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副将虽觉得此事突兀,不过也不好多问什麽,转身便要告辞。
“等等。”言非离突然唤住他,想了想,说道:“沈副将,我的那些老部下,就劳你多多费心。他们都是跟著我从潘军出来的,追随我多年,我平日疏於管教,惯得他们性子有些野了。日後你接手了教导事宜,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与他们通融,尽管按照规矩行事便可。”
“是。”
“与其他三门的事情,平日我都是和东门、南门的花、秦两位将军交涉的。这会儿花将军不在,有事你去找秦将军即可,他对四门中的统合事务最为清楚,为人也宽厚温和。我今天即日调离,许多事无法与你好好接手交代,若有不清楚的事情,你便去请教他吧。他必会好好跟你解释的。”
“是。”
接著言非离又零零碎碎地交代了许多事情,将平日里他负责的事务与接触的人事都仔细说了一遍,最後问道:“沈副将,你都清楚了麽?”
“是。末将都清楚了。”沈副将微觉奇怪,听言非离这语气,好似调走後就不回来了一般,到像是在交待後事。以门主对他的宠爱,就算调到边支,过个三五个月,至多一年半载,也会回来了。自己和老张等人临时接接手,足以应付得了,何必事无巨细地说得这麽清楚?
不过疑惑归疑惑,言非离说的事都是和门中事务有关系的,他都仔细记住了。
沈副将走後,言非离回到屋里,打开衣柜,收拾了几套惯常穿戴的衣物,将这几年的一些积蓄收好,去书房取了几部书册,简单地整理了一个行李。然後换了一身衣服,仔细将自己打理好,来到沈梅院。
仍然是那间熏香的雅室,进去传报的仆人回来,说道:“门主说,言将军不必辞行了,这就去上任吧。”
言非离沈默半晌,深吸口气,说道:“你去禀报门主,就说今日不见到门主,言某是不会离开的。”
那个仆役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暗忖言将军今天说话的语气似乎不大寻常,不是平日那般的客气和恭敬,带著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不由不按照他的话去做。只好又下去,进了里屋禀报门主。
言非离站在窗前等了片刻,一阵淡淡地冷香传了进来,知道北堂傲现在就在他身後,可是却突然失去了转过身的勇气。
北堂傲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疼,疼中,还纠结著丝丝莫名的怒。
今日把他调走,一是避免林嫣嫣再对他纠缠不休,这样下去,以自己的脾气,只怕总有一天会做出错事来。二来,他也觉得两人需要彼此冷静一下。自从回了总舵,他们一直没有面对两人的关系问题,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对二人的关系是很大一个挑战,北堂傲著实有些累了。
第一次,为了避开他,自己去了明国。
第二次,为了避开自己,他去了简境。
这一次……是谁要避开谁,大概二人都说不清楚。不过再这样相处下去,总不是办法,所以他下了调令,让他离开自己。
言非离慢慢转过身来,轻道:“门主。”
“嗯。”北堂傲望向他,见他也正望过来。二人四目相视,齐齐避开。
“门主,今日我要走了,我想……见见离儿。”
“他还在午睡,不要见了。”
“不!”言非离上前一步,压抑著低声道:“我想见见他,门主,请你让我见见他。”
北堂傲见他神态恳切,说道:“好吧,你等等。”说著转身进去,亲自把孩子抱了出来。
离儿昨日哭闹了半夜,早上醒来又是一番折腾,此时酣睡正香,根本没想到抱著自己的正是想念了好久的人。
言非离小心翼翼地把壮实的小男孩抱进怀里,脸上是说不出的怜爱。
北堂傲见他模样,心中一软,上前道:“非离,我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才这样做的。我这麽做是为了给我们一点时间。有些事……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清楚。”
言非离低头看著怀里的孩子,轻轻拍著他,说道:“我明白。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北堂傲没想到言非离也是这样想的,一时倒不知道说什麽好。过了半晌,叹道:“非离,我们都好好想想,过一段时间,等这些事过去,我再调你回来。”
言非离突然想起一事:“兰儿姑娘怎麽样了?”
北堂傲面色一沈:“你竟还想著她?”
