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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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入影-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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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完】
  

           

第十一章

    
  然而,真实又是怎样?
  
  夏池按捺着越发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试图可以从他不经意之间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话中便可看出……
  
  先前还戒备着,自从那天冒失的问起之后,就若有若无的带了些闪避。
  
  没心没肺的听韩郢说着昨天哪个球队又踢进了几个球,或者谁昨天得了几分,间或也会有些自负的骂骂咧咧起来,那家伙真是太菜了,这样的分数也会丢!
  
  这些……
  
  夏池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应着,偶尔又不由开始偷偷回忆,这个人,是哪个队里的?亦或是,那个人,擅长的到底又是什么?深思之间也开始渐渐的迷糊,于是只能盼着上课,期待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可以冲去这些让他有些分不清的人名……
  
  在这些时候,夏池那蠢动的心渐渐的安定下去,原以为是就这样可以忘去那带着些冒犯又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的念头。韩郢似乎早已将他心里那点看清,于是会在回去的路上带着些神秘的神色说起,“嘿!想不想知道?”
  
  “什么?”夏池在前面不紧不慢的数着自己的脚步,不由又被他这声惊醒。
  
  “你那天问的事情……”韩郢头一低,似乎有些犹疑,仍是语焉不详……
  
  “哦……”夏池记得许多那天,那天的那天也有很多,于是看着韩郢被偷偷掩下去的眸子的时候只能带着些歉意的问起,“是哪天?”
  
  “哪天?”这一下也将韩郢问倒,“仰头看了看带着些晚霞红晕的天色,索性直言,“就是你想知道的那个……”
  
  “恩……”轻压着心头的忐忑,夏池微微侧过头来,不致可否的应了下来。
  
  ……
  
  大概这又是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篇习惯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
  
  只听着韩郢清了清嗓子,在梧桐树下油漆已有些斑驳的长椅上靠坐下来,开始讲这样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他说……
  
  “你当你讲故事呢?!”夏池杂着些喜悦的心情又被他这句扑灭,瞪了韩郢一眼,“好好说!”
  
  “好吧!”韩郢笑了起来……
  
  “那就是两年前……”他微微蹙着眉头,想将这本可以让很久替代的时间算清,“其实应该是两年零三个月又六天之前说起……”
  
  “是那天发现自己有一点的问题。”韩郢弯着嘴角笑了一下,“真的只有一点点,你绝对不会发觉的一点……”
  
  “一点点?”夏池低头想着,幼时总喜欢用这样的言辞替代着那些极微小的事物,微小到无法说起,只能是一点点……
  
  “只是膝盖上长了个小包,比蚊子包大不了多少。你知道的,玩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哪里都会长,而那天我恰好打架时摔了一跤。它的存在真的是不能再理所当然了!”韩郢不经意之间按上自己的右腕,指甲轻轻的拨弄着手腕上那道弯弯的印记,“过了半个月,那个蚊子包就像是定在了膝盖上,变大了一点,除了好奇还是没有任何危险的知觉。所以说,好奇有时候会害死猫……”
  
  夏池顺着韩郢的话点了点头,偷偷按上自己膝盖,暗地里描摹着韩郢所说的那个会长大没有消失的蚊子包……
  
  韩郢的语速快了些,有些刻意的痕迹,歪着头打量着一脸警惕的夏池,“然后两个月后,它埋的那些引线就被我引动了……”
  
  “只是踢了一下午球而已。然后不小心被自己绊了一跤,更不巧的时候正好又将膝盖磕在了操场上。然后很丢脸的,成了那一年第一个摔倒在塑胶跑道上骨折的人……”韩郢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有些迷惑不解的夏池,“你现在可以试着猜测,很有意思的结果的……”
  
  “即使是骨折也没必要……”
  
  “是啊,没必要。”韩郢也笑了起来,“我也觉得这样,可是这是故事……”
  
  “倒霉的故事就是这样的开始,被送进去打了几天石膏……”
  
  “然后被人告知,其实你以为的那个蚊子包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一个存在……”
  
  “他告诉你其实你已经病了很久,可是你自己不知道……”
  
  “他告诉你蚊子包是骨头上开始长一个坏的东西,然后地方不够用了,于是往外长,然后被你看见了……”
  
  “最倒霉的是,你只当他是蚊子包,然后涂了点蚊子油就忘了它……”
  
  “结果就是,蚊子包其实很腹黑,是世界上最黑的。它开始长大了,开始作乱,开始让你在塑胶地板上也能把原来那么硬的骨头磕坏……”
  
  “你明白了吗?”韩郢说了一通腹黑蚊子包的故事,就忙着抬头看向夏池,用一种有些奇怪的问句问道……
  
  夏池点了点头,“那个是不好的?”他咬了咬嘴唇,“恶性?”
  
  “恩哼……”韩郢一弹响指,“接下来简单的很,和所有的故事里一样。就是问你活着还是找死?然后会搬着数据告诉你,如果你这样消灭那个蚊子包已经让它绝后的机会有多少,如果是那样机会有多少。那时候的感觉,就像是告诉一个就要出征的将领,你如果怎样怎样,你有多少可能打胜仗;如果不这样,又会如何……”韩郢啪的一下在有些发呆的夏池头上敲落,“恰好,我小时候一直喜欢做游戏里的将军。于是自然就挑了几率要远远大一些的那条路走……”
  
  “所以就……”
  
  “所以就成了这样……”还是照例,韩郢又匆匆的结了语。
  
  “那时候……”夏池抬起自己有些血红的眼睛对着韩郢,“你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轻松?”
  
