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子一贯装模作样惹人厌恶,真身尤其令人作呕,竟然从头到脚全是白毛。想起皓月的模样,四脚蛇打了个激灵,真感觉自己浑身都痒起来了。
九嶷在大帅府内过了不短的日子,对于府内方位已经是十分清楚。蹑手蹑脚的直奔了厨房,他在一间空柴房内安了身。及至房外天光微明了,他潜入厨房偷吃了个饱,然后溜入后花园——天冷,后花园内早就没人了。
偌大的大帅府内,总有卫兵们巡视不到的死角。九嶷就在这些死角之中流窜不止,连着过了好些天,居然硬是没有被人发现行踪。这一夜他照例回了厨房想要觅食,可就在他走到厨房门前的一刹那间,他忽然停了脚步,打了个冷战。
他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丝妖气。
终于等到这股子妖气了!
☆、第四十五章
九嶷这些时日走了又回,游魂一般的藏匿于大帅府内,所为的便是当下这一刻——自己若是公然留在府内,吕清奇上一次受了重创,如今权衡利弊,恐怕只能逃之夭夭;可自己若是不在,府内少了能降妖除魔的人才,那么吕清奇还有必要再逃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言而明的,而九嶷为了给吕清奇卷土重来的时间与机会,特地的闹了一场夜奔,要让众人都知道大帅府内的佛爷溜了,而吕清奇经过了这些时日的休养调息,如今对待失去了佛爷护体的白大帅,他也可以再杀一个回马枪了!
九嶷实在是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吕清奇,所以只能采取这个法子守株待兔。那吕清奇是个利欲熏心的妖精,而白大帅作为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麾下雄兵数十万,在吕清奇眼中,当然是天下第一合适的傀儡人选。九嶷不相信吕清奇会轻轻易易的放过白大帅。
妖气渐渐的浓重了,但是吕清奇道行极深,一贯是妖气逼人,所以九嶷心下暗暗估量,认为吕清奇距离自己大概还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隔着包袱皮与一层单衣,四脚蛇狂乱的用前爪抓挠了九嶷——他是只敏感的小妖精,经常就会惊一惊怕一怕。九嶷能感受到的妖气,他自然也能感受到。
九嶷背过手拍了拍包袱,不许四脚蛇乱动,然后轻轻的转了身,一边提防着巡逻卫兵,一边觅着妖气的方向迈了步。如此走出了没有多远,九嶷心里有了数——自己果然没有估错,若是这样一直的走下去,正是会走到白大帅的起居之所。屏住呼吸加快了脚步,他绕过茅房走后门,悄无声息的进了白大帅的后院。妖气越来越盛了,他迟疑了一下,有心跳窗户进房,可窗户紧闭,并不是轻易可以撬开的;大模大样的走到前院进正门,又很可能在捉到吕清奇之前,先被卫兵们痛揍一顿。停住脚步犹豫了一瞬,他猛一抬头,又发现了新问题——前院太安静了,虽然卫兵们绝不敢在白大帅的卧室窗外喧哗,但天寒地冻,偶尔打个喷嚏还是不能避免的,然而此刻没有喷嚏,甚至也没有清楚的呼吸声音。
九嶷的心向下一沉,怀疑自己是错过了什么。提起一口气抬起脚,他一边安抚似的背过手轻轻拍打了包袱内的四脚蛇,一边贴着墙根慢慢走向了前院。
走着走着,他骤然停了脚步,因为看到前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卫兵!
