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洛雨菲穿好衣衫裤袜,唐染才开了窗户。时值夏日的清晨,开窗时便有一股清新凉爽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轻柔地拂面而来。还有三五不时的鸟鸣声和伴着被轻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这舒服的感觉让唐染无以形容,她转头看了看尚在洗漱的洛雨菲,这样的情景,像这晨风带着春色吹进了唐染心里,温柔、舒适而又惬意的很。
人生的要求,其实也就这么一点点。能每夜和相爱的人同榻而眠,和对方讲述着古老的故事,或是讲些从前的小心思和小秘密,然后听着对方呼吸均匀的睡去。
又在清晨十分,吻着她的眉梢唇角醒来,开始一天的忙碌。即使白日里不是形影相伴,那心里也会是甜蜜的。旁晚等对方回来,一起吃顿粗茶淡饭,茶余饭后说着每日都不同的新鲜趣事。
可是如此简单平静的生活,却成了人生中最远大、最奢侈的梦想。
待洛雨菲走至唐染身边,才勾回了唐染又飘远的心神。
“细细弯弯,才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唐染简单的一勾一抹,又轻轻染淡眉色,正是青眉恰似如黛、春山亦是如笑。纤细修长的弦月眉,精致中透着自然,又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她放下石黛,道:“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见洛雨菲的眼里染了笑意,唐染顺手拿了镜子与洛雨菲照看。
“染儿怎么会想起来,为我画弦月眉的?”弦月眉显得感情细腻,思虑深远,更显气质优雅。
洛雨菲总是喜欢将心思和情绪全都掩藏起来,从前,她也只是淡淡的瞄上一笔,极少刻意的勾出眉形。现在的眉形,倒是显出了几分柔情。
“我总共会画的眉形,也没几个。”唐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想,这个最是适合你,就描了。你若是不喜欢,那就重画。”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装束打扮,原本就是要与人看的。洛雨菲摇了摇头,道:“不用,这样很好。”
说话间,一只通体褐色的小鸟落在窗前,叽叽喳喳的叫着。连续发出秋,秋,秋的叫声,唐染一笑,对洛雨菲道:“它说它很害怕。”
“这是什么鸟?染儿听的懂动物的语言?”洛雨菲好奇的看了眼那鸟,算不得漂亮,可音色清脆激越,时而高亢奔放,真是婉转多变极富韵律。
“这是画眉。它的音色优美,象征着美好、自由和无拘无束。”唐染吹出秋、秋、咕、咕的声音,一伸手,那鸟儿就落在她手上。她将手举到洛雨菲面前,道:“锦鸿从小就喜欢动物,动物之中又最喜养飞禽。所以,他养了很多鸽子和鸟。我们最是喜欢画眉,我倒是常和他一起养,懂一点罢了。”
提起唐锦鸿,唐染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也不知道他如今和燕青潇如何了,是否还依然潇洒惬意。
可唐锦鸿,他就是自己的先例,是姥姥给自己的警告暗示。这点,又让唐染感触颇深。
他们二人脾气相似,又都喜欢鸟,自然是因为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了,这点人人都看的出来。话及至此,洛雨菲和唐染之间那种淡雅的气氛,也随之而去。洛雨菲能感受到唐染突然的紧张和那消失后,又突然显现出来的忧愁。
那鸟许是因为唐染用鸟语叫来的,它倒是不怎么怕人了。洛雨菲伸手逗弄着那鸟,道:“它还象征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锦鸿,到底是比自己勇敢。唐染将越渐黯淡的神色,瞬间隐藏起来。听到洛雨菲这话时,她才露出了柔柔的笑容。
正看着她笑的洛雨菲,突然间心跳骤缓,呼吸一滞。胸口犹如被重重击了一拳,不待唐染反应过来,她嘴角就溢出了鲜血。
“雨菲。”唐染心惊,扶住洛雨菲,手也搭上了她的脉搏,道:“怎么回事?”
