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过了很久的样子,任月蓉醒来看见柯茉绵抱着一束茉莉蹲在床头,低声唤她。
“妈妈。”柯茉绵看到妈妈醒了很高兴,把花捧给她看,“你说你想看花园里的茉莉花,我给你摘来了,你闻,好香。”
任月蓉戴了氧气罩,她闻不见,也没有力气去闻,勉强露出微笑:“嗯,好香。”
以前柯茉绵摘了花,任月蓉一定会责怪她不懂得爱惜,可现在她看着柯茉绵侧着身子把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心头涌起的是满满的悲戚。
若要问她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眷恋,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阿绵。这孩子从小喜欢和自己黏在一起,要是自己去了,她可该怎么办?
柯茉绵拉开了窗帘,夕阳倏地洒进房间,她笑着回头去看妈妈,笑意却忽然隐了去,内心转而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形容枯槁的身体在夕阳下看来是这般触目惊心,她只能从她的脸上找出妈妈以前美丽的影子。她的心脏咚咚跳得飞快,她好怕,这不该是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应该是那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她总是围着驼色的披肩温柔地对自己笑。
柯茉绵后退了几步,遇上任月蓉的眼神,如梦初醒。
“妈妈,你累吗?”这就是永远会对自己微笑的妈妈,她只是病了,病得让她认不出了而已。
“阿绵,你过来。”任月蓉说得很轻,柯茉绵立即走到她身边。
抬起手,手指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柯茉绵握住妈妈的手,引导着她抚过自己脸上的每个角落。
微微上翘的柳眉,高挺的鼻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有着同柯荣成相似的坚定,指尖落到她的唇角,柯茉绵迫不及待地侧过脸去吻她的手背。
她一直以为阿绵还是个小孩子,原来不知不觉她看上去已经像个大人了。
那就让她把阿绵的样子印画在脑里,铭记在心里,只可惜,自己再也等不到她结婚生子的那一天。
“我爱你,阿绵。”她用尽了力气说出这几个字,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更让她想对阿绵说。
“我也爱你,妈妈。”柯茉绵摩挲着她瘦削的脸颊,俯下身子轻吻她的额头。
到底,她还是哭出来了,像个婴孩一般不计一切代价地大哭,任月蓉轻轻摇头,柯茉绵望着她嗔怪的眼神,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任月蓉想抱抱她,哄哄她,可是她好痛,浑身都痛,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做这些事了。
“妈妈,我不哭,不哭……”柯茉绵仰着脸不让眼泪流下,贴着墙壁的身体渐渐滑落下去。
任月蓉皱起眉头,张大嘴巴吃力地呼吸,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柯茉绵,眼角滚下一行泪水,转眼消失在她的发间。
柯茉绵知道吗啡的药效就要过去了。
“妈妈,我去叫护士,打了吗啡就会好的。”
出门,几个女佣候在门口,唯唯诺诺地看着柯茉绵,大小姐在太太病房的时候,她们一律不准进,这是大小姐定下的规矩。
“快,快把护士叫来。”柯茉绵来不及擦干净脸,匆匆忙忙地说了这一句又回到床前拉起妈妈的手,“妈妈,没事的,会没事的。”
手背贴上她的脸,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好凉,柯茉绵又把妈妈的手背按到嘴唇上,终于感到了还有一丝温度。
“小姐,魏护士来了。”柯茉绵没朝来人看一眼,怔怔地看着针头刺破妈妈胳膊上的血管,那里全是淤青,一开始一支吗啡可以撑上一天,而现在一天用三支吗啡妈妈还是觉得疼。
就像医生说的,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用吗啡拖着——拖到死。
打了针以后,任月蓉过了很久才稳定下来,吗啡已经对她没多大用处了。
柯茉绵看妈妈睡着了,把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回过来对护士说道:“魏护士,谢谢。”
“柯小姐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你先回房吧,等有事情我再叫你。”
“好。”护士走出房间,关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阿绵最伤心的回忆~是必须讲到了,下章还要继续
人家本来想偷懒的~可你们不给假啊~~~~啊啊啊。。。。。看姑娘们都很乖留评了,实在不好意思不更新
那就更少点~~姑娘们记得给好人阿菜一个赞!
☆、第十九章
睡梦中,隐约觉得脸上丝丝痒痒,浅睡中的柯茉绵下意识抬手去摸,一摸就立马清醒了过来。
抬起头,正好遇上妈妈笑盈盈的眼,她也望着她笑:“妈妈,你醒了。”
任月蓉轻轻点头,她的眼神像在责怪阿绵怎么又没有回房去睡,自从自己一病不起之后,这孩子每晚就在这里陪着自己,有时候一陪就到天亮,还不许佣人把她抱回房间去,连她爸爸都不许。
这段时间真是苦了她了。
“爸爸今天回来的很早,他一进门就来看你了,可是妈妈一直在睡觉,爸爸等了很久你还是没有醒。”柯茉绵拉着妈妈的手,轻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觉得这些话能让妈妈开心起来,“后来他回房间忙工作去了,我就一直在这里陪着妈妈,我怕妈妈醒了找不到我,没人陪你说说话。”
任月蓉望着她微微笑,手轻柔地抚着柯茉绵的头发。
“爸爸叫我回二楼的房间睡觉,我才不去呢。”柯茉绵说到这里得意地挑了挑眉,这一动作使她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任月蓉指了指脸上的氧气罩,示意柯茉绵过来摘掉它。
柯茉绵迟疑了下,不解地摘下氧气罩,任月蓉刚开始喘了几口气,柯茉绵一紧张又要把氧气罩给她戴上,她按住柯茉绵的手,摇了摇头,等平静下来才说:“妈妈想和你说说话。”
柯茉绵坐到床边看着妈妈,她觉得此刻的妈妈看上去状态很好,甚至比前几天都要好得多,她本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可为什么一直惶惶不安的?
