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的伤口很深,隐约可从肌理深处见到露出的腿骨。封三娘抬头对着十一眉头紧蹙,“血水将伤口和衣物粘到了一起,现在已经凝结,我要清理伤口就必须重新拨离你的衣物。”
“只要能治好,疼一些无妨。”十一咬着下唇道,额上已经冒出豆大点的汗珠,手抓着自己的衣角,见到封三娘犹豫不决地仰头望着自己,她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要不然你陪我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这样或许能够不那么痛。”
“我不太会说话。”封三娘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些多余的破布。
十一笑笑,不理她的冷漠,试探道,“你亲戚是何人,住在京城何处,若是以后我要寻你就去你亲戚家寻,免得见不到你。”
“她住的地方很偏僻;实则在京城外五里丈原。”封三娘头也不抬。
十一看着她的头顶金钗,是自己送她的那只,心中莫名变得欢喜,但有些话不得不问,于是眸色一沉,问道,“三娘,为何你。。。。。。会在这里?”
凌云山山路坎坷,又是晚上,她一个女子孤身上山,实在形迹可疑。
封三娘左右手分别拈着好不容易从血肉上小心分离出来的破布碎头,只要动作迅速,便能迅速剥离,这能让十一少受点苦,听到十一的疑问,手上一顿,她不禁抬头与她对视,面色清冷,目光沉着,像是藏在深山顶部的湖泊一般,诡秘而平静。
她淡淡地反问,“你觉得,我为何会在这里?”
十一原对她疑心,但被她这么坦然一看,倒自己觉得愧疚了。垂下头,捏着衣角喃喃道,“我。。。。。。我原来疑心你是。。。。。。”
我原来疑心你是贼人一伙,疑心你刻意接近我的目的,但你屡次三番救我,现在又不顾性命地在狼群中夺人。。。。。。这样的人,不会是贼人。
“啊!”十一忽而惨叫一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原来封三娘趁着十一愣神之际撕开了粘在伤口上的碎步,丢到一边,眼见十一腿上血流滚滚,心想一定是伤害到了主要血脉,于是随意抓过手边一把草说,“这是血见草,对止血有奇效,”说罢便将那些草放入嘴中咀嚼,然后复又吐了出来,直接涂抹到十一的伤口上。其实那草只是普通的杂草,封三娘是用灵狐唾液的愈合之力为十一疗伤。此举并非首次,以前在十一昏迷之时她也做过,只是十一已经将这过往遗忘。
十一在一瞬间疼得死去活来,眼冒金星,但稍后便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流从腿上慢慢延伸到身上,垂目望去,十一见到封三娘正耐心细致地为自己敷药,然后从腰间掏出一块丝巾,压好,再用边上的细藤缠住。
封三娘一边绑着,一边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替你救人。”
十一怔住,心内慌乱如麻,“你为何要为我犯险?”她想知道答案,却又怕知道答案。
封三娘绑好之后,扭头朝向这边,目光里蕴含了太多的东西,这让十一看不透。一阵沉默之后,只听封三娘清清冷冷地道,“因为你像我一个故人,这个故人对我而言,非常,非常地重要。”
十一一阵失落,但勉强微笑,“你第一次见我,就对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原来是将我误认为你的故人。”
“嗯。”封三娘颔首。
你不单将我忘记了,还对我存有疑虑,若是现在告诉你从前的事情,只怕你会禁受不住。十一,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就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好,”十一伸出小指,“既然你暂时找不到你的故人,就把我当成你的故人。我会将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生死之交,我们拉钩作准,谁也不会欺骗谁。”
封三娘一愣,似乎是在奇怪她的幼稚行径,也仿佛在眼前一晃而过年少时候的十一,那时候的她,倒像是会做这种幼稚行为的人。出神间,封三娘的手即被十一抓过,她自顾自地抓着自己的手与自己拉了勾,然后笑笑,嘴边有一个梨涡漩,很甜,很美。
“如今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你打算怎么救你哥哥?”封三娘看着自己的小指,问。
“等天亮后我们先去哨兵站,阿离若是生还必定还在那儿等着我们,其余的,只能见到她之后再计划。”
☆、 新仇旧恨
半是泥泞半是水坑的地面上反射着光;东方映出一片朝霞,发出的暖光晕染了整块天际。
哨兵站有两个身穿军装的将士在闲聊,身后有一个竹子搭建成的瞭望塔,塔后便是哨兵站的大门,说是哨兵站但其实建设简单;外面用一圈木桩做成的篱笆围住,再用荆棘藤条缠绕;里面是帐篷,供士兵休息,空地上有大大小小的篝火,有些火苗未熄灭。
有一白衣女子靠近这里;瞭望台上的哨兵揉了揉眼角;低头望着下面,那两个同僚还在眉飞色舞地闲扯京城里哪位姑娘最漂亮,隐约听见“范祭酒家的小姐”还有“韩参军的女儿”这几个字眼,瞭望台上的哨兵再也忍不住,扔下一块石子砸中一人的头,那人“嗷”了一声叫唤,然后摸着头抬头,怒气冲冲道,“干什么,找死啊!”
瞭望台哨兵指着前面那白衣少女道,“有人来了你们还在闲扯,就算不被敌人偷袭,也会被将军问罪!”
这两位闲聊的哨兵这才警觉,方才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顺着小路望去,果然见一白衣女子步履稳健朝着这边走来,虽然地面泥泞,但她的裙裾上未沾染一丝污浊,虽然背上背着一个人,但她脚步丝毫不显沉重。她背上的人看不清楚面貌,但血迹斑斑,似乎受了重伤。
两位哨兵拿好兵器,互相望了一眼。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两个奇怪的女子,一定不会是普通路过的妇人!