洛雨菲手捂着胸口,呼吸困难,还来不及回答唐染,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见洛雨菲神色一变,又吐出口血来时,唐染脑子里就飞快的想到了那包解药。
洛雨菲逐渐稳定了心神,道:“昨日那药里有毒。”
洛雨菲心动徐缓,然后出现心悸、脉搏细慢不齐、期前收缩。兴奋延髓中枢,使迷走神经作用亢进,从而使心搏减慢、心肌紧张力递增,导致心律不齐,形成不完全或完全的心脉阻滞,才会心跳骤停。
唐染松了洛雨菲的脉搏,当下就封了洛雨菲的七经八脉。根据以上判断,她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那药里面参杂了柳叶桃的毒素。
柳叶桃即为夹竹桃,会令人心律紊乱、心跳缓慢,最后出现室颤、晕厥、抽搐、昏迷、或心动过速、异位心律,死于循环衰竭。
“没用。”洛雨菲示意她解开自己的穴道,道:“那毒昨夜,就已经行遍我全身了。”
唐染将洛雨菲抱回床上,从腰间拿出那包药,道:“这是昨日鹤鸾胥给我的,他说可以暂缓这毒性的发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唐染还是不明白,鹤鸾胥为什么会知道洛雨菲中了什么毒。如果他知道,他又为什么不提前阻止凌诗凝?
“这药能缓解任何毒性。”洛雨菲心知唐染疑虑,点了头解释着,又道:“但作用不大,只能暂缓苦楚。”
“那这毒,如何能解?”唐染皱着眉头,揪着心,却是没有任何办法,谁叫她自己医术浅薄呢。但是鹤鸾胥的用心,她倒是明白了。想必那鹤鸾胥知道凌诗凝有所行动时,已是晚了。
洛雨菲不语,淡淡的笑了笑。这笑映在唐染眼里,心疼的很。如果洛雨菲知道如何解,也不至于如此了。她不说话,那只能说明她不知道。可若是说这毒世上无解,唐染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唐染看见鹤鸾胥快步从窗前走过。等他进来时,后面还跟着妍初雪、鸣沛若和苏芷芸。
今日妍初雪和鸣沛若早起,倒是各有心思。一个是要去照顾墨如,一个是要去集市上买丫头。可还没出门,就见鹤鸾胥坐在院中,身旁放了几个横七竖八的酒瓶,像是都已经空了的样子,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见妍初雪出来了,鹤鸾胥才起身,一路往洛雨菲在的院子来了。妍初雪和鸣沛若不明原由,自然跟着。倒只是以为鹤鸾胥是不放心,才过来看看的。路过苏芷芸那院子时,却见苏芷芸还呆坐在院子里,愣愣的,像是一夜未眠。
众人自然也没去理会她,就一路过来了。苏芷芸见他们往洛雨菲这里赶,也起身跟了过来。
鹤鸾胥路过窗口时往里看了眼,也不敲门。进了屋子,就快步上前替洛雨菲把了把脉,看了眼唐染手中的药,道:“怎么不吃我给的药?”
鹤鸾胥一直冷着脸,表情阴郁。可他跟洛雨菲说话时,脸色难看,却也缓和了脸色,声音阴冷,却也轻柔了声音。
洛雨菲还是心平气和,道:“你我都知道,这是何毒,又何必枉费徒劳?”
