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联络后,苏煌与穆峭笛先后出门,谨慎地确认没有人跟踪后,转折来到京西一家绸缎铺子。
经秘密通道进入内室,有两名见过数面的雁星接待他们。穆峭笛被要求坐下等候,而苏煌则立即被叫进了另一间更靠里边的小屋子。
两间屋子之间的门板很厚,根本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穆峭笛想问问一起等在门外的两个雁星,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房门打开,苏煌从里面走出。
刚看了他一眼,穆峭笛立即弹跳起来,冲到了他的身边。
进去时一切都很正常的搭档,此刻整张脸气得通红,咬紧了牙也止不住嘴唇的颤抖,努力睁得大大的眼眶中滚动着两颗泪珠,拼命忍着不掉下来。
“怎么了?”穆峭笛握住他肩膀,手指拂了拂他的脸颊。
苏煌紧紧闭着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旁边负责引领的人催促般地道:“别问了,该你进去了。”
“小煌,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出来再细说,好不好。”
苏煌吸着鼻子点头。穆峭笛拍拍他的脸,转身也进了那个里间。
这个房间的四面没有窗,虽然是白天,但却点着油灯才能看清室内的一切。一个瘦瘦长长,宛若账房先生般的男子坐在屋角,引领苏煌进来的雁星介绍说是江北派来的薛先生,之后就退了出去。
因为知道对方的位阶一定很高,所以穆峭笛行了一个礼。
“坐吧。”薛先生指了指他面前的一张椅子。
开始的几个问题象是例行公事,比如是怎么接到的指示,集会的过程,如何行动的,事件发生时的细节等等,穆峭笛都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了他,但接着辞锋一转,抛过来一个象是随口而出的问题。
“你们这对搭档好象有几年不常在一起吧?”
“是,我曾经被其他区拆借过。”
“那么苏煌这几年在京城如果发生了什么变化,你也可能不知道?”
“我觉得他没什么变化。”
“听说在行动计划宣布之后,他曾经跟一个紫衣骑有接触?”
“他们是碰巧遇到的。”
“那前几天他们两人再次单独接触,也是碰巧的?”
穆峭笛微含怒意地道:“他只是想探听一些消息。”
薛先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没有起伏的音调道:“对于已经被执行死刑的那个内奸魏英杰,我们已经看到他私泄机密的物证,也有发现他不轨行为的人证,同时还查出他收受的一大笔钱款……可是……整个链条上偏偏还少了一项,我们迄今为止尚未查到他在伏牛山计划前后与紫衣骑接触的痕迹,所以还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把计划细节告发出去的……”
“有些事情本来就很难查,还有一些是根本查不出来的。”
“但如果再加上一个同谋的话,这个链条就不难凑齐了。”
听出他话中的暗示,穆峭笛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在计划宣布之后,是苏煌替魏英杰把情报泄露给与他会面的那个紫衣骑的。”薛先生丝毫不为穆峭笛的怒气所动,平静地道。
“太荒唐了!苏煌根本都不认识魏英杰!他们不同组的!”
“他们当然认识,两个人都是京城贵公子,一起游乐的时间多着呢。”
穆峭笛猛地推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就因为这些话吗?所以他的小煌才会被气得几乎要哭出来?
“你们没有证据这样诬蔑他吧?”勉强自己镇定一下后,穆峭笛冷冰冰地问。
“会有的。在事情没有定案之前,苏煌必须完全停职,不得有任何擅自的行动。”
“我明白了,”穆峭笛高高昂起了下巴,“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薛先生抬了抬一只手,“鉴于你一向的表现,我们认为你与此事无关。”
“那真是多谢了。”穆峭笛冷笑道。
“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选择新搭档的事情。”
穆峭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开,在双耳嗡嗡的声响中,他只听到自己大声道:“我已经有搭档了!”
“如果他有罪他当然就不再是了,如果他无罪……我刚才跟他谈过话,觉得这个人既冲动又不冷静,思考问题没有章法,过于情绪化,不太适合你。”
穆峭笛几乎有些无语地瞪着这个想当然的调查员。冲动?不冷静?随便谁被人指责为内奸时都冷静不下来吧?
“南极星要求每一对搭档都能发挥最高的效力,所以我认为你需要一个更加优秀的人。”薛先生挑了挑唇角,“你觉得呢?”
“我觉得……”穆峭笛向他倾过身子,低语般地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道,“我觉得你是个猪头!”
