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捂着耳朵,闷低着头,不管村里人异样的眼神,一直跑到李家门口。
陈美娥这会也在厨房忙活,就听李元宝指着大门口,对她道:“娘,大姐回来了!”
“啊?她回来做啥?”陈美娥手里拎着菜篮子,走了出来。
正见着苏秀要进家门,赶紧把她拦住了,“你这会不帮你婆婆干烧饭,回来干啥?快别进来,今儿你不能回娘家,不吉利,初二才能回来呢!”
苏秀的一只脚都迈进院子了,一听陈美娥连门都不让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着冲她嚷嚷,“你说我咋回来了,都怨你,啥也没教我,我婆婆嫌我连杀鱼都不会,成天就因为干活,被她数落,你说,你说我这日子要咋过!”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陈美娥听她这么说,也猜到个大概,但是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她站在门口开导苏秀。
“秀儿,娘还不是以为那赵修文成亲之后,会带着你到镇上去住,到时肯定有厨子丫鬟伺候着,谁成想,他外调的事黄了,只能在县衙混个小官职,这事可不能怪你娘,要怪只怪赵修文他没本事,十年寒窗,到头来挣的银子还不如王喜他们在香肠作坊干活挣的多!”
说起这些事,陈美娥就一肚子火。眼看着王喜、林长栓、连村里的几个婆娘,都在木香的加工坊挣到不少钱,可这赵修文呢,还是那副怂样子。
“娘,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都家都不想回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他赖在镇上不想回来,还非得他弟弟去找,你说这叫什么事,”苏秀气的跺脚。
陈美娥气归气,可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现在也没有理由再管女儿的家事了,只能拐个弯的来劝她。
“秀儿,男人都一个样,等他回来的时候,你别总是对他凶巴巴的,对他温柔点,对他好点,晚上上炕的时候多哄着他一点,娘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把男人在炕上的事哄好了,啥都好说!”
“可是你瞅瞅你最近的模样,脾气那么大,是个男人见了都要躲远远的,行了,娘说的也够多了,快回吧,就算不帮你婆婆做菜,那好歹也给她烧火去,这活你总会吧!”
“行了,”苏秀怒气冲冲的转身走了。不走还能咋着,她亲娘都不让她进门。
另一边,木香姐弟三个,再加一个赫连晟。四人有说有笑的往村里的坟场去了。
路上碰见上年坟回来的大梅跟林长栓,几人笑着打过招呼。
林长栓见到赫连晟,似乎有些惧怕他,站的老远跟他们讲话,都不敢近前来。
等走了,大梅扯着哥哥的袖子问他,“哥,你为啥那样怕赫连?”
林长栓表情深沉的摇摇头,“我也不晓得为啥,就觉得他跟我们不一样,不光是身份,还有身上那股气势,反正就是不一样,看到他,我不由自主的就觉得有些害怕。”
“那是你胆小,”大梅是没看出来,她就看出来赫连晟对木香好了。
木香在走过去老远之后,忽然凑到赫连晟跟前,笑着对他道:“你看长栓哥的模样,像是很怕你。”
赫连晟挑眉,“他怕我做什么,又没做亏心事,除非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你也是,别随叫别人哥。”
“叫哥咋了,他比我大,叫哥不应该吗?”
“我说不应该就是不应该,以后不许在叫,知道吗?”赫连公子霸道的时候,还真叫人无话可说。
“姐,坟场到了,”彩云忽然在前面喊。
木香不再跟他争辩,抬眼看向村里的那处坟地。
埋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土包,有的是新坟,坟头上干净整齐。
彩云在一片坟包中,找到他们娘亲的坟。
木香走过去,见这坟十分简陋,没有立石碑,只立着个木刻的碑,上面写着他们娘亲的名字。
直到这会,木香才知道,他们的娘叫木英。
除了一个‘亡妻木英’名字之外,就只有生辰八字,再没有其他的字。
赫连晟看着简陋的墓碑,微微皱眉,“回去之后,让吴青重新刻一块碑,换个名头写,不能光有名字,再盖个墓楼,把这里圈起来。”
只有‘亡妻木英’四个字都,可想而知,李大山是如何的看待她。再怎么说,也为他生儿育女,养了几个孩子,人死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木香听到他的话,表情淡淡的。木朗也是,在他眼里,坟包只是坟包而已。虽然也知道里面埋着他娘,可他没印象啊!
唯有彩云咬着嘴唇,盯着墓碑,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木香蹲下身,拿了黄纸跟冥币出来,在坟前点燃了。
有些话,她不能当着他们三人的面说,只能在心里对着故去的木英说:“我也该唤你一声娘亲,占了你家大女儿身子的事,也不是出于我的自愿,不过你放心,既然占了她的身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木朗跟彩云,让他俩一生无忧,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她想,远在天上的木家娘亲,最想听,最想看到的事,便是如此了吧!
有什么,能比儿女平安幸福来的重要。
彩云也蹲下来一起烧纸,对着木碑念叨,“娘,大姐现在可能干了,咱们家的日子好过了,现在也不愁吃穿,大姐还说,明天送我跟木朗去学堂呢,还有还有,这位是姐夫,您看到了吗?”
赫连晟对着木碑,点点头,只说了一句,“您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三个人。”
他们对着木碑时,木朗就在旁边玩。
木母的坟位于坟场的边缘,旁边是深十几丈的沟壑。这条小沟里的水,也是要汇聚进玉带河的。
忽然,玩耍中的木朗像发现新奇的事物一样,惊呼道:“大姐,你们快看,娘的坟跟他们的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彩云还沉浸在悲伤之中,这话是木香问的。
赫连晟也看了过去,一眼就发现木朗说的不同是什么意思,“方向不对!”