想当日,墨如无意发现了凌诗凝的计划,被凌诗凝和常思淮联手重伤。她力有不逮,来不及回半夏救洛雨菲,便下了山,想去联络点找人回宫救主。在半路,就遇见了鸣沛若和唐染。
而妍初雪,则是被苏芷芸骗到自己的别苑,被凌诗凝等人伤了,因为有苏芷芸在,凌诗凝倒是没有下的了毒手,只是将她打伤,关了起来。
鹤鸾胥时常会在后园子里的兰亭弹琴,为的,只是能在这高处,远远的看一眼半夏的主人。而后来,鹤鸾胥觉出不对,便在赶去救妍初雪的路上,碰见了唐染,为了确保洛雨菲的安全,便给了唐染解药。
回想起来,除了布局的凌诗凝和被算计了的洛雨菲,众人都是心慌气短,乱了手脚的。
现在洛雨菲这话,说的鹤鸾胥心疼,说的唐染心慌,还说的妍初雪等人一头雾水。
唐染听得洛雨菲说枉费徒劳,心里一紧,道:“这是什么毒?”有什么毒,能值当洛雨菲说,枉费徒劳?唐染到底是知晓医毒的,她心里也是免不了猜测着,却还是对自己的猜测,不敢相信。
“七夜相思。”鹤鸾胥心疼的窒息,掩饰般的自己起身倒了水,又将药递与了洛雨菲。
洛雨菲裸、露的锁骨处,还有点点粉色印记,刺痛人眼。他静静的看着唐染为洛雨菲擦拭着唇角的血渍,喂她喝水吃药,不再说话了。
这次,倒是鸣沛若急了,她插嘴道:“是用云初微,弹指醉,花烛和红颜制成的,七夜相思?”
这四种毒药凝炼成一种毒,可这四种毒药又包括了多种毒药,凌诗凝还刻意加入了夹竹桃的毒液。
原本中了此毒者,若不行房,表面平安无事,无所察觉,但会在第七日毒发丧命。若然行房,那么,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七夜相思便会蔓延全身。
因为加入了柳叶桃,所以初次毒发时,会胸闷呕血。之后便会眩晕、嗜睡、四肢麻木。最多活不过一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嗜睡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七夜相思,只会让人静静昏睡至死,安乐平静。可配上柳叶桃的毒,最后,是会全身僵硬,气血不顺,毒发身亡。
“她要利用小师妹,让我毒发。却又怕我觉出来什么,所以,就在那毒里加了蔓草,让我失了内力,无法反抗。”洛雨菲从床塌上坐起,靠在唐染身上,脸色冷若寒霜,又道:“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七夜相思加上蔓草,却会将毒性发作的时间延缓,加上鹤师兄这能缓解任何普通毒物的药,便可拖延三个月。”
正所谓夜长梦多,让洛雨菲安好七日才毒发,万一这期间被洛雨菲觉出来什么,那凌诗凝可是前功尽弃,会先一步命丧黄泉。
所以,凌诗凝一定要洛雨菲在十二个时辰内毒发,如此的话,洛雨菲没了反击之力,即使被人救走,她也能安心了。这也算是那日,她为什么没有追出来的原因。
凌诗凝的用心,当真险恶。七夜相思毒发几乎毫无症状,可她偏就加了蔓草和柳叶桃。蔓草可以绝了洛雨菲的内力武功,叫她毫无反抗之力。而柳叶桃,可以让她身体不适,受尽苦楚折磨。
何况,七夜相思有微香,只有加上蔓草,才能去了香味,无色无味。
唐染这时表面平静,心里却揪紧的发疼。七夜相思这种毒,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中此毒者,至今还没有一人能生还的。这是天下至毒,所以极少有人会使用它。
唐染方才在心里的猜测,也是想要欺骗自己往这方面去想。
江湖上一直流传的一句话是:云初微、弹指醉、花烛灭、红颜亡。这话指的,便是七夜相思。
说来说去,都没人说这解毒之法。鸣沛若见大家都不说话,洛雨菲又分析的头头是道,性子一急,便道:“那到底要怎么解?”
见大家还是不说话,她转头对苏芷芸,道:“要不然,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师姐?”
众人听见她说这话,都抬头去看。却见苏芷芸站在后面,泪流满面。一副神情凄楚的失魂落魄模样,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都快出血了。
苏芷芸原是想上前去的,但是她不敢靠近洛雨菲,只是静静的站着。洛雨菲看起来更加柔弱了,透着异于平常的病态美,可脸上还是写着生人勿近,身上还是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她也怕众人眼里满满的都是仇恨,都是指责。何况唐染在,鹤鸾胥也在,她自卑的多余感,让她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