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立即被呛了一口浓烟,以衣袖掩口鼻,再抬眼见屋檐上门匾,写着“静心雅苑”四字,立时怪责道:“好个红玉,平时说自己道行如何了得,竟然连一个移形换位都做不好,说要送到大雄宝殿去的,如今可好,送来了禅寺东北角,这里离大雄宝殿都尚有一段距离,可真苦煞我了!”
话虽如此说,时不我待,十一脱了外袍浸了院中一缸水,再捂住鼻腔躬身往前去。头顶上浓烟滚滚,火光四射,十一被浓烟呛的一口又是一口,胳膊肘蹭着地面,她原本是大户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待行到大雄宝殿之时,不单手臂酸麻,就连意识也不清晰了。
刚跨过禅房门槛,十一总算见到了火光中的那抹影子,于是竭力喊道:“封姐姐。”
封三娘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端坐在罩笼之中,屏息凝神,因为火热的炙烤,她的衣裳被窜起的火苗烧毁了一些,连右侧脸颊都被烧红,偶有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肌理纹路。
“你如何进来的,出去!”封三娘扭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十一,稍稍怔住,再冷声呵斥道。
“我既然千辛万苦进来了,怎么会轻易出去,再说,若没有救得你,我也出不去。”十一睁大眼睛观察四周,并没有找见红玉所言的那样东西,于是问笼中的三娘道,“封姐姐,你可见到一条黄色绸缎小团扇子?”
“并未见到。”封三娘回,又有一窜火苗汇聚成了一条小火龙冲着她飞来,三娘往后退了退,用袖子回扫它,火龙随即被她打散,但有一颗豆大的火珠子落在三娘手背上,立时在那儿烧了一个大窟窿。三娘缩手,只按着手背咬牙硬撑,饶是多痛苦都不吭声,至多只咬着下唇。“你一个小小凡人何故凑这热闹冒死前来,你的母亲不在里面,快滚。”
十一大口喘气,扶着墙壁站起身子,稍微歇了一下扭头对封三娘道:“你是我请下山的,自然也应由我负责将你带出去。”
三娘旋即道:“你不怕我出去之后便取你的玲珑心?”
“我不愿意给你玲珑心,你也没有办法。”十一只觉得咽喉一阵干渴,胸腔里也似有火在烧。一片明黄映入眼中,十一再定神细瞧,果然是一条明黄色的绸带团扇子飘在禅房,据红玉所说,只要拿这团扇轻轻一摇便可打开罩笼,于是伸手便要去抓,但那团扇就像是活物一般在空中飘来荡去,十一一手抓空,追着它也在禅房内绕来转去,一时间竟也捉不得。
一个大家闺秀在寺院内追着一把扇子各处跳脚,场面有些滑稽。
“封姐姐,你别干看着,替我想想办法抓住它。”十一一边躲着火苗一边道。
封三娘听罢正欲出手,却不想刚捏了一个法诀那业火又化成了一条火龙,遂沉了声音道,“不行,我一行法术就会被业火吸收,连罩笼都会反噬。”
“我听说这团扇似人一般好色,你引诱它试试?”
封三娘冷眼瞥她道:“你自己试!”
十一见她脸被烧的无完肤,心正疼着。
于是捏了手里的湿外裳将自己的脸擦拭干净,再一咬牙撩开肩部衣裳,果见那团扇往这边靠拢了一些,十一深吸一口气,索性将上衣全部都解了,里面只着一件龙凤嫣红描金肚兜,锁骨精致,藕臂洁白,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顺而不乱。倩目流转,眸色飞扬,眉梢如黛,唇色如玫,虽年纪尚轻,但真真个天香国色。
就连封三娘余光瞥见,也是半晌出神。
那团扇果然依附飘来,松松软软地自动落入十一掌心,十一拿捏住团扇轻轻扇动,期待着能如红玉所言启动罩笼的机关放三娘出来。
视线往罩笼看去,但那罩笼依旧稳稳当当,不动分毫。
“轰”地一声,身后突然窜起一团大火,伴随着浓烟滚滚,立时将十一的背部灼伤,十一被热气冲击地趴在地上,脸上被熏的黝黑,咬牙切齿怨恨道,
“该死的红玉,又记错了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假日快乐!
☆、今生来世
红玉估摸着一刻钟已过,遂立即施术将寺中的十一娘定了回来。但见十一满面漆黑,只眼窝处露出两点白来,手里执着缎带团扇,一下子回到外头她有些迟钝,再瞅见了红玉之时一步上前仰头揪住红玉衣襟道:“这明明是个助燃的东西,你却说能解开罩笼之困,你是要纯心害死我是不是?”
红玉也是一惊,伸手欲夺团扇,但被十一轻巧避开。
“你拿来给我。”红玉说。
十一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进去替你拿此物?”
“罩笼和太种折子以及这团扇子皆是崂山数百年来的镇山之宝,师傅外出我借用的,如今两宝去了其二,我只能想办法保住这第三个。你不知道这团扇的厉害,扇一扇天地变色,再扇便地动山摇,若是三下,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不能儿戏的。”
十一听罢挑眉,立即将团扇收好。
既然这东西这么重要,她就要以此为要挟,让红玉再想办法。
“好你个降魔人,为了一个破扇子将我母亲的安危置之不理?”
