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抬头,愣神,阳光刚好从她背后投射过来,她的脸隐没在光晕中,只看见她黑色的发垂在肩头和胸前。
沉默一阵,十一接过帕子揉了揉眼角道,“你不是走了吗?”
“走了,又绕了回来。”她道。
“从哪里进来?”十一观察四周,只有她背后的一扇小气窗开着,瞪大眼睛道,“这扇窗户年前刚修缮过,此屋打算做储物之用,因而封了其他窗户,只留用此窗并且改了尺寸,现在窗户大小与别间不同,就算是钻进一直猫都困难,你竟能钻进来?”
“还算容易。”封三娘轻描淡写,见十一又要把擦拭后的方帕交还自己,眉间一蹙,负手在后道,“我不要了。”
十一只道她怕脏,于是收好打算洗干净了再还她,又侧头看了看那小气窗,再回视细细打量封三娘的身材,可谓玲珑有致,匀称修长,但像她这样高挑的人钻那么小的气窗,还是不太可能,难道她会某种功夫?
“你会缩骨功?”
“不会。”封三娘睨着她,觉得十一眼神怪异,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封三娘想起十一未失忆前在酒楼被淋了狗血之后自己褪去了衣服在浴桶中沐浴之时,十一好像也曾用这种眼神打量着自己。
她冷颜忽而一红道,“范十一娘!”
十一被一吓,僵住,无辜地望着封三娘。
封三娘瞥开眼,尽量平稳地道,“哭完了就出去。”
十一松了一口气,“嗯。”
封三娘打开门,一步踏了出去,十一低着头乖乖地跟在后面,心里想着方才的事是怎样计较?这样算不算已经答应了她?她明明已经走了,又为何拐了回来?
封三娘忽而停住脚步,十一一头撞了上去,抬头,对上那一双沉寂的眸子,十一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惊慌不已的时候,只听她说,“十一,你心里在计较什么?我并非凡人,但也不至于吃了你。”她顿了一顿,再缓缓开口道,“你方才说的那些理由,我都不会接受。”
十一“啊?”了一声。
再看时,封三娘已经翩翩然地走了。
看着她过了角门,十一像是一尊石像般矗立在原地,她一个人呆了许久,从怀中抽出那方帕子,嗅了嗅帕子,的确是属于封三娘身上那种清幽淡雅的兰草香味。十一收好帕子,扬起嘴角,畅然一笑。
幸然,我们还有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某木今天起了一大早,雄赳赳气昂昂地想回校,结果外面大雨,等公交等了半小时,被告知公交无法涉水过来了,于是可怜兮兮地抱着行李挽着裤腿涉水走了两站,再等啊等,还是等不到,就只能打黑车,颠沛流流地回校,整理整理,就到下午,精疲力竭。。。。
☆、 静如秋月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斜斜地投入十一的闺房之中,在床上鼓起的被褥包里便钻出一个人来。十一仰面看着床头的雕花;两眼直直,眼睑浮肿;她清醒了一夜;未曾睡着过;她失眠了,因为封三娘的一句话而辗转反复,不曾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下榻穿上云鞋,外面端水的丫鬟还未来;十一望着门前的高脚牡丹图屏风,隐隐出神。
昨夜,她还去了书房见过范成。范成坐在太师椅上,让自己双膝跪地,跪在他的面前,他捋着胡须厉声地训斥她,说是不该将不明来历的人轻易带入府中。其实十一知道,范成发这么大的火,无非是因为他见这群人衣着朴素,不像是达官显赫故而有轻蔑之意。范成好像对封三娘格外注意,问了十一她的籍贯和来历,十一偶然抬眼看范成时,见他面有忧色,神色郁郁,好像在担心什么。
联想起范成见到封三娘的样子,十一心想,或许范成早就见过封三娘,待第二日天明后见到封三娘再问明这件事情。
送水的丫头敲门,十一应了一声让她们进屋,丫头们列成整齐一队,鱼贯而入。十一微笑,一边按照习惯洗手,拍脸,一边不由自主想着昨日的场景。不知道为何,一闭上眼睛便是那幅画面,便是她的面庞,便是她的语调,便是她的呼吸。
“小姐,有什么事情让您这么开心?”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忍不住问,她在一边服侍,见十一一拿起面巾便“噗哧”一声笑了,不由得好奇向问,余下的几个丫头也一直在奇怪着,见这个丫头问了,遂纷纷扭过头看十一怎样应答。
十一扫过众人的脸,方知自己失态,清了清嗓子道,“假如你一直很想养一直猫,但你自己即将要出远门,并且不能够继续养这只猫,那你现在还会不会去收养那只猫呢?”