  “啊?”韩郢一惊,原以为只是讲个故事,倒把夏池一个大男生招得快要潸然泪下,有些慌张的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送了过去,拍了拍夏池的肩膀,“喂!你不会是在哭吧?哈哈……”
  
  “没有……”嘴说着没有,夏池还是不争气的转过身子去擦了下眼睛。
  
  “还不承认!”韩郢一下站了起来,窝着手掌就着夏池有些低下头用力一拍,“就知道你一定会上当。怎么样,这次的这个版本是又煽情又刻骨铭心又印象深刻吧?”
  
  听到韩郢得意的声音,夏池牙一咬,紧紧的攥住了手中的纸巾,咬牙切齿的说道,“真的是故事?”
  
  “是啊,一开始就说了很久很久以前,是你要我改成具体的年份的……”
  
  “又是假的?”
  
  “唔……”韩郢退了一步,与夏池隔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千真万确,的确不真!”说完立刻转身一高一低的逃了开去,再也不顾还在后面将拳头攥得紧紧的夏池……
  
  【第二部分完】

           

第十二章

    
  传说讲故事的人会上瘾,听故事的人也是……
  
  夏池依旧好奇着,韩郢依旧是自然的说起,版本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故事里的事,或许与旧时说过的重叠,然而总会生出更多的旁支末节,似乎要让先前没有写得完满的故事丰润起来……
  
  于是往往在路上在僻静的地方,夏池总会习惯的问起,“喂!你那条腿是怎么回事?”自然着,然而却又带着一些不怀好意的敏锐听觉,总是期待着有一天有一个时候韩郢在不经意之间将其中某个故事又说上一次,大概这就是真实的景象了?
  
  似乎是可以读出他的用意,韩郢也就轻易的答道,“说了你一定又是不信……”
  
  于是故事似乎又这么不情不愿的说起。
  
  若是惨烈灰暗的黑社会版本,故事自然也是像那样的惨痛,“我的一个堂兄入了某某会,然后就被对头的人盯上了”韩郢大抵总会在这当口托着腮思忖一会,再说着,“哦!是了……”韩郢龇牙咧嘴的一笑,“有一天敌对的绑架了我,我就成了他们争斗的那种染料呗……”
  
  “染料?”
  
  “我记得中国人恐吓别人的时候有一句话,‘不给你几分颜色看看你不知道我的厉害……’。我就是那其中的颜色……”
  
  或者是倒霉少年版本:
  
  腿呢?
  
  被火车轧没了……
  
  手呢?
  
  腿被压着了,当然本能的用手去拽,顺便也丢了……
  
  渐渐的夏池乏了,不再时常问起,却时常听韩郢无意间对那些好奇的人说起,“哟!当然是爬山不小心被石头砸了,然后为了活命……”
  
  “那是在不小心被困在某某雪山上的时候……”
  
  故事之外的故事,在夏池心中在韩郢心中都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恰如韩郢走的那天所言,“既然是同样的结局,你那么多假设又有什么意义?”
  
  这才记起,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重复着这样的一个结局。故事的结果,韩郢总会说起,“于是,就是现在这样了。”即便是再荒诞的故事,它们的结局都这样被归入了现实,再无从追究是从哪里生出的不妥……
  
  就如昔日的时光又回旋过来,韩郢俯身看着侧耳倚在墙边听着声音的夏池,唇齿间夹着些似有似无的烟草香气将夏池绕醒,“走吧,路都被封死了……”
  
  “你早知道路被封了为什么还走这边?”
  
  “要是早知道了,怎么会还走呢……”韩郢曲起手指用力在夏池的额角一弹,“既然已经走不通了,再听着又有什么意思……”
  
  韩郢摊开手掌便要拉起夏池,指掌间方才微微一触,韩郢腕间原本悬着的手表便应声落在了地上,这及时的背叛,便让主人早已蒙上了灰尘的印记骤然掀开,气息吹开浮于表面的尘土,落下了满目的陌生和不堪……
  
  衬衫衣袖没能圈住他腕上深深刻着的一道印记,不长,从大指的末端刻下,歪歪扭扭的走过了那道淡青色的筋脉,似乎不忍,后面的走势终于轻了些,是以只留下浅色的印记,若有若无的被在夕阳的斜照下微微凸起,像是一条早已深植在生命中的痕迹,骄傲的对着夕阳宣誓!
  
  “这是……”
  
  “哦……”韩郢手掌微微一旋,背在了身后,“割脉……”不再像很多年前那样的滔滔不绝理出许多理由,他只是平静的将那两个字说出,和许多年前的故事一般理所当然……
  
  夏池却没有那许多年前带着忐忑又雀跃的心情,被尘封许多年的记忆又从记忆的深潭中浮起,最后那次并不激烈的分离。
  
  其实,韩郢半点也不曾骗过他,至少对于故事的结果,韩郢从来都不曾有过谎言……
  
  那次,在见着韩郢明显跛得有些更加厉害的身影的时候,他早已说出决绝离辞的心中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问出那极为平常的句子,恰似一个娴静的妻子目送着自己的丈夫出门,“你去哪?”
  
  韩郢却没了平日里略略有些扬起的嗓音,微微有些削瘦的面颊浮出一丝笑意,片刻便又消失,似乎夹杂着残余的笑意,韩郢说,“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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