村里的坟,因为埋的都是本村人,所以坟头的方向要基本都是对着村子的方向,只有木英的坟,是对着旁边的深沟,也是就是北方,不偏不倚,正北方。
木香也瞧出不对劲了,她想起来,自打她醒来之后,似乎没有听彩云或是任何人说过我,木英的娘家,原本的木家似乎销声匿迹的,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彩云,外公外婆的坟在哪?不在这里吗?”
“不在,”彩云黯然的摇摇头,“很小的时候,也没听娘说去上坟,那时我也不懂啥叫坟,直到娘死的时候,才晓得,爹又是那个样子,我也就再没问过。”
木香暗想,看来他们娘亲的事,很神秘呢!
不然的话,他们木家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冒过头。
只是这个北方,正北方,是哪里?
“正北方是去京城的方向,或者你娘活着时的愿望是想去京城看看,所以才把木碑立在那,”赫连晟猜测道。既是猜测,就没有多少依据,只是单纯的安慰他们。
木香站在斜坡边,看着正北方,“你说的,也许是对的,看来,我是有必要去一趟京城了。”
彩云突然站起来,“姐,你要去京城?”
木香笑道:“不光是我,还有你和木朗,咱们走水路,去京城,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就回来了。”
彩云有些懵,“那个……那个,咱们真的要去?还要坐大船去吗?”
京城,对于彩云来说,只是个名词。那个地方,离她太远,也太神秘了。住着皇帝,公主,还有好多好多华丽漂亮的房子。
木香看她不敢置信的模样,温柔的笑着,“不错,是坐大船,赫连他有很重要的事,我也想去京城看看,把你们俩个留在家里久了,我也不放心,那便一起去,请大梅跟王喜他们,过来帮我们看家,反正家里也就几只鸡要喂,作坊里的东西,只有绞肉机最值钱,晚上的时候请王喜过来睡觉,回头咱给他工钱。”
“哦,这样也行,”彩云神情还有些恍惚呢!
回家的路上也没缓过劲,一直想着心事。
木朗倒是没啥想法,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是出了玉河村,去到镇子上,也就那么远的距离。
他的想法简单,人也简单。
回到家之后,木香就得着手准备晚饭。
烧年夜饭是一项很繁重的工作,加之,今年在家过年人又多,他们几个男人都是大胃王。
所以她烧菜,不光得关注口味,还得在份量上,烧的足足的,最好是用盆装着。
虽说不好看。但吃的饱,吃的好,也就是了。
那条大鱼,自然得红烧了,完完整整的烧出来,却不可以吃,只能看着,因为年年有余嘛!图个好彩头。
至于猪肉,大飞回来之后,把那半扇肉剔开了,排骨一堆,大骨棒子一堆。后座肉跟五花也都分开摆着。
洗好的鸭子,也摆在厨房。
木香卷了袖子,系上围裙,准备烧鸭子。她让彩云去舀些大米,不用淘洗。
把小锅烧热,觉得温度差不多了,就得把火都撤了,只能留少少的一点火星就可以了。
试着小锅里的温度差不多了,便可以把大米倒进去。这时候就得快速翻抄,不然大米在锅里很容易就会糊了。
彩云站在灶台边,看她炒米,“这个不是炒米吗?米炒熟了,吃着也香呢!”
炒米在乡下,跟炒瓜子一样,也可以当小吃的。
“就是炒米,不过不是你说的那个吃法,等着看!”
木香快速的翻炒着,看着小锅里的大米渐渐变成金黄色,便可以盛出来了,“彩云,你把锅刷了,待会淘些米,该做饭了。”
彩云点头,转身去拿水瓢刷锅了。
木香把炒米用筛子装了,摆到厨房门口晾干。
又吩咐何安去菜园挖些芫荽,跟青蒜,还有大葱也要。待会还要包饺子,初一早上得下饺子。
大飞正把猪肉往旧屋那边挂,木香对他道:“你待会帮我跺些猪肉馅,我把猪肉洗好,你负责跺成肉末就行,多弄些,晚上得做肉圆子。”
大飞本来还是一副老大不情愿的表情,可一听说晚上吃肉圆子,不情愿立马变成情愿,还是万分的情愿,一拍胸脯,“交给我吧!不就是跺馅嘛,这没啥,回头我再给你把刀磨了,让你好用。”
他现在巴不得木香赶紧作饭,需要啥,或是要干啥,只管吩咐他一声,就好了,只盼着年夜饭能快些做好。
晾凉的炒米,再用小石磨,慢慢的磨成炒米粉,就可以拿来做菜了。
鸭子已经跺成了块,先加酱油、醋、盐、生姜,拌匀了,稍微腌制一会之后,再裹上磨出来的炒米粉。
这个炒米粉的量不宜太多,以裹满鸭肉为宜。
最后,放在大锅里头,上锅蒸跟米饭一起蒸熟,就可以了。
简单的做法,简单的调料,却可以做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至于肉圆子,过年吃,也是必不可少的,团团圆圆,图个好彩头。
这是她在异世过的第一个新年,前世做不到的事,没有实现的愿望,这一世总算得偿所愿了。
她不想敷衍了事,只想认认真真的,过一个好年。
木家厨房里飘出的香味,传出好远的距离。
赫连晟负手站在廊檐下,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切菜的声音。
嗅着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再看看简陋却很温馨的小院,他慢慢抬眸,迎着的方向,是正北方。
那里是华丽的都城,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美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