地是洁净的青石板地,因为没有血迹,所以九嶷不能确定卫兵们的生死。四脚蛇正在他背后的包袱里瑟瑟发抖,九嶷想起吕清奇那一身奇谲诡异的功夫,两条腿也有了打颤的意思。原地不动定了定神,他继续前行,想要瞧瞧最近一具士兵的身体,看看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可是,就在他刚刚走到士兵身边之时,房屋的大门忽然无声无息的开了。
九嶷一怔,可大门近在眼前,再想后退也为时已晚。扭头望向门口,他就见门前灯下光芒两闪,第一闪是白大帅的背头反光,第二闪是吕清奇的长发反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前,吕清奇分明是看到了九嶷,然而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背过一只手,深吸了一口冬夜凛冽的寒气。和九嶷一样,他似乎也是不知寒冷,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黑色长袍,袍子黑,头发也黑,衬得他一张长脸雪白无比。而白大帅裹着一袭绣花睡袍,双手插在睡袍口袋里,愣怔怔的只是向前看。
九嶷逃无可逃,所以索性和白大帅对视了片刻。很快的,他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迟来了一步。白大帅显然是中了吕清奇的迷魂术,如今已经成了傀儡——迷魂术这本领虽然玄妙,但是施展起来,并不容易。平日白大帅头脑清醒意志坚定,并不会轻易的中招,非得是在这午夜时分,白大帅睡得迷迷糊糊、心神一起涣散之时,才有机会让吕清奇趁虚而入。
成为傀儡的白大帅并不是一具彻底的行尸走肉,慢吞吞的抬眼望着前方,他低声开了口,舌头有点硬:“九……嶷?”
九嶷溜了吕清奇一眼,随即一点头:“啊,是我。”
白大帅有样学样一般,也迟缓的点了点头:“回……来……了?”
九嶷转动一双大黑眼珠子,开始端详吕清奇:“回来了。”
吕清奇抬起同样苍白的一只手,手指卷起黑亮的一缕发梢,同时好整以暇的一歪头,和九嶷对视了。
两人对视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分钟,然而在这半分钟内,九嶷的脑筋转了足有十万八千转。转到最后,他冷不丁的一笑:“嘻!”
吕清奇的手指和发梢纠缠不清,人在门前石阶上,他居高临下的审视了九嶷:“你不是逃了吗?”
九嶷老老实实的答道:“我是逃了,可逃了之后发现外面没有我的活路,所以我就又回来了。”
吕清奇一眨眼睛,继续问道:“回来干什么?”
九嶷思索着答道:“我本来是想找白大帅,可白大帅既然已经中了你的招,我没了东家,那没办法,只好跟你混了。”
吕清奇一瞪大眼睛:“跟我?”
九嶷不假思索的一点头:“没错!贫僧行走江湖几十年,若是没有一点人生宗旨,又怎么能全须全尾的活到如今?”
吕清奇一皱浓眉:“人生宗旨?”
九嶷用力一拍胸膛:“没错!贫僧的人生宗旨便是‘有奶便是娘’五个大字!白大帅有奶,贫僧就做他的法师兼保镖;如今白大帅着了你的道,你断了贫僧的财路,那没办法,贫僧以后只好吃你的奶了!”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气冲霄汉的继续高叫:“贫僧的本领,不必说,你长了眼睛的,定然能看出七八分虚实!这口奶贫僧是吃定了,你给,贫僧从此就是你的人,保你后半生过得安全幸福;不给,好,你等着!贫僧是天下闻名的心胸狭窄手段恶毒,你不给奶,我就挤奶,不把你挤成母驴,我就尊你一声九姨夫!”
☆、第四十六章
吕清奇听到这里,两道浓眉皱得快要掉毛:“粗俗!胡说八道!信不信本尊一脚踢死你?”
九嶷当即后退一步:“皓月那个狗崽子都被你当成宝,本佛爷这样金玉一般不世出的人才,你反倒舍得踢死?你想想,那夜若不是我搅了白孝琨的局,你早被炸成驴肉火烧了!吕清奇,你若是略有几分良心,就该立刻收留了我,我若成了你的人,自然也不必再劳心费力的去救你那狗崽子小师弟,你放心,我也舒服,这岂不是一桩皆大欢喜的美事?将来你雄霸天下了,我也不求荣华富贵,只要你肯给我修一座大庙,再封我做个国师就成!”
