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人露着狞笑,解开腰间的束带,顺势一扯外衫,又随手扔到旁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完成之后,就露出了一身黑衣,听见温正初这如他爹一般的问话,不由觉得好笑,道:“温少门主,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
这时,袁笑从黑暗的角落里出现,笑的倒是谦和的很,仍旧是环着自己的武器,道:“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你问的,的确是多了点。”
温正初见是袁笑,便指了指一旁的两人,道:“袁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是你杀的?他们是谁?”
想当初,洛雨菲和唐染在嵩山遇险,温正初和柳元琮赶到时,是和袁笑有过一面之缘的,他倒是还记得袁笑那阴险的笑,也还认得他的武器。
温正初嘴上询问着袁笑,心里却猜想着此事和鬼门是否会有关联。想当初,袁笑可是和鬼见愁的人在一起的,目标是要追杀染儿,难道还是因为上次之事么?那么,自己父亲的死,让温正初有了一丝愧疚不安的猜想。
温正初又是悲痛父亲之死,又是有些担心唐染现在的安危,怕是敌人故意引了自己过来,要对唐染下手,倒是无暇顾及自己现在要面对的情景。
温正初还未将这事情想明白,就觉得背后传来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痛。知道被人偷袭,心道不好,就听见身后有人,用阴冷的语气回答他,道:“杀你父亲,灭你满门的人。”
温正初忍着背上刺痛,只得快一步往前一迈,应是从那兵器中将身子挪了出来,可还未来得及转身去看身后之人是谁,就被那一身黑衣的人飞身上前,一刀从他脖颈处划至胸口,手法很是精准。
温正初来不及躲闪,便扑倒在地,逐渐的失去了意识。而在他身后黑暗处站着的,正是从阴暗处偷袭他的玉面修罗,宿枭。
“死了吗?”刚刚到此的鬼见愁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正初,眼神里倒是不经意的浮上了一丝同情的意味。许是因为,他和温正初一样,一样都是同一个女人爱情下的牺牲品,而不自觉的有了一丝怜悯。
这怜悯,看似是对温正初的,其实,也是对他自己的。
“嗯。”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恭敬的低了低头,又不放心的用脚踢踢了温正初的身子。见他确实一动不动,没了反应才放下了心。
也许,鬼见愁是怕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挪开眼光不愿也不忍再去看温正初,瞬间又收起那仅有的一丝同情的眼光,声音依旧阴冷,道:“我们走,等一会叫他们做足了样子,就脱身离开。”
“是。”那人又恭敬的低了低头,应了声,就和鬼见愁等人一道离开了。
鬼见愁方才吩咐伏杀剑门中人的门众,伪装成剑门弟子,前去挑衅下山的几路人马,要引他们到此。而宿枭和袁笑,便是留下来伏杀温正初的。
在温正初倒地时,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只锋利的爪子上还滴着鲜血,那利爪的主人询问着身边的那些人的话语,他却已经听不清楚。
等到个别被故意挑衅的武林人士以为剑门弟子欺人太甚,回剑门来要向温弘致讨个说法时,才发现剑门已经是火光喧天,亮如白昼,一眼望去一片火海,映照的天空霎时都着了火似的,红了半边。
追回剑门的几路人马,见到此种情形,都大为震惊,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才区区的一个时辰,偌大的剑门,竟已葬身火海,想必里面的人也是难逃劫数。都不敢再此多做停留,怕是被人撞见,而惹祸上身,那时,可说不清干系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策马离开了,却终究是和三三两两的江湖人士打过照面的。
洛雨菲带着唐染离开,去了剑门后山。在唐染心中,长久以来那种想见又不能见的阴霾心情,已经被眼前这人的出现,清扫的一干二净。可唐染却像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洛雨菲,看着后山镜湖的湖面,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主动的久了,也会成为一种习惯,最终,还是洛雨菲打破了这沉默的尴尬。
“我不强求你跟我走。”洛雨菲静静的看着唐染,眼神里的期望和算计,掩藏的那么深,嘴上却还是轻浅的,问道:“我只问你,这些日子,你可如意安好?”
唐染会心一笑,转头看她,道:“你何必明知故问?”这从嘴角溢出的笑,却还是带了一丝自嘲的凉意。
“我心疼你眼里眉间,藏着的忧伤,像是要浓到化不开。”洛雨菲看着唐染的眉眼,指尖却轻轻划过唐染扬着略带自嘲意味的唇角,带着温柔的炙热,还有一丝不容抗拒的霸道。那麻麻痒痒的触感,奇迹般的抚平了唐染凌乱的心。
每每都是洛雨菲搅乱了她的心,却每每又是她安抚了唐染不平静的心。洛雨菲对于唐染,就是有着不同寻常的魔力,能让她生死不惧。
唐染总是那样无助,却又在心里死撑。最终,却还是被洛雨菲的一句话戳破,让她心里的恐慌和心伤,无所遁形。
在这种气氛下沉默,能蔓延成火一样的炙热,却也能增加无形的尴尬。
对于洛雨菲这种惑乱人心的动作,唐染无力抵抗。她许久都不说话,蓦然间,道:“我们,从今往后,各自安好。”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我也希望你好。唐染言毕,微微后退一步,转过身去,抬着有些沉重的脚,迈步要走。
洛雨菲听了这话,倒是没有惊讶,只对着唐染的背影,淡淡的问道:“染儿可还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唐染稍稍一愣,停了步子转头看她,知她不是玩笑,随口说的,便随了心,回道:“你救过我一命,我抵一命还你。”
别的我已经给不起了,那么,我这命,你若是想要,我便给你。全当做,是你我之间的解脱。
“我不要你以命相还。”洛雨菲唇角挂着一抹轻浅到似是不经意泄出的笑意,又道:“唐染,如果我要你以身相许,我要你许我一生一世呢?你会如何?”
