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默顿了一顿,〃皇上未免,太过残忍了。与您有仇的是梁家,阿郡是您的亲弟弟,您又何必。。。。。。〃
晏重阙缓缓道:〃阿郡自然与朕无仇,无论在梁府还是在宫里,他都只是个棋子是个傀儡,换一个主人又有什么差别?〃
梁默敛了敛眼角,〃皇上明明知道,梁氏父子是真心对待阿郡的。〃
晏重阙笑道:〃真心?一个傀儡凭什么得到真心?梁默,你是个聪明人,朕也不与你多废话,是要救你妻子命的千年灵芝,还是要为梁疏郡打抱不平,你一定不会选后者,不是么?〃
梁默点头道:〃是。〃
晏重阙翘起嘴角,含笑看了他一眼,轻轻击掌道:〃让他出来吧。〃
便有人掀开内室的帘子,把梁疏郡带了出来。
梁疏郡浑身无法动弹,神志却是清醒。他抬起双目看着晏重阙,眸中隐然泪光闪烁。
梁默微微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晏重阙……他竟然让梁疏郡在帘子后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真是,太……太残忍了。
晏重阙颔首道:〃齐桑,解开他的哑穴。〃
齐桑依言,梁疏郡轻轻一咳,目光仍然看着晏重阙,〃不要,阙哥哥,不要给我吃那种药。〃
晏重阙看着他笑了一笑,柔声道:〃阿郡,不会有事的,如果你不听话,一定不肯帮着朕去对付那两个人,朕才出此下策。〃
梁疏郡无法摇头,只能拼命地喊:〃不要!不要!我不要吃那种药!我不要去对付大哥和爹爹,我一点都不恨他们!〃
晏重阙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颊上,声音清脆,下手狠捷,立刻浮现出了五指红印。梁疏郡却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说话说中带了哭音,〃阙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大哥和爹爹?你不是说过,爹爹是你最尊敬的师长,大哥是你唯一的朋友么?〃
晏重阙反手又是一个巴掌,〃你是故意讽刺朕么?是啊,朕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们是怎么对朕的?他们骗朕!梁周是朕最钦佩最尊敬的人,梁疏辰是朕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可是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亲近朕就是为了让你当皇帝!〃他说到这里,面色的怒气渐渐消散下去,反而浮上了淡淡的笑容,伸手抚摸着梁疏郡红肿不堪的脸颊,〃你说,他们这么对朕,朕怎么可能放过他们最在乎的人?〃
〃可是,〃梁疏郡一字字道,〃你有没有想过我?阙哥哥,我不想伤害大哥和爹爹,就算他们骗了我,我也一点也不生他们的气。阙哥哥,我也不想恨你。阙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
晏重阙神色瞬间微僵,略略向后退了一步。
〃阙哥哥,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梁疏郡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晏重阙脸色阴晴不定,梁默在旁开口道:〃皇上请三思,若是让阿郡服下七夜梦,皇上可曾想过百日后他恢复记忆,可能会。。。。。。〃
百日后他若是恢复记忆,百日后他若是恢复记忆……
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
晏重阙看着梁疏郡被他打得不堪入目的脸,愣了很久,终于冷冷一笑道:〃他百日后怎么样,关朕什么事?梁疏郡,他不过是个棋子,从前是,以后还是。对于一个棋子,是死是活是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却是别过眼,不再看梁疏郡,〃齐桑,把他带下去。等梁默交出药,就灌他吃下去。〃
梁疏郡在他的身后大喊:〃阙哥哥!阙哥哥!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阙哥哥!〃
阙,不要这样对我。
阙,我喜欢你。
阙,救救我。
阙。
〃齐桑!〃晏重阙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齐桑点了梁疏郡的哑穴,少年声嘶力竭的叫声陡然消失。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不再流动。
梁默看着晏重阙,缓缓一笑,道:〃等我拿到了千年灵芝,就把七夜梦交给皇上。〃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连晏重阙都不关心梁疏郡的未来,又关他什么事?
