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果打着哆嗦道:“我总有一天要被你们给吓死。”
阿宝想了想,笑道:“水鬼应当是没有的。”
不一时,厨娘将菜端上来,摆了一桌子。众人早已听说阿宝被饿死鬼附身一事,所以故意上了许多菜,要看阿宝如何吃。果然见她左右开弓,转眼工夫将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桑果早已见怪不怪,厨娘们并小果子却看得目瞪口呆,惊愕不已。
小果子咋舌道:“我听人家说你被饿死鬼附了身,感情竟是这么厉害的鬼!所以我跟你说吧,你住的那个小院子不好。”
又有大嘴巴的厨娘也取笑道:“幸而这是在将军府,若是寻常小户人家,只怕三两日便要被你吃穷,一家子老小只得去大街上要饭了。”
众人暗暗发笑。阿宝气恼,便再也吃不下去,心里腻味得很,忙跑出去,寻到远远的一处假山,再也忍耐不住,弯腰就呕了起来。桑果是见惯了的,见状赶紧又折回去倒热茶。
柔华在花园内转了一圈,折了几支梅花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花瓣。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呕吐。不由得蹙眉,道:“当真令人败兴!去看看是谁,拉出来给我责打一顿。”
便有一个婢女答应一声,正要前去寻人,却见假山下一个人女子扶腰揉肚站起身,待那女子回过头来,却是阿宝。
柔华身后的一名仆妇便忙喝住前面的婢女,向柔华道:“那不是狐媚子娇夫人的妹妹、小狐媚子宝姑娘么?怎么看着像是有了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莫家阿宝(三十三)
柔华身子一震,面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问道:“她?她、她有了身孕?你如何得知的?”
仆妇忙道:“郡主看她身形,怕是有两三个月了……郡主不知道,有孕之人最是容易犯恶心的,郡主何不叫她过来问问?”
为着天冷,阿宝今日穿得圆滚滚的,从身形上看,倒与那有孕之人无二,加之柔华数月前曾见过她消瘦模样,便对那仆妇的话深信不疑,一时间,心早已凉了半截,嘴上却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这边厢,桑果捧着着一盏热茶,一路小跑过来递与阿宝道:“可好些了?”
阿宝漱漱口,又将余下的热茶全都灌入肚子里,方揉着心口与肚子道:“心里难受得很。”
桑果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包山楂片递与阿宝道:“吃些山楂片消消食。”
这边厢,说话的这仆妇眼尖,远远地看到桑果手中的山楂片,便向柔华笑道:“这下不用看了,必是有孕无疑!俗话说酸儿辣女,只怕她怀的还是个儿子。”
阿宝坐在假山石头上,迎着风吃了几口山楂片,忽见柔华领着几个人转出来。阿宝忙将山楂片收好,起身拍拍手,转头跟桑果低声道:“快去请救兵。”桑果领命,蹬蹬蹬转到假山后头,转身跑了。
柔华手扬起来,想要往阿宝脸上扇去,忽又想到万一被锦延知道,只怕要不得了,自己并不怕他,只是眼下还在他的府内,若是让他知道,倒要让他更厌恶自己,于是只得生生忍住,只上上下下将阿宝上下剜了几眼,方道:“你们姐妹都是一身好本事,将那样冷清的一个人都能迷得不顾名声,将仇人家的女儿藏在自家后院。”
她身后的仆妇也帮腔道:“怕这一对姐妹都是狐狸精转世。”
阿宝着了恼,忘了自己是寡不敌众,口中笑道:“好毒辣嘴巴,京城中的泼妇们见了你也要自愧不如,怪道都二十好几还嫁不出去。你当我不知道呢,若是叫你来做这个狐狸精,只怕你早就哭着喊着跑来了,只是等到如今没有机会罢了。”言罢,又吃吃笑了几声。
柔华大怒,不待身后人动手,自己上前一把揪住阿宝发髻,将她按倒在石头上,叫她全身动弹不得,喝问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在这里吐?你为何会胖出来?”