被问及的丫头想了想道,“我不喜欢猫。”
十一笑,“就当作是你喜欢的一样东西好拉。”
丫头答,“如果日后注定要将它抛弃,那不如当初就不去养了。”
十一盯着她,眼底闪过黯然之色,“是呀,与其让她尝过被爱的滋味日后不能自拔,不如现在就不给她这个机会,日后脱身反而容易一些。”
“小姐,我就不同意她说的,”另外一个丫头递给十一干纸帕道,“如果你不养怎么知道养了它的乐趣?如果连试都不试,日后想起来铁定后悔,我想那只猫如果得到主人的照顾,也会很开心的。”
十一默然点头,“也有些道理。”
众丫头替她梳理发髻,墨色的长发如瀑般披在肩头,映着铜镜中的脸,十一讶然道,“呀,眼睛怎么肿了,快问问厨房是否有水煮蛋,我要敷衍消肿。”
身后梳头的丫头道,“小姐以往都不在意这些,今日怎么。。。。。。”
另外一个丫头用肘部捅了捅她,闷笑道,“府中客人诸多,小姐只是不想失礼罢了。那位方御医长得儒雅俊秀,家世也与小姐匹配。。。。。。”
前者恍然大悟,对着铜镜里的十一道,“方御医不辞辛劳主动提出出宫来治疗狂行的疫病,还不为名利所动拒绝了公主的婚事,他年少英俊,这次若能治好疫病,皇上肯定多加嘉奖,京中已有不少贵族小姐眼巴巴盯着他呢,眼下他正住在府中,和老爷老往甚密,小姐真的是好眼光。”
她们的话十一只捡了要紧的听,其中大意便是,这位方御医是出宫来医治疫病的。不知道为何,她见到这位方御医,便觉得他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连温和的声音也听着熟悉。并且,他昨日扶封三娘那一下,举止甚为亲昵,封三娘容貌无双,他又儒雅俊秀,这两人站在一起甚为赏心悦目。
“阿离回来了吗?”十一侧首问。
“还没有。”丫头回。
十一皱眉,纤细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在梳妆台敲击。
已经修书派人去带她回来,为何会迟迟不归?
“叫阿六再带书信去凌云山脚找她,务必速去速回。”十一吩咐。
丫头点头应下。
打点好一切,十一随着众丫头出门,外头日光正好,为这薄凉的初秋稍稍带了些暖意。十一深吸一口气,踏着满地碎絮,款款朝着范十郎居室走去。
范十郎无辜蒙难,原因不明,青面人身份亦不明了,这一切事情犹如千丝万缕交缠在一起,让人理不清头绪。
来到范十郎所住的东房,见到门外有两个大汉在把手,十一略一皱眉,那两个大汉凶神恶煞,未曾在府中见过,是谁从府外请的人?为何不知会自己一声?
那两个大汉见十一来,亦不阻拦,目视前方,魁梧的身躯足高十一一个头,犹如两尊石佛立在门边。
“哥哥——”十一推门便道,见到里面场景后却是一愣。
一人一袭青衣侧坐在床榻边缘,以手搭脉,神色内敛,听见外头来人也不作声,只是抬起左手阻拦她的靠近。
十一顿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她此刻才能毫无顾忌地去打量这个叫做方正良的御医。她不常见到御医,却早就听闻方家是世代行医,在朝中早有悬壶济世之名,这方正良想必也得了祖祖辈辈的真传,年纪轻轻就入了太医院,现在更得皇帝器重,连公主都要指于他。
只是这人生的未免太过邪魅,细长眉毛细长眼睛,笑的时候只是右唇角轻轻勾起,说不出的邪气。
“令兄服了我的安神散,现在还在休息。”在十一神游间,方正良噙着笑缓缓起身,手藏在了宽大的袖袍里,见十一才回神,他扬着嘴角继续道,“令兄受到了惊吓,不宜见外人,需要好好调养方能再观后效。”
“我的兄长,还能恢复从前的样子的吗?”十一抬眉问。
方正良回头看了范十郎一眼。若他睡着,还能像往常一样,若是醒来,便如三岁孩童。
“令兄是否能恢复,方某也说不准。或许突然会好了,又或许会一直都不好。”
十一抿了抿嘴,“京城中的疫病究竟怎么回事,可有法子预防?”
“小姐尽量呆在府中,不要出门,否则后果难料。”方正良乌黑的双瞳忽而定在十一身上,敛起神色,接着外面的光仔仔细细看了十一一会儿又道,“范小姐,请恕在下无礼,能否为小姐搭脉?”
十一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坐在桌前,将手伸出放在他摆在桌上的垫子之上。方正良按住了她的脉搏,方才轻松的神色一扫而去,代之以严峻之态,他严肃道,“小姐是否时常有心悸之感,伴之以呼吸急促困难,偶有晕眩之状,手足麻痹,四肢无力,时常昏睡?”
十一回答道,“是,可能医治?”
方正良默然摇头,“无法可医。”
十一反而飒然一笑,“辛苦方御医。”
方正良惊讶道,“你早知道性命不久?”
十一再点头。
方正良摇头感慨,“难得小姐如此心胸,让诸多男儿自愧不如。恕在下直言,小姐只怕只有□年寿命,若是再忧心,恐怕日子会越来越难过,症状会越来越明显,这是小姐以前落下的病根,重病难愈呀。”
十一瞪大眼睛,“□年?!”
“嗯。”方正良重重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转瞬即逝,“而且小姐的病状非同一般,方某行医以来都未曾见过,倒是从一些古籍之中窥探一二,依照古籍记载,小姐此病,乃是妖物邪气入体所致。。。。。。”
他话还未完,便见十一面色一沉,冷冷地抽回手收回袖中。十一转身立起,背对着方正良,语态冷冷地道,“方御医,此话不能再说,也不能对别人说。”
方正良一愣,稍后颔首道,“方某知道。”
十一接着说,“兄长的病就交给御医了。”
“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
“嗯。”十一拉开门,踏着沉重的脚步出去。屋外,有人立在大院之中,一袭月白衣裳,如水一般的晨光,在她衣襟周围勾勒出清淡的影子,光影交叠,让她的层次分分叠叠,越发衬得她身形如玉。
恍惚间,十一仿佛看见了雾气迷蒙的一潭秋水之间,她端坐在水中,身后是百顷长瀑,水声隆隆,她却巍然不动,闭着双眼,盘膝打坐。
封三娘缓缓回头,见到的正是在出神的十一。
十一看着她绝美面庞,脑海中只单单冒出一个词——静如秋月。
☆、 不问自明
“红玉离开了。”封三娘视线定在迎面的十一身上;“她只留下一封信。”说罢,她将怀中的信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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