“你才是个猪头!”回到同居的小院,苏煌愤怒地朝搭档吼道,“他是高阶位的调查员,是上司,你居然这样骂他,会……会……”
“小煌,”穆峭笛微笑地捧起他的脸,“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死也不要和你分开……”
“我们又不是没分开过,前几年被拆开来用……”
“那个是不同的。我已经习惯跟你聚少离多,也不介意到其他地方去执行任务,但不管怎么样,那只是拆借,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搭档,我们是一体的,提到我的时候自然就想起你,提到你的时候也自然会想到我,你对我而言不可取代,你就是最优秀的……”
苏煌忍了忍,再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让眼泪滚落了下来。
穆峭笛满心怜惜地捧起他的脸,胸中一荡,滚烫的嘴唇贴了上去,从颊边碎吻到唇角,尝到眼泪咸涩的味道。
苏煌从头到脚开始颤抖起来,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
“小煌……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我们的人是不是还在一起……你要记得,我们的心会永远在一起的……”
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从眼角不停地流下,苏煌抽噎着扑进搭档的怀里,哭着道:“其实我不是一个好搭档,我真的不好……我总跟你吵架,不听你的劝,我太感情用事,人又不聪明,总是给你添麻烦,我还很自私,明明知道你心里……却一直装傻……”
“嘘……”穆峭笛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吹了口气,“不许这样说,就算你真的一无是处,你也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明白吗?”
苏煌从他怀里抬起了头,流过泪的眼睛有一点儿红,但却清亮得如同最纯净的湖水,“峭笛,我现在有点担心……”
“不会有事的,你看,齐大哥不是拼命为你作保吗?还有小况他们全都相信你……”
“可是那个薛先生……怎么看都不是容易被说服的人……”
“他现在也还没敢下结论啊,就算他真的判定你有罪,我们也可以申诉。”
“文老大都被停了职,我们向谁申诉啊?”
“不是有人代理他吗?实在不行,我就闯到江北去见宾先生……”
苏煌叹了一口气,揉揉眼睛,“说实话,我的行为也确有不检点之处,现在也只能等待结果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不管什么事,你尽管说。”
“既然你没有被停职,他们一定会把你派去执行其他任务的,到时候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拒绝。拒绝任务不是一个南极星战士会做的事,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是……”
穆峭笛心头一沉,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不说,是怕苏煌难过,但内心深处他非常清楚,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指派新的任务。
只不过这一次,将没有他的小煌在身边。
自从加入南极星后,两人曾共同经历无数的生死博杀,可这一次的险境,却是其中最无奈最痛苦,也最无从反抗的。
此时两人心中唯一希冀的,不过只是能相守在一起而已,可惜的是这样微薄的希望,也注定了无法保持住。
关于新任务的指示,于调查后第三日发给了穆峭笛,他被命令前往距离京城五百里的谠城参加行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有一个正被停职的搭档的缘故,行动的内容丝毫没有透露给他,只是说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为了穆峭笛不要担心,苏煌拼命做出没事人儿的样子,帮搭档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并坚决不许他说出不要去之类的话来。此时他最介意的事情,除了自身的清白以外,就是不要让穆峭笛受到不必要的连累。
“我最多半个月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不许出任何事情,听清楚没有?”临走时,穆峭笛郑重地向搭档确认。
“这句话应该我说吧?”苏煌勉强笑道,“出任务的人是你啊,自己千万要当心一点,知道吗?”
其实心里想说的话何止千言万语,但刚说了这两句,嗓子就不由地发紧,只能微笑着,不让对方察觉。
对于父母长辈方面,穆峭笛外出的说辞是去看一个朋友,由于素日信誉良好,没有人多问一句,而且按穆东风和苏沛近来的忙碌程度,也没有那个闲心和时间去管他。
苏煌虽然被停职,但在自由上没有受到限制,只不过因为嫌疑在身,他尽量呆在府中不外出,如今搭档也离去了,百无聊赖之下,反倒发现父亲与穆伯伯的行为有些异常。
细细回想起来,似乎好几日前,母亲就说过父亲最近特别繁忙的话,当时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临时的事务,可现在看来,父亲不仅是忙,而且专门忙在下朝或入夜以后,常常连饭也顾不上吃,可整个人却精神十足。
苏煌警觉地认为父亲与穆东风大概是参与了什么事件,可难得找到机会问一声时,苏沛又只是丢一句“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的回答来。
搭档不在,没有人可以商量,苏煌思虑再三,还是去了松月酒楼一趟,却发现小况已经不见踪影。
最初的惊诧之后,涌上胸口的是难掩的心酸。虽然没有定论,但因为有了这样的嫌疑,所以自己所知道的那些联络地点与人员,已经被全数更改和转移了。
回到家中,忍不住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场。如今除了被动地等待,他和南极星之间再也没有双向的联系了。
睁开眼睛,看不到同伴在什么地方,还不到一天的光景,痛心和惶然就已经无法忍受,苏煌想到那些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天隐钉子,觉得自己简直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承担内心这种沉重的压力的。
小院的大门突然作响,有脚步声渐近,苏煌忙擦干脸上的泪痕坐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房门被轻敲两声后推开,苏家大哥走了进来,苏煌站起来迎上前去。
“小五?”苏大凑近弟弟的脸觑了片刻,皱眉道,“你最近怎么了?人精神也不好,饭也吃不下,母亲和你大嫂一直担心,怕你生病,要我来看你。要真是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跟哥哥们讲啊。”
“我没事,不过是有些无聊罢了。”苏煌赶紧摆出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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