“哼,”红玉冷哼道,“我虽痴但却不傻,那罩笼乃专困妖邪之物,又岂会因你母亲而触动?若困在里面的真的是你的母亲,那说明你母亲也是个妖。”
说罢又伸出手来,摊开掌心递到十一面前道,“你给不给,不给我就自己来夺。”
十一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脑海中迅速过了和三娘在里面的画面。
“红玉未必知道是我在里面,你若出去了便上青垒山找碧痕,让她去藏书阁找出雕着木兰花的木匣子来。”
“但一来一去之间,你这里早就要被烧成灰烬了。”十一担忧。
“难道我连这些时日都撑不过吗。”封三娘给了十一一记冷眼,“我还要留着命取你的玲珑心。”
十一想起她的眼神就不禁抱住手臂打了个冷颤。
红玉趁机绕到了她的背后使了个定神法,顺顺当当将团扇子拿走,在手里摆弄几下后道:“待我走后你身上的定身法会自动解开,之后你就离开普陀。”
“红玉,”十一威胁道,“你难道不怕我告诉你师傅你偷用这三件法器的事情?”
红玉停住脚步,回头望她背影。
“你想怎么样?”
“送我上青垒山。”
“青垒山,”红玉哈哈大笑道,“难道困在里面的人是封三娘?”
十一自觉失言,懊悔不已。
红玉道,“既然是封三娘的话我更不能够帮了,我师傅云游四方,哪里能让你正好遇到,我今日也算收获不小,擒了一只蛤蟆精又火烧封三娘,实在大快人心。你自己看护自己,我先走一步,若是日后有缘再来相见罢。”
十一听红玉脚步声渐远,勉力动了动手指,接着是脖子,再而是全身都能动弹了。回身果然不见红玉踪影,于是便憋着一口气往青垒山赶。
普济禅寺的火连烧两天两夜不灭,众人都啧啧称奇,但只远远观火而不能救。
大雄宝殿的佛祖金身被缓缓烧融,殿后禅房内金丝楠木几乎烧的一根不剩,层层火光灰烬后有一个人的影子端坐其中巍然不动。
封三娘一头银发半边转作了青丝,脸颊上、手臂上、乃至于背脊都被窜起来的火苗灼伤过,她如今已经精疲力尽,只能入定坐好,用余下的力气为自己设了一个屏障以抵挡火龙的连续吞噬。
或是因转念生死之间,前尘往事竟然一幕幕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原本是青丘国国君九尾天狐的女儿,因她母亲是一介凡人而备受青丘国臣民青眼,父亲在的时候还好,若是不在的时候连带着几个兄弟姐妹都会欺负到她头上来。
封三娘原先只是躲闪,后来又出现了一位叫做紫湛的红毛狐狸,那时候她就已经修行了三千年。
紫湛之所以叫紫湛,那是因为她有一双紫色的双眸,这样奇异的眸色是天、地、人三界都绝无仅有的,她并不是青丘国人,而是凡间修行的一只狐狸,后来才来此处。
紫湛法力高强,所有人都畏惧她,她在青丘国的地位与四大护法一般尊崇,仅次于青丘国国君,父亲想要封她官爵,但被紫湛不留情地拒绝了。
她只摸着自己的头对着父亲道:“我只想留在三娘身边,做三娘的师傅。”
于是父亲喜不自禁地答应。
封三娘紧闭双目,揪住自己的衣角,额角冒汗,如梦呓道:“紫湛!”
罩笼之内那抹身影颓然倒下。
无形的屏障在一丝丝的崩溃,外头的火龙舞动着炙红的身体,一条又一条盘旋入内,将瘫倒在地上的人团团围住,灼热的气息阵阵袭来,将那人的发丝燃烧,将那人的肌理破坏,身形正一寸一寸被烈焰吞噬。
一道光后,人身幻化成了一条通体白色的小狐,尖尖耳朵,无一丝杂色的狐狸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紫。。。。。。湛。。。。。。
“三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三娘感觉身子一轻,自己被人横抱了起来,模模糊糊见到那人侧脸,知道是故人及时到来,便想要抬手去触摸她。
“紫湛,你来了。”
“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若不是玲珑心来找我,你现在要变成一团烤肉了。”紫湛说。
“没想到她真能赶到。”封三娘苦笑。
“现在别多说话,我带你出去养伤。”紫湛说完,抱着三娘从普济寺飞身出去,用了移形换位之法立时到了另外一处山头,那儿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屋边种了一棵银杏树。正是秋风瑟瑟,树上的叶子变成了金黄,落了下来叠在山坡上,密密麻麻,踩上去是松软一片。
十一见紫湛抱了一只白狐回来,惊道:“这便是封姐姐?”
“嗯。”紫湛不将她放在眼里,入屋关了门。
十一无法,只能留在屋外头耐心等待,迎面一阵风吹过,银杏树树叶便簌簌地又落了一些,洒在了十一的头上,肩上,脚背上。十一仰头往着那棵银杏,蹲下身捧起一手的金黄色叶子,对着银杏树道:“我替你埋了这些叶子,若是你有灵,便保佑封姐姐逢凶化吉。”
说罢,竟真自顾自地开始挖坑。
十一双膝跪在地上,没有工具便开始用手挖,十指青葱,过了片刻便满是污秽黑土,指甲断裂,也会猛地被里头石块割伤,好不容易挖好土坑便将那几片银杏如珍宝一般埋了进去,细细地培好土,会心一笑,再是满心诚意地叩拜。
她原本便有着能通天地之灵的七窍玲珑心,这树也是长居在普陀山千年的灵树,为她葬叶之举所动容,那老银杏便开口道:“姑娘葬叶之恩,老朽很是感激。在老朽的树根下埋了一罐老酿,补身极有成效,如果不嫌弃便拿了去,算是老朽报答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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