阿宝早前在鸳鸯楼那一阵子也不是白混的,一听便知柔华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便点头道:“不错,我是有了孩儿。”
柔华红了眼圈,手上用力,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是谁的!?是谁的!?”
阿宝扑哧一声笑道:“自然是那个人的,你明明知道,偏还要问。”
柔华额头青筋毕露,哭喊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明明是他的杀父仇人之女!我才不信!”
阿宝见柔华失态至此,不由得心中大大快意。等柔华哭声渐息,便又笑道:“你的手能拿下去了么?若是被我孩儿他爹知晓你如此这般对待我,只怕要找你算账。”
是了,天底下敢不把她陆柔华放在眼里的也只有他了。他是有名的睚眦必报之人,若是他孩儿的娘亲吃了亏,他定然要去找她算账的。
柔华心伤成灰,手便松了下来,呆呆傻傻道:“我好恨,我好恨。”嘴里念叨着,如失了魂魄的纸人般地飘走了。
阿宝整整头发,从袖子里将余下的山楂片摸出来一把塞到嘴里,拍了拍手,得意道:“想跟老娘我斗?哼!”站起身要走时,忽然从旁边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臂,一把将她圈在了假山石前。
阿宝吓了一跳,却无法后退,后背只能紧紧地抵着假山石。
锦延将她圈住,嗤笑道:“莫阿宝,你何时有了我的孩儿?怎么我却不知?嗯?”
他身上穿的还是入宫时的衣裳,应该是刚刚回府,他往常回府并不走这边,大约是桑果病急乱投医,正巧碰着他,便将他当做救兵请了来,谁知又偏偏就叫他看见这一幕。阿宝气恼不已,她原本在锦延面前丢了许多的脸,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横竖她脸皮厚。但这次说有了他的孩儿却有些过了,饶是她的厚脸皮也阻不住面皮里的血色涌上脸皮与脖颈。
阿宝明知道自己脸红了,却不肯示弱,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就这么瞪视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及至他眸色渐浓,微微偏了偏头,将要向下俯身之时,阿宝忽然脸色一喜,透过他的肩膀大喊:“娇姐姐,娇姐姐,我在这里!”
锦延忙转身回头看;并没有阿娇的身影。阿宝身子一矮,已从他胳膊下钻出来,兔子般地跑掉了。
桑果自听了小果子的话后,回来便犯了疑心病。听见轻微响动便疑心有鬼,天天念叨要搬走。阿宝被她缠得无法,心里也有些发毛,便与她道:“你去藏娇楼那里的灶房,跟你四哥要一只鹅养在院中便可平安无事。”
桑果奇道:“鹅?要鹅有什么用?”
阿宝道:“鹅能镇宅、辟邪。若有生人进来,它还能追着人家咬呢。”
桑果大喜,当日便去灶房要来一只肥鹅,当成个宝一样养在院中。次日,又喜滋滋地与阿宝道:“昨夜我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这几日下了连连下雪,地上的积雪足有尺余厚。阿宝这一日起得早,披上斗篷,戴上风帽,袖着双手,慢慢地踱到外头看雪景。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雾蒙蒙,令人生出身在仙境之感。阿宝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握成一个团子,一口一口地啃着吃了,直冻得连打了几个哆嗦,忙将风帽拉拉好,仅剩了两个眼珠子露在外面。
阿宝贪看雪景,不顾寒冷,推开院门出去,却见院门口不远处的镜湖边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手持钓竿的人。天地苍茫间,那人被身旁几株被雪压弯的芦苇衬着,便如同一幅古老的山水画。
阿宝眼睛花了一花,站在院门中间啃了一会儿手指甲,慢慢退回院中。想想不甘心,又开了门出去。那人还在,身形一动不动,似乎刚刚也并没有留意她开门的吱呀声。
阿宝慢慢走到那人身后,轻咳一声。
锦延回头,见到阿宝,只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阿宝斟酌道:“那日我搬到此处,你并未出言阻止,因此,我觉得——”
锦延问道:“你觉得什么?”