吕清奇那两道浓眉平展开来,慢慢回复到了原位:“秃驴,在本尊这样一双慧眼之前,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九嶷一扭宽肩膀:“嘻,那我哪敢呀!”
吕清奇抬手揽住白大帅的肩膀,见九嶷虎背熊腰扭扭捏捏,不由得牙疼似的一吸气,心想:“太丑恶了。”
然后他转身向内走回房中,两只耳朵微微的动了,他听九嶷步伐轻快的跟了上来。一只手垂下去轻轻捻动了手指,他随时提防着对方偷袭。鼻孔忽然翕动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嗅到了身后的杀气,于是猛的回转过身,他一指捺向了九嶷的眉心!
然而他的手指刚刚伸到半路,整只手就被九嶷严丝合缝的合握住了。双手捧着吕清奇的手,九嶷对着他含情脉脉的一眨眼:“驴哥。”
吕清奇打了个冷战,感觉自己简直是被九嶷玷污了,有心当场踢出他的肠子,可是转念一想,他又管住了自己的脚,因为知道九嶷的确是有点本领法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而自己虽有通天彻地之能,但也不敢保证让对方一脚毙命。万一第一脚没踢死他,再想踢第二脚,怕是就不容易了。而九嶷若是因此与自己为了敌,四处散播自己的底细,想起来也是一桩大麻烦。
思及至此,他用力抽回了手,转身带着白大帅继续向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柔声又道:“孝琨,天色还早,你继续睡吧。”
白大帅像是沉浸在梦境中不能自拔一样,痴痴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慢慢的走到大床边坐下来,姿态机械的脱鞋上床,直挺挺的躺进了被窝里。
吕清奇听闻九嶷逃之夭夭,白大帅暂时成了顾家寡人,这才趁着夜色潜入大帅府,略施小计控制了白大帅的神魂。对于白孝琨其人,他自认为是相当的了解,虽说白孝琨暂时是成了傀儡,但凭着此人一贯的冷酷果决,吕清奇真是不敢保证自己究竟能够控制他多久。毕竟同样一招迷魂术,对于糊涂虫和对于白大帅,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因此,他决定姑且留下九嶷,免得发生冲突,再横生枝节。九嶷若是个见利忘义之徒,那自然好,吕清奇正是处在招兵买马的时候,只要九嶷肯忠心耿耿的跟着他,他可以不计前嫌;九嶷若是别有心肠,也没关系,吕清奇认为自身上下此刻并无弱点,不怕九嶷兴风作浪。
白大帅乖乖躺下了,吕清奇在白大帅身边也躺下了。九嶷看他像是要睡,便沉吟着开了口:“我说……皓月呢?”
吕清奇看了他一眼,嗓门不小的反问:“干你屁事?”
九嶷没有上床的兴趣,横竖地面铺着一寸多厚的地毯,所以他索性在大床一旁席地而坐:“上次在洞里,他救了我一命,我还没向他道过谢。本来我打算找机会把他救走,可是现在我也在你手下混饭吃了,自然也就没有再救他的必要。所以……”九嶷对着吕清奇咧嘴一笑:“我当面谢他几句,也就算了。”
吕清奇面无表情的望着九嶷,忽然感觉九嶷貌似鹰鹫,并且是只险恶的鹰鹫,眼窝黑洞洞的陷在阴影中,让人瞧不清他的眼睛,笑的时候他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结实牙齿,仿佛随时能咬下谁的一口肉来,看着也很不善。这样的九嶷让吕清奇感觉很是嫌恶,所以翻身背对了九嶷,决定不搭理他。身后起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吕清奇没有回头,凭着两只耳朵,他听出九嶷是在换衣服。
一夜过后,院内东倒西歪的士兵们糊里糊涂的一起醒了过来。
他们全都差一点就活活冻死,如今醒了,也还是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端的睡到了地上。东倒西歪的爬起来,他们就见前方房门缓缓开了,戎装整齐的白大帅缓缓走出来,眼神平静,语气冷淡:“混账,怎么一起打起了瞌睡?”
说完这话,他明显的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