“你过来,躺到妈妈身边来。”
床很大,是双人大床,柯茉绵脱了鞋小心翼翼地在妈妈身边躺下,任月蓉微微侧过身,柯茉绵立即在她抬手的同时贴近妈妈怀里。
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柯茉绵抱着妈妈深深地吸气,一口气还没吐出,眼泪就濡湿了妈妈胸前的衣裳。
“真是的,”任月蓉轻笑着,轻轻拍着阿绵的背,有些无奈地说,“那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哭,等以后该怎么办呢?”
柯茉绵又抱紧了一些,妈妈太瘦了,她要收得好紧才能牢牢地环住她:“以后还有妈妈呢。”
任月蓉知道阿绵说的话只是在自欺欺人,她是知道的,以后,她都不会再有妈妈了。低头吻着她的发迹,淡淡地说:“阿绵,以后还有爸爸和士铨呢,你要听他们的话,还有啊……”
柯茉绵摇着头,低声啜泣:“妈妈,我不听,我不听,我只听你的话……”
“傻瓜,”任月蓉擦去柯茉绵的眼泪,她还在笑,声音听上去已有了明显的哭腔,“你以后可是荣成集团的总裁,哪有这么任性的总裁?”
“我不要做总裁……”她只想妈妈能留下来,陪自己走完剩下的路。
“唉,”任月蓉轻轻叹气,“阿绵,你爸爸一直拿接班人的标准培养你,我很后悔让他从小对你要求那么严格,你好像很少有快乐的时候,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出门?那年你才四五岁呢,总是紧张兮兮地往身后看,然后皱着眉头告诉我快走,后面有记者跟着。是我让你有太多的压力,也是我让你过早地走进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
“妈妈,不是这样的,是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美好的事物,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了,我一直很喜欢和妈妈在一起。”
“别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妈妈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的。”任月蓉的声音越说越低。
柯茉绵摇头,话语听上去像是哀求:“不会的,妈妈你说过要看着阿绵结婚,要给阿绵抱孩子,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所以,阿绵不可以学妈妈哦。”任月蓉亲昵地碰了碰柯茉绵的鼻尖,不经意间一滴泪也跟着落在了柯茉绵的脸上,她望着妈妈,眼泪终于崩溃决堤。
“大骗子。”柯茉绵退出妈妈的怀抱,颓然地起身,还没站直又倒在了地板上。
任月蓉条件反射地要从床上坐起扶起她,可她一丝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有些无奈地看着阿绵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柯茉绵回过来望着妈妈,目光里似乎带着哀怨,眼泪不断冲刷着她的脸。
阿绵,别怪妈妈,以后的路,你得学会独自从摔倒的地方站起来。
大脑中的某个位置在不断发射信号,当任月蓉真正接收到这条讯息的时候,她竟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疼吗?很疼,那种疼痛和之前的全然不一样,如果说之前的疼痛过后,等待她的是虚脱,那这次,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柯茉绵奔过去给妈妈戴上氧气罩,任月蓉要去拉她的手,柯茉绵紧紧扣住,“我去找护士,妈妈,你等我。”
柯茉绵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佣人们都各自回房睡了,她去二楼的客房找护士,直接开门进去,房间里黑洞洞的一片,床上没有人,她慌了神,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爸爸。
主卧室在二楼走廊的最深处,她疾奔过去,伴着她的喘息声,还有另一种声音被寂静的黑暗无限放大。
“荣成…轻一点…轻一点,嗯……”
柯茉绵在门口停了下来,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她的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体两侧不住地颤抖。
“啊…啊……”女人迷乱的呻/吟声从那扇门的背后传了出来。
柯茉绵的呼吸愈见沉重,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事实已经呼之欲出,可我们总是不甘心,宁愿相信这只是个误会。她也希望这是个误会,轻轻按下门把,门没锁,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所有的痛苦、绝望在那一霎那从门缝里钻了出来,硬生生地折磨着她。
那个叫做魏音的护士,和她最敬重的父亲在属于她母亲的床上纠缠。薄被遮不住她丰腴的身体,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双峰随着柯荣成的动作快速颤动,柯茉绵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个声音嘶声力竭地喊着:快跑!逃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柯茉绵照做了,她回到了妈妈的病房,边喘气边握住妈妈的手。
“阿绵,别走。”任月蓉艰难地说道,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快用尽了,可她还想再看看阿绵。
“不走,妈妈,我不走,你也别走。”柯茉绵接近疯狂地吻着妈妈的手,上面的每一寸都不放过。
“阿绵,我好痛,我要走了。”任月蓉发出痛苦地哀嚎声,她一次次地呼唤着柯茉绵,她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淡下去,可她还记得阿绵的样子。
“妈妈…妈妈…”柯茉绵抱住妈妈,不知所措地哀求妈妈别走,妈妈的哀嚎声和刚刚听见的呻/吟声穿插在一起,痛得柯茉绵用尽了力气大叫。
“妈妈,你再看看我,你看看阿绵。秦姨!来人啊!快来人啊……”
寂静的深夜,柯茉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柯家大宅里无尽回响。
“妈妈…妈妈……”
方清妤又一次被阿绵的梦呓声惊醒,她打开床头灯,柯茉绵立即睁开了眼睛坐起,她惊慌地下床拉开抽屉,手颤抖着四下翻找。
“阿绵,你在找什么?”方清妤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动作,没来由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