阿宝为难道:“我觉得我们已经两清,这个小院子也是你默许给我的,因此……”
锦延“啧”了一声;又问:“因此什么?”
阿宝便苦口婆心劝道:“你瞧,镜湖这么大,你大可到其他地方去钓,这里一向没有什么人,若是有人来行刺你,你的侍卫们赶来也要好大工夫。”
锦延又挑眉看了看她,正要说话,忽然间他怀里却有个狗儿“汪”地叫了一声。阿宝吓了一跳,忙退后几步。锦延伸手从蓑衣内拽出一只胖乎乎的小狗来。小狗看样子才一两个月大,通体嫩黄,只有鼻尖是黑的。大约是怕冷,整个身子蜷缩在锦延的手掌心里,犹如一个圆滚滚的小毛球,又时不时地伸出舌头却添添锦延的手掌心。
阿宝这才看见锦延脚旁还有个小小的竹笼子,想来是装这只狗儿用的。
阿宝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狗儿半响,怕被他看出自己一脸垂涎之相,忙转身要走。
“你若是想要,不妨直说。”锦延在她身后嗤嗤笑了几声。
阿宝脚步一顿,回身翻了个白眼,嘴硬道:“呸,我为何想要你的狗儿?”
锦延将钓竿放下,两手拎着狗儿的耳朵逗弄,道:“因为你气走陆柔华,记功一次;另外还因为你院中的那只肥鹅太呆,并不能看家护院。”
阿宝似乎不敢相信:“你怎知我院中有鹅?你怎知它呆?”
锦延鼻子顶顶小狗的脑袋,笑道:“因为即便踢它一脚,它也不叫,不是呆是什么?”
阿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拔脚慢慢往回退,一边愤愤嚷道:“你何时来过我这里?你跑来我这里作甚?我才不要你的狗儿!你的狗儿也是个贼!”
阿宝跑回院门口,刚好那只肥鹅被桑果放出门溜达。
阿宝上前,一把抓住肥鹅脖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肥胖的耳光打在那只可怜的肥鹅脸上。果然如锦延所说,那只肥鹅被打得晕头转向,可还是咬紧牙关,就是不发一声。
锦延在她身后默默看完这一出“莫阿宝怒打呆肥鹅”的好戏后,摇了摇头,将小狗及笼子留下,收拾好钓竿,转身走了。
阿宝生着闷气,早饭比平时便又多吃了些。吃完几乎不能动,只好坐在被窝里发呆,呆了半响,又看院中的雪。又过了些许时候,只见桑果一路小跑进来,喜不自禁道:“看我捡到了什么?”说着,双手从背后伸出,手中捧着只小毛球似的黄毛小狗。
阿宝问:“你在哪儿捡到的?”
桑果道:“就是我们院门口。还有一只笼子呢。大约是府中的哪个好心人见咱们寂寞,特意给咱们送来的也未可知。”
阿宝烦闷,嚷道:“扔掉扔掉扔掉!”
桑果忙护住小狗,道:“扔掉也可以,你先把我扔了再说。”
阿宝无奈,便道:“你养也可以,只是须得让我给它起个名字。”
桑果松一口气,笑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觉得小毛球这个名字甚好。”
阿宝道:“还是叫周小延的好。”
桑果:“……”
阿宝心疼周小延在院门口被冻了好大一会,便将它抱在怀里为它取暖,又不住地亲它的小鼻子小耳朵。
桑果忍无可忍道:“若是叫人家知道了这个名字,又看到你将姓周的抱在怀里这般亲热,却是不妙……”
阿宝:“……还是叫它毛球吧。”
是夜,阿宝迷迷糊糊才睡着一会儿,忽然做了一个失足掉下无底深渊的梦,吓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旁边的桑果睡得正香。桑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