晏重阙分明,是个笨蛋。
□□□自□由□自□在□□□
晏重阑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空气中有薰香残留的味道,那个人身上的龙涎香,已经消失殆尽了。
侧头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温暖如故,昨夜果然只是场短雨。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个好日子。晚上的月亮,应该会很圆吧。
晏重阑躺在床上,静静闭上眼睛,唇畔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晚上在雁堂赏月的人,总算不致扫兴了。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别人都还活着,他却已经死了。
〃殿下,起身了么?〃阿黎在门外轻问。
晏重阑唤阿黎进屋,起身穿上衣服,不经意道:〃皇上可有让我赴今晚的夜宴?〃
阿黎愣了一愣,〃没有。〃随即又道:〃若是殿下肯出席,皇上定然会很高兴的。〃
晏重阑摇头一笑,〃我还是不去了。阿黎,你不是要去亭桥的午宴么?准备准备待会儿就可以动身了。〃
阿黎又是一呆,〃殿下不随奴才一起去么?〃
〃我身子不太舒服,就在府里休息一日吧。〃
阿黎连忙道:〃那奴才也不去了。〃
晏重阑微笑道:〃我才不用你陪我。你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呢?〃
中午,阿黎不在,晏重阑在兰尘居前庭开了一个小小的中秋宴。月饼肥蟹,桂花佳酿,兰王殿下亲临,与仆同桌。
下午,差人搬了个软榻到屋外,躺在上面晒着太阳,看着不远处湖中残荷,眯眼午睡。
……他已经不怕做梦了。
……最后两个梦要说些什么,他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昨夜的那个梦中,不过是三个月前,梁疏郡痛得撕心裂肺,根本不能想象自己在百日后回想起一切事实的样子。
也许,如果一下子知道所有的事,会让人承受不了。但那七个梦一点点地泄露过往,他其实已经从很久以前就做好了准备。
无论笑容的背面是不是阴谋,哭泣的背后有没有苦衷,梦里的心情,却不会骗人。
和梁氏父子在一起的感觉,累计沉淀了十几年朝夕相处的亲情,是不是血浓于水,根本无所谓。
他就算有过的一时难以接受,又怎么可能会恨自己的亲人呢?
和晏重阙在一起的感觉,淡淡的喜欢,带了一点崇拜,带了一点敬慕,无关名利,无关肉体,甚至连爱情都还不算。只是少年再单纯美好不过的心事,清雅如荷,淡定隽永。
又怎么可能是现在这样,皇帝与王爷之间淫靡乱伦的宫廷丑闻?
为什么会那么相信对梁氏父子的恨,和对晏重阙的爱,答案呼之欲出,他已经不怕自己知道了。
最后骗了自己的,原来是自己一直坚持的那些相信。
可是……晏重阑抬起头看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呢。
如果把〃那又怎么样呢〃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一百遍,也许真的会觉得,那又怎么样呢?
对所有的事,所有的不幸,所有的悲伤,都说,那又怎么样呢?
心情就会慢慢地变好。
快乐的感觉一点点地浮现上来,浸透四肢,浸透整颗心,比忘忧散的感觉还要好。
晏重阑对着太阳试着翘起嘴角,努力地微笑。
他努力地微笑,最后终于可以笑得那么自然,连眸中,也没有一丝的勉强。
似乎真的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笑得那么开心。
他在笑得最开心的时候,眼泪就掉了下来。
所有伪装的快乐一齐崩坏,他复又掉入世俗的现实,想起他被骗,被利用,被喜欢的人,抛弃。
可是阙,你知道么?假装快乐的感觉那么好,他从来不是坚强的人,不可能一直坚持保持清醒的痛苦。
一直假装快乐,总有一天会真的变得快乐,变得什么都不在乎,就像默哥哥那样的。
他,不想。
他不想忘记自己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宁愿很难过很辛苦,也要记得。
有没有人来救救他?有没有人能把他拉出来?让他不要对伪装上瘾,再也戒不掉,最后把欺骗自己成为了习惯。
有没有人?
