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偷偷扫了大伯一眼,老爷子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连支票都不接,却也没打断他,于是继续解释:“奕儿还没来台湾时,就通过网络认识了十二叔公司里的工程师杰森,一直跟他学电脑,学校里好多电脑问题也是请教杰森才解决的——今年暑假我跟潘瑜趁着去台大,就跟杰森聚了聚,然后就住在了十二叔家里。”——老爷子春节时叫潘宝叫他进来就是不许他跟十二叔接触,他却明知故犯,因此要含糊其辞解释一番。
林老爷子道:“你们住在了天翼家里?那你们,见到他家人了?”林奕看了大伯一眼:“大伯是说夏董么?”林老爷子脸一沉,却不言语,林奕道:“只看到了夏董的照片——夏董三年前就去世了。”
林老爷子一惊:“夏南死了?他才四十来岁,怎么会死了?”林奕道:“说是癌症晚期——报纸上登过的,大伯大概没注意。”
林天翼自幼跟着兄嫂长大,他的功夫是林老爷子当年手把手教的——其时天骥和天翼小哥俩都跟他学过功夫,不过林天翼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又只比自己女儿大两岁,夫妻俩对这小弟真是当儿子一般疼爱;教养得文武全才,彬彬有礼,谁见了都喜欢——从他上中学开始就有不少人为女儿求亲,他父亲对这小儿子宝爱非常,直到他上大学才给他定下一位当朝高官之女,没想到他偏跟仇人之子搞到一起,而且打死不改口,闹到最后还是跟着夏南走了——这是林老爷子一辈子最恨之事,后来眼看他们事业越做越大,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再也不理会他们任何消息。
老爷子皱眉道:“他们不是叫南天电子么?买了块地盖楼也叫南天科技园,什么时候改叫天下科技的?”——这也是老爷子兄妹都被蒙骗过去的原因。
这个林奕可就不知道了——其实连十二叔跟夏南的事他也是后来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哪里说的清楚?不过看大伯这样子显然很是关心十二叔,于是大胆提议:“十二叔如今只剩下一个人,所以才叫我跟潘瑜去家里住的;那么大的房子就他孤零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十二叔这几年每年春节都过来,大伯不松口他不敢进门,每年都是从下午等到后半夜,最后在大门外头跟祖宗叩头行了礼才走——十二叔都上门求了几年了,显然是真的后悔了,大伯您就网开一面,原谅了十二叔吧;就是要教训他,也得叫回来当面教训,这么老不见面算怎么回事呢?”
林老爷子一直不知夏南的死讯,只当他们俩在外双宿双飞——小弟那个倔脾气,当初给他父亲打得血肉模糊,腿都断了都不答应离开夏南;现在两个人十几年一起打拼,都闯出一番事业来了又岂会分开?话说回来,要真是两个人过不到一处分开了,以他那自负的脾气又怎肯回来示弱?
一开始林天翼上门求恕时在门外也打过电话发过短信,说三嫂之死让他痛悔不已,希望求得三哥原谅,许他回来侍奉尽孝;老爷子说他只要跟夏南分开就许他回来——林天翼不肯答应,却仍是年年都来门外求恕。老爷子知他就是进门磕头道了歉也依旧跟夏南一处,没得让自己心烦,所以连面都不见了。
如今听说夏南早死三年,小弟只剩了一个人——给林奕刻意描述一番,老爷子确实觉得小弟孤零零没个伴很是可怜,虽恨他铁嘴钢牙、连夏南病死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实话实说!可这也是叫他回头是岸的好机会——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好歹得留个后吧!老爷子沉吟片刻,向林奕道:“这个混帐,夏南死了三年他都不说——他要真想回来,你让他自己带着藤条上门。”
带着藤条上门?就是说,进门还是有一顿杀威棒?林奕答应着出来,也不知这话自己做小辈的该怎么说,十二叔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只能发了个短信,把老爷子的原话发过去。没想到很快电话就打过来了,林天翼追问了一番前因后果,对林奕连声感谢——说自己现在新加坡,这就去买机票,争取明天就过来。
没半小时电话又打过来,林天翼说已经订好明天一早到台北的机票,估计中午一点就能到大宅——又问清楚老爷子冬天中午不休息,既然潘瑜没回来,便叮嘱林奕下午不要出门,一定要在家,兄弟俩将近二十年没见面,万一有什么说错了的他也好帮着劝劝。
63
63、(二三)藤条 。。。
林奕自然知道轻重,于是跟第二天下午的两个客户打电话道歉,一个把晚饭改约在中午镇上的西餐厅;另一个说自己有急事不能过去了,找了两个技术最好的工程师给她安装调试——好在是姑姑的同学给介绍过来的,中年女士对年轻小帅哥大都比较宽容,他又十点半大晚上的打过电话去诚恳道歉,彼此电话里聊了半天,林奕把人家哄得喜笑颜开,又许下下周末一定亲自上门去道歉,总算把第二天下午完完整整腾了出来。
林奕犹豫半天,第二天早晨和老爷子一起爬山回来,还是把十二叔说今天从新加坡飞回来的事跟大伯打了个招呼,只是没说得那么详细,时间也没说准——显得自己跟十二叔计议了半天;何况万一飞机晚点、路上堵车,一时过不来怎么办?
老爷子微一沉吟:“那你下午别出去了,在家伺候你十二叔。”林奕答应一声,心说十二叔嘱咐自己在家,还可以说是戴罪之身面对掌门兄长心里紧张;老爷子是族长,发号施令的人,总不会也是要见幼弟心头紧张,要自己来缓冲一下的吧?——你们兄弟见面非要我在场,难道真是要动藤条责打十二叔?所以要我在场伺候?
