没回答。他确实很火大,火气大得一向懂得收敛自己情绪的他都开始迁怒别人了。至于火气的来源,还不是完全彻底地败给了那个北辰公子!尤其这人还是他师兄的好友,外加他师兄夫的老大!如此彻底的败让他这影杀会长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怎能不怒!但愠怒的同时,他也冷静地认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尽管自己已经很厉害,但比起北辰公子那种老姜还是嫩了点。而要将北辰公子打败,首先就要知己知彼……
七晓在一旁一头雾水地瞧着子缘,轻声提醒:“呐,现在就这么干等着吗?”
“你安静一下。容我想想要怎样在别人之前找到教主……”子缘揉了揉太阳穴,盘腿坐下开始思考。只可惜,每一次的灵光闪现,都会被忽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北辰公子的脸给岔掉。对了,当时怎么偏就要从心脏处取他的命呢?简直跟他的魂就在心口处一般……还有那温热的吐息,到现在脸上似乎都还有感觉。
久。许久。特别久。相当之久。实在非常久。久得天长地久。
一直到太阳出来,武林众人集聚苍竹教门口,子缘终于想到了一个极品的办法——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