☆、第五十八章暗夜微凉
“雨菲,”唐染的神色,有些黯然。'非常文学'。我要你以身相许,我要你许我一生一世。洛雨菲这话,狠狠的打在了唐染心上,斩钉截铁,不犹豫,不后悔,更不拖泥带水。可她偏又加上了问句,转了强势的力道,要唐染给出一个坚定的回答。
“如果你不想以身相许的话,也可以。那么,我要命,你的命。”知她这点还是为难,洛雨菲便转了话锋。
只要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便还是我的,你的心,也还是我的。这点,洛雨菲十分笃定。洛雨菲其实也只是随口问的,若是她想要,一如今夜一样的手段,定会层出不穷,又如何真是需要唐染做出一个决定。
何况,当初提防温正初时,他们新婚那几夜发生过什么事情,包括二人的言词对话,洛雨菲都一清二楚。唐染想保着清白,不伤唐门、不负洛雨菲,只毁了自己,在剑门青灯一生的心意想法,洛雨菲又如何会看不透唐染的心呢。
“我等你,随时来取。”我的心都给了你,莫说是这命呢?只要是你开口,能给的,我给你,不能给的,我也会给你。若是能死在你手上,你怀里,这归宿,就是最好的。
唐染用力的回以微笑,却扯疼了嘴角。她的心,此时此刻,如她的言语一样的平静安好。
像是当初不管不顾后果的,倾诉了长久以来的爱意情思,也毫不犹豫,不曾后悔的将身子给了洛雨菲。唐染时而显露出来的大气手笔,洛雨菲倒也是极为欣赏的。她知道唐染不是没有主意,也不是没有胆量、不够气魄。只是,她太过于重视亲情,才会逼的爱情,走投无路。
唐染抬步正欲回剑门去,却见剑门方向,不知是因为什么,而映红了半边天。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唐染闻言疑惑,转头看向说话的洛雨菲,只听洛雨菲又淡然,道:“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这话,要是旁的人来说,或是由温家的人来说,那真是君子,真是大度。可是如今由洛雨菲来说,却是讽刺的很。剑门的覆灭,归根究底,还倒是温家的不是了,不但温家不能说什么,还要大义坦然的接受,如果不接受,那还要被说成枉做小人了。
听了这话,唐染心里一惊,便往那火红了半边天的地方去了。
还未近到大门处,便见里面因为失火,而引致四处都飘散着浓郁不散、刺鼻呛吼的浓烟味。
到了大门口,更是一片火海,进不去人,也不见有人逃出来。以唐染对温正初的了解,他若是不在里面,那必然会找寻自己,或是在前门处等着自己,就算是因为失火,狼狈的逃了出来,那大家也会人仰马翻的在门外休整的。'非常文学'。
现在不见有人出来,这火势太猛,显然已是烧了一时半刻,扑救不及的。
可里面的人个个身怀武艺,纵然是失火,也万万没有逃不出来的道理,联系到鬼见愁的出现,唐染可不认为这是一个突发性的巧合,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鬼见愁不会甘心咽下怨气。现下来找自己报仇,本来就属有意。
那么想来,剑门上下,必定都是凶多吉少了。唐染不是刻意心疼剑门的人命,也不是因为之前有没有情份瓜葛而惦念着。只是这种灭人满门的行为,太过凶狠残忍,一如当初的金棠华一样,着实是令人发指。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么大的事情了。唐染有些疲累的站着,麻木的看着,在这面看起来,像是壮观到要高耸入云的围墙里面,竟没有一声的哀嚎惨叫传出来。
唐染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庆幸他们没有受这天大的苦罪,还是该觉得悲哀,悲哀他们连一丝转还的生机都没有。
直到天已大亮时,鸣沛若才带着水云,回到了唐染身边。
只是,她们见着这场景,着实也是吓的不轻,尤其是水云这丫头,平日里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一时间就瘫坐在地下,呜呜咽咽起来。
鸣沛若还好,只是没有料到,洛雨菲带来的结果,会是这么的声势浩大。想想剑门才风风光光的娶了亲,大摆筵席宣告天下,没成想,一夜之间,莫说这福禄名利,就是百口人命,也就都如浮云流水一般,转瞬逝去了。
试问百年之后,又有几人还会记得,当年盛极一时,名满江湖的剑门大家呢?
说起鸣沛若,她这里倒也是一夜未歇。夜里冲开了穴道,才发现妍初雪留了套衣服在衣柜里。那套衣服看起来就像是新的,放在衣柜里,又是叠的极为整齐的。她原是不想穿的,怕是妍初雪那厮又设了什么陷阱诡计,等着愚弄自己。可是不穿,偏又着急的出不了门。
无奈之下,也只好将就一下了。穿上之后,倒是没什么异样,谁知她刚出了客栈,还没走出两条街,就觉着全身发痒,还是奇痒难忍。
那痒真是痒到她骨子里去了,她惧恨妍初雪,也是要惧恨到骨子里去了。可到了那步田地,也别无他法。
当即,只好找了家成衣店,想到身上也未带银两物件,只得不顾时间、身份的干了一回打家劫舍的营生。翻墙进了人家院子,偷了套成衣出来,又回客栈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才觉得渐渐的止了痒,只是她看了看月色,就知道这时间,倒也是再耽搁不起了。
果然,妍初雪说什么只要她今夜能出得这门,定然不会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