好在他已腾出了下午时间,吃过早饭便抓紧去应付了两个客户,中午一点把客户送上车,告别着十二叔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叔侄俩见了面,却见十二叔的车里还坐着姑姑林鹂,林奕赶紧过去请安,笑道:“姑姑,您也过来了?”
林天翼道:“我请鹂姐过来的——我是犯过错被逐出门的,要想回到家门,至少要两位族中长辈同意。”林鹂道:“天翼,我是肯定要帮你的忙——不过我是女人,能不能做数可得三哥说了算。”
林天翼道:“以前家里只算男丁,不过鹂姐您不是说每年去祠堂祭祖您和嫂子们也都能进去了么?三哥是开通人,能让鹂姐做财务总监,而且进了董事会,不是明摆着承认男女平等吗——咱们这一辈就剩了兄弟姐妹五个人,五哥在美国,八哥在香港,也就是您和三哥都在台湾,所以只能偏劳鹂姐了。”
林奕不知道这些规矩,没想到十二叔效率如此之高,大伯昨天松了口,他今天就要把重返家门的程序完完整整地预备好了——他是小辈儿,只能听令行事,就听十二叔道:“小奕,你先送鹂姐回家,我过半个小时就到。”
林鹂奇道:“都到了山下了,你还要办什么事?”林天翼道:“三哥叫我带着藤条去——时间太紧,藤条我只能进山去采一支了。”
林鹂道:“三哥就那么一说,你三十多岁的人了,还真能动家法打你啊?”林天翼苦笑一下:“三哥是族长,我是戴罪之身,他老人家吩咐下来的话,我不能违背——鹂姐要心疼我,到时候帮忙劝着点,天翼就感激不尽了。”
林鹂知道他跟着三哥三嫂长大,敬重长兄如父亲一般,叹了口气,先上了林奕的车;林奕车开到山脚下,林天翼就顺着一条小岔道开了过去。
林奕知道那小路拐过弯去就越来越窄,到里头只能下来自己走到后山去——没想到十二叔在外是统领数千员工的董事长,回来竟对大伯的话奉若神明,一丝不敢违背,禁不住问道:“姑姑,大伯真的会打十二叔吗?”
林鹂道:“不知道!林家的男孩子,从小谁不是家法藤条底下长大的?你十二叔差不多就是你大伯夫妇养大的,你大伯就是要打要罚,我看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受着。”叹了口气道:“对了,奕儿,你有没挨过你大伯的家法?”
林奕道:“您也说了,林家的男孩子,谁不是家法底下长大的?”林鹂道:“那是我们小时候,如今可不一样,象小健,跟着我十几年了,我哪里舍得打他一下?”林奕点点头:“健哥学习好,不像我——不过大伯打我也是为我好。”
林鹂叹道:“林家的女孩子是不会挨打的,不过一向也都是关在家里,以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要不是当初坚持要上学自己学点本事,像我嫁了那样一个败家子,一个女人既没丈夫也没孩子,后半生一定会惨不堪言!当初我妈没了,家里人都劝我不能离婚,凑和着过吧,还是三嫂暗中支持我离了,说愿意就再找一个好的,不合意就领养一个孩子自己过;还把我安排进三哥的公司里——说一般的读过书识过字,只要踏实肯干,男人女人都一样!”
林奕想想自己母亲,成日无聊地逛街打麻将也不肯找份工作来干,点点头道:“那倒是”。林鹂接着道:“三嫂家是在当初大陆过来军队的眷村,从小也曾识过字,所以有这份见识!我也亏得上了学,要不就象嘉嘉他妈,老公死了,眼前又只有一个女儿,想找份工作也只能给人当老妈子——要不是碰到三哥三嫂好心一直照应着,能熬到如今这份老来福?我当初就跟嘉嘉说,别当自己是女孩子,一定要努力上进,靠男人未必靠得住,最重要是靠自己!”
姑侄俩聊着天到了家,林奕送姑姑进门见了大伯,又出来等着十二叔——不一刻林天翼的车也过来了,门房早接到通知,放了车进来;林奕上车就见座位上放着将近一米长、均匀平直的一截小指粗的藤条,拿起来顺手窝成半个圈,手一放又弹开,显然韧性极佳。
车开到大宅前停下,叔侄俩下了车,林天翼拿了藤条走进大厅,看兄姐二人在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叫声“三哥”,紧走几步,过去一把抱住;林老爷子也伸手抱住了他。
兄弟俩抱了良久才分开,林天翼回过神来,忙跪直身子后退两步,端正跪好了道:“不肖弟林天翼,见过族长。”往上磕了头,又跟长姐施了礼,这才把藤条举过头顶道:“天翼当年任性妄为,触犯宗法,多年来深自痛悔,追悔莫及,请族长教训。”
林老爷子接过藤条一掂,再看看两端新切的茬口,问道:“生藤?”林天翼道:“是,天翼遵族长之命,亲自去后山截取的老山藤。”老爷子把藤条递给身后侍立的林正:“先换一根熟藤过来。”
藤条是要选取韧度、粗细都合适、平直无疤节的老山藤,采下适当长度后经三煮三晒,浸油炮制才能作为家法使用,一来为了不开不裂,保持韧性;二来也是为了消毒——林天翼少年离家,只挨过打,哪里知道打人的工具制作起来还这么复杂?别说林奕,连自命新派人士的林鹂也搞不清这些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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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二四)入门 。。。
不一会儿林正取了差不多尺寸的一根藤条过来,除了颜色更深些,林奕也看不出什么区别。老爷子执在手里,向小弟道:“上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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