原本靠在里面帐篷外头休息的一个女子听见了动静,睁开眼睛,想起了这是在何处后立即起身,起身的时候晃了晃,似是体力不济。昨晚她拼了命地跑到这里,但那位将军却不肯派兵救人,说是职责在身,没有圣旨不能随便动用兵力。她噙着眼泪对着那位将军跪了下来,抓着他衣服的前摆哭泣着求他,但那位将军依旧目光冰冷,铁石心肠,最后一挥手,让人将她拖了出去。
阿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迷的,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她抬头望着天亮前带着灰败颜色的天空,扶着身边帐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站住!”哨兵横戟阻拦,面色严肃。“你们是何人,来这里什么事情?”
另外一个哨兵则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她面上拢着一层轻纱,但闻言一抬头,她的眼睛,是格外的漂亮,清灵,好似世界上最名贵的黑色玛瑙一般,深邃,迷人,他不禁看得痴了,吞下一口口水,也不懂得收回视线,只这般出神地看着。
白衣女子声音凉薄,对旁边的哨兵视线视若无睹,启口道,“我们遇到山贼,护卫都死了,只有我和她逃了出来,她受了伤,你们这里有药、衣物、食物、水。”
她说的简单明了,她来这里就是为十一拿日常所需,她是狐仙可以不需要这些,但十一毕竟是一介凡人,凡人不吃不喝不睡,是会死的。
这个哨兵见到她的眼睛,也顿时愣住,半晌不知回答。
封三娘眸中红光一闪,当着二人的面径直走了进去,而那两个哨兵像是塑像般矗立在门口,半分动弹不得。
刚入到里面,封三娘便见到一个满身泥泞和血污的女子跌跌撞撞朝着这边跑来,她脸上的血迹是狼血,眼泪冲刷了一些,但她抹去泪水的动作又将那血晕染了开来,所以此刻,她的整张脸都是红的。
封三娘认得她,她是十一的婢女,名叫阿离。
“我需要药、水、和食物,”封三娘淡淡道,“都在哪里?”
阿离一愣,她还未张口询问自家小姐情况,但一听封三娘所言,立即将那些罗哩罗嗦的一堆话咽回肚中,用手背蹭去眼角挂着的泪珠,嘶哑哽咽道,“我昏迷之前好像看见他们是从那个小帐篷里面拿的,食物和水都在里面,但药——”阿离想了想,昨晚似乎在那位将军的帐篷里见过药箱,“你先去小帐篷,我去拿药。”
封三娘见她转身就走,一蹙眉道,“你知道要拿什么药吗?”
阿离顿住脚步,脸色一红道,“要拿什么药?”
封三娘略盯着她,眼色不定,“能拿来的,都拿来。”
她如此说,也不问阿离去何处拿,向谁拿,麻烦不麻烦,危险不危险。说完了这些,她再也不瞧阿离,而是自己背着十一去到小帐篷里,避开了路上巡逻的士兵,她闪身入了小帐。里面果然如阿离所言,放着食物和水。
将十一平放在一张虎皮之上,十一微微睁开眼,看见的是封三娘。
“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哨兵站。”封三娘轻柔地撩开她额前的发,“你失血过多,喝点水,吃点东西。”
“嗯。”十一被她扶着靠在用木箱上,半坐着,她打量四周,问道,“阿离是否也在这里?”
“她在。”封三娘拿来牛皮水壶,交给十一,十一仰头喝下,她的确是饥渴极了。喝罢的时候,望向三娘,十一的脸色绯红,因为她发现封三娘一直在盯着自己,而自己是如此地失态。
“哨兵站的人果然不肯出手救我。”十一早已经料到此种情况,但事情到了眼前,还是心有余悸,若是昨夜没有封三娘,自己肯定会被狼群撕的四分五裂,它们会啃噬自己的血肉,让自己尸骨无存,即便日后父亲带兵来这里,也顶多只能找到自己被撕裂的一些碎步衣裳。还有哥哥。。。。。。
“小姐。”阿离在外头轻轻唤,她刚一拉开帐帘,身子便被后头的人硬拉硬扯住,阿离下意识挣扎逃脱,但对方力气很大,根本无法挣脱。
“本将见你可怜才收容你一夜,没想到你不但知恩不报,反而引狼入室,她们是谁,你们怎么潜入这里的,说!”身后身穿铠甲的高大男子掐紧阿离的胳膊,眼瞪如铜铃。
“阿离!”十一倾了倾身子,却被呛住,激烈地咳了起来。
封三娘上前拍着她的后背,全然不理那位凶神恶煞的将军,因为她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莫说是区区一位武将,就算是面前有上千上万人马,她也可以穿梭自如,全身而退,或者于万人中取敌首级,不费吹灰之力。
她关心的,唯有十一,“别着急,先顺气。”
十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将军,小女姓范,名十一,家里人都唤我作范十一娘,我来这里是为救哥哥范十郎,他被凌云山上的贼人绑架,已有三日,我原本想趁夜偷袭,却没想到半途出了变故,我带的人全都死了。现在冒昧来到将军的哨兵站中,不为其它,就为休养,绝对不会叨扰将军让将军为难。”
冷面将军低眉,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你说你是范祭酒的女儿,可有凭证?”
十一微笑,从腰间掏出一张文书道,“这上面盖有父亲的印章,将军一看便知。”
冷面将军身边的小将走了过来,接过那张文书,上面果然有范祭酒的印章,那将军看过之后,沉默半晌,最后松开阿离转身离开,他略侧了侧手,站在营帐前道,“我只收容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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