“不是。”言非离连忙道:“她也没做什麽事,希望门主不要罚她。”
“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北堂傲阴沈沈地道。
“门主。”言非离皱紧了眉,面露忧色。
北堂傲知他为人正直,不会希望因为自己祸及他人,只得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我不会把她怎麽样的。只是她行事不够检点,我门中不能留这麽一个不安分的丫环在,已经把她打发回明国去了。”
言非离这才松了口气,知道北堂傲性情高傲,不会真的对一个丫环怎麽样的。
(65)
“门主,日後我走了,离儿请你好好照顾他。”
“这话你不必说。”
“我知道门主很疼他。”言非离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丝倦色,有丝无奈。“夫人那里……”
北堂傲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你放心。嫣嫣外柔内刚,做事是很有分寸的,对离儿,也许不如对辉儿上心,但绝不会亏待他的。”
“我相信。”言非离垂下头去,看著离儿道:“我相信她会是个好母亲……”
那天看见离儿在她怀中安静好奇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也许不会很爱他的孩子,但却是做他孩子母亲的最好人选。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是自己缺乏的。那正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应该具备的,一种母性的东西。
言非离也许一辈子也弄不清楚那种东西是什麽,但是他曾经是个孩子,是个孤儿,对那种东西曾有著朦胧的渴望。现在,他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也感觉到那种渴望。对他们来说,那是可以让他们安心的东西。林嫣嫣虽然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但却可以给他自己这个男人所不能给的,也许对离儿来说,这样才是好的。
北堂傲微微有些不安,感觉到言非离态度有些奇异。可是又觉得也许是自己敏感,毕竟是他把他调走,让他离开总舵,离开孩子的,他心里不舒服,也似理所应当。
“门主,把他带下去吧。”言非离抱著离儿半晌,终於下定决心,把他决然地递给北堂傲。
北堂傲唤来丫鬟,将仍在熟睡中的孩子带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二人,沈寂中,言非离定定地看著北堂傲,那种神色,似乎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北堂傲一时有些迷惑,短短片刻,却似乎被他注视了千年之久。
北堂傲心下越发的不安,上前一步,想要靠近他,却又止步。
言非离微微一笑,轻道:“门主,以後我走了,你要保重。”
“非离,你……也要注意身体。”北堂傲想说点什麽,却只说出这句话来。
“我知道了。”言非离突然正色,在他面前恭敬地一拜:“属下拜别门主。”
北堂傲一呆。自从华城归来後,他二人只在外人面前这样正式的称呼,此时此刻见言非离突然以‘属下’自称,他倒是有些不适了。
“起来吧。”
言非离慢慢起身,寂寂一笑,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转身去了。青袍撩过,掀起一阵轻风,淡淡地消散。
北堂傲眉头微蹙,凝神地看著言非离的身影,消失在沈梅院中,心里仿佛破了一个洞,涌进汩汩寒风。茫茫然地伸出手去,总觉得……抓不住他了……
北堂傲的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春寒时候,冬雪初融。
言非离一人一马,带著自己单薄的行李,除了北堂傲,没有拜别任何人,孤身上路。但是他并没有去南方边支,也没有去天门中的任何一个分支分舵,就这样,消失在天门的掌握之中。
十日後,北堂傲得到消息,手中的茶盏粹然落地,茶渍溅污了洁白的衣摆,他却似无所觉。
“门主,言将军现在行踪不明,不知是否遇到了意外,属下这就派人去找。”沈副将跪在案前禀告。
长长的沈寂之後,那道清清冷冷地声音传来:“不用了,不用找了……”
沈副将惊异地抬起头,看著门主一脸空洞的冷漠,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著院中渐渐复苏的春色,淡淡地道:“从今日起,你便升为我门中的第一武将。”
“那,言将军……?”
“……三个月。三个月後如果各个分舵边支还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便将‘言非离’这个名字……从天门名册中删除!”
沈副将一惊,张口还想问什麽,却见窗前门主侧颊,消冷清豔中,竟带著深深孤意,面目肃寥,压人心魄。
到了嘴边的话,不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轻声应道:“是。”遂领命退下。
紧紧地攥起拳头,修长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掌肉之中尤不自知。北堂傲紧闭双眸,慢慢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睁开,眸中射出清冷坚定之色。
──你既然想走,我便让你走!因为,时间,会告诉我一切!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答案,那时,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想通此节,北堂傲微微开朗,松开紧攥的手,轻轻一笑。
──三年。就三年吧。三年时间,足够我们都想得清楚了……
(66)
褐色的身影飞快掠过,身後一道黑色身影紧追不舍。进入密林後,黑衣人扬手射出某物,褐衣人闷哼一声,颓然倒地。身後那人撵上,伸手去点他穴位,却见地上之人手中一翻,白光袭去。黑衣人反应迅速,立刻侧头避开,怒喝一声:“凌青!”
褐衣人咬咬牙,翻掌击去。黑衣人终年冷若冰山的一样的面容,终於露出一丝恼怒的痕迹,毫不客气地抬掌还击。二人瞬间在漆黑的林中斗了数十招。
这二人相貌相似,年纪相似,功力却差了一点。那个黑衣人明显功力较高一筹,兼之刚才凌青已被他击中脚踝,腾挪不便,行动间少了优势,最终被黑衣人制服。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要背叛主上麽!?”黑衣人怒恨交加,痛声喝问。
“不是!”凌青大吼:“我绝不是要背叛主上!”
“那你潜逃天门,意欲为何?你不知道进入天门之人,除非经过门主同意从名册中削去名字,不然誓死也要追随到底吗?何况我们是主上的私卫,是在北堂王灵前发过誓的!”
凌青全身发颤,激动地道:“大哥,你忘了吗,我以凌家的列祖列宗发过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背叛主上的!”
凌朱怒气稍平:“那你为何不经门主同意便私自离开?”
凌青咬牙,没有作声。
“你快说!不然不用门主发落,我便不会饶了你!”
“我、我要去找一个人……”凌青垂下头去,低声道。
“你!”凌朱自然知道他要去找谁,纵使一向冷硬的他,对於这个爱逾性命的同胞弟弟,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做出这种事,仍是痛心疾首。
“你知不知道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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