阙,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傍晚,阿黎回到兰尘居,兴致勃勃地和晏重阑说着亭桥午宴的种种趣事,眉飞色舞。
晏重阑静静地听,时不时地微笑。
而后,弯眉笑道:〃阿黎,我们去芙蕖馆吃晚饭好不好?〃
阿黎惑道:〃殿下不在府中吃团圆饭么?〃
晏重阑笑道:〃芙蕖馆是京城第一酒楼,我想那边的菜,已经想了很久了。〃
……团圆饭只有和亲人爱人一起吃,才叫团圆饭。如果那些人都不在身边,即使再多的人,也不会感到团圆。
阿黎不再多言,替晏重阑披上外衫便出了门。
中秋夜的晚上,街上鲜有人在。虽然挂满了张灯结彩,却只能显得越发冷清。
路过嫣云楼的时候,晏重阑微笑道:〃若是用完膳有时间,上楼寻故人喝一杯水酒倒也不错。〃
阿黎连忙道:〃殿下,万万不可。〃
晏重阑笑一笑,便继续往前走去。
芙蕖馆的菜色一如既往的精致,用膳的人却比往日少了很多。素来以热情周到著称的芙蕖馆小二今日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脸上只差没写上〃快点吃,我还要回家吃饭〃了。
晏重阑好脾气地微笑,简单地用完膳,便带着阿黎离开了芙蕖馆。
中秋之夜,若非团圆,果然是在哪里都不受欢迎。
晚膳时间既过,街上看花灯赏月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晏重阑漫不经心地走着,回头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阿黎不见了。
他和阿黎走散了,晏重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阿黎的身影,只能笑着摇摇头,自己走回家去。
走着走着,鬼使神差,却走到了相府外。
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自然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晏重阑站在巷子口看着相府门楣上的那个梁字,想着往年中秋他和爹爹还有大哥在花园里喝桂花酒,吃月饼,赏月。
虽然是那么普通,每户寻常百姓都会做的事,但因为和至亲之人在一起,却简单得那么幸福。
他又想起有一年中秋,晏重阙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先皇罚跪在祖庙,他放课后避开大哥,一个人躲在宫中,到了晚上去祖庙和晏重阙一起吃一只偷来的月饼。
你一口,我一口。月饼吃在嘴里,却甜到了心里。
最后他枕在晏重阙的膝上,睡了过去。
祖庙里皆是大晏王族的牌位,他平日从来不敢来,到了晚上格外阴森。那一夜,在晏重阙的轻拍下却睡得那么安心。
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晏重阙。
爹爹和大哥找不到他,急得把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直到第二日大哥在紫澜殿看到他,又喜又怒,生平第一次骂了他。
七个梦已然做了五个,过往的事已经想起了大半。只是现在回忆起来,恍如隔世。
晏重阑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巷子另一头却传来脚步声,是那个人的脚步声。
晏重阑心中一震,不由退了一步,掩到了墙角之后。
来人正是晏重阙。
晏重阑看着他,那么久没有看见他了。他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雁堂宴客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晏重阙走到梁府门口,重重地拍门,〃梁疏辰,你出来!〃
梁府的家丁赶来开门,〃是谁敢在相府门口撒野?〃抬眼一看,却是个识货的,翻身跪倒在地上,〃皇、皇上。〃
晏重阙冷冷指着门内,〃叫梁疏辰滚出来见朕!〃
梁府家丁头上满是冷汗……皇上怎么那么生气,难道是大少爷拒赴雁堂以致龙颜大怒么?
〃臣参见皇上,〃梁疏辰却在这时从门内走了出来,懒懒地倚在门口,一手拿着一壶酒,一手搭在门框上,醉意熏然,〃皇上抛下众臣亲临寒舍,叫臣好生荣幸。不知皇上找臣有何贵干?〃
晏重阙一把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阑儿在哪里?你把阑儿藏到哪里去了?〃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