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林老爷子道:“小少爷来给他求情,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去叫潘瑜起来吧。”潘伯吃了一惊,道:“小少爷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林老爷子打断他:“你去吧。”
潘伯看了林奕一眼,毕竟不敢违命,躬身出去。林奕看潘伯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似乎自己犯了什么大过一般,想想自己才来了半日,除了对大伯不够恭敬,也没什么大错啊——当然,家里这位称王称霸的老爷子不喜欢自己,以后难免鸡蛋里挑骨头地整人——反正自己也不想在他家住下去,倒是赶紧回去跟父亲说一声,另外找地方单住才好。
想到这里,林奕也弯一弯腰:“是我误会大伯了,我道歉。”林老爷子道:“在林家,道歉不是用嘴来说的。”林奕一愣,不用嘴说用什么说?林老爷子看在眼里,淡淡地道:“今天不早了,你也去吧;问问你父亲,该怎么跟人道歉。”
林奕正要找父亲商量搬走的事,当即告辞回房。林天麒刚洗完澡,看他进来倒有些吃惊,问道:“这么早就回来了?没找潘瑜去玩?”
林奕道:“潘瑜就快期末大考了,看书呢。”林天麒点点头:“就是,我看潘瑜这孩子斯斯文文,倒是个沉稳上进的。你们俩年纪差不多,以后好好相处——你在这里也别像在家一样由着性子玩,你想练枪学武,我跟你大伯商量着,给你找一家武校去学。”
林奕又惊又喜,道:“好啊,那我能不能住校?”林天麒道:“武校就在山下镇里,倒是能住宿,不过学校的条件跟家里可差得远,你离家这么近,象潘瑜一样住在家里不好吗?”
林奕道:“爸,我是来学本事的,哪能怕吃苦啊?人家能住宿,我也能住。”林天麒看了他一眼:“你住宿?你原来在学校住宿惹出多大事来?你是怕你大伯拘管你吧?”
林奕“嘿嘿”一笑:“爸你最了解我了——我看大伯家规矩大得很,我随随便便惯了,住在一块儿冲撞了大伯就不好了。不如在学校住,偶尔回来看望大伯,也省得不小心犯了规矩惹大伯生气。”
林天麒沉吟片刻:“那我明天再问问大哥的意思——奕儿,爸爸事情多,以前也没时间多教你,你在你大伯面前可规矩些。咱们林家的家法极严,你大伯是英雄豪杰,不拘小节,可是待人接物总该有些规矩。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晨昏定省,礼敬尊长——就说今儿晚饭,你做晚辈的就该伺候着长辈,反教你大伯等了你半个钟头,象什么话?”
林奕为晚饭迟到的事已被好几个人说过,潘瑜还为此罚跪——他既然把事情扛下来,也不想提潘瑜没说晚饭时间的事,如今听父亲又来唠叨,忙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父亲脸一沉,道:“奕儿,长辈教训,哪有这么回话的?你做错了事说不得啊?你倒先不耐烦了?若依着家法,板子就该上身了!就是我跟你大伯都不敢这么说话。”
林奕道:“那要是有事怎么办?”林天麒道:“有事不能回来提前告知,至少打个电话吧!为人子弟的,晨昏定省,诸事代服其劳是应有之义——如今家里有下人,什么事也不用你们真做,不过尽个礼数——明明没事就在家里,还不来伺候长辈一起吃饭?”
明知这事没理,林奕也不想多说,问道:“那要是已经做错了,在他们家该怎么道歉?”林天麒一皱眉,“你说谁们家?”林奕道:“大伯家!”林天麒道:“大伯姓什么?你姓什么?连我都是你大伯带大的?是咱们林家!”
林奕道:“那咱们在家时没这么多规矩么。”林天麒一跺脚,“是,是我没教好你,我明天去跟大哥请罪。”林奕道:“哦,原来这里不叫道歉,叫请罪——知道了。”林天麒指着他道:“你这个样子,回头非惹得家法上身不行——奕儿,当年你有位堂叔犯了门规,生生被家法打断了一条腿!你再这么随随便便的,犯了事你大伯要打你,我可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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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祖宗祠 。。。
林奕一惊:“真的啊?那这位断了腿的堂叔现在在哪儿呢?”要是在这家里住,应该今天也会让他拜见吧?
果然林天麒道:“他在别处住——他犯了门规已被逐出了林家,你大伯不许他上门。”林奕道:“打了不罚罚了不打,不是都打断了腿了吗?怎么还不让人回家?”林天麒叹了口气:“他也是冤孽缠身,跟对头家的一个人好上了,打死也不肯跟那人断绝关系;要不然他文武全才,又是你三爷爷最钟爱的孩子,这族长的位子铁定是他的,唉。”
林奕道:“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林天麒面色沉痛,摇了摇头,径自回自己的房间。林奕回思一阵,过去推开门道:“爸,你和大伯是亲兄弟,却十来年不回来见大伯的面,是不是跟这位堂叔有关?”
林天麒一愣,含糊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管。”林奕瘪瘪嘴,心说这位掌门的大伯看来人品不怎么样——他来之前听父亲说过,自己亲爷爷行二,大爷爷三爷爷当年随军到了台湾,爷爷为此颇受牵连,大伯于是带着十岁的父亲偷渡到香港,后来才辗转到了台湾——父亲心慈面软,绝不是凉薄的人,嫡亲的兄弟关系加上多年养育之恩,他却依然躲了大伯十来年,可见这位大伯当年一定做过什么让他深恶痛绝的事。
林奕想起父亲所说,他那一辈本来有堂兄弟十来个人,如今在世的就剩下四位,除了父亲大伯和那位被逐出门的小叔,还有一位伯父在美国定居,其他的好像都是在帮派斗争中或死或伤,陆续离开人世——大伯在大排行里行三,又不是最长,一个无依无靠的外人能坐上族长之位,其间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呢。
想到这里,林奕对这位大伯越发没有任何好感,倚着门道:“爸,你自己没教好我,就把我丢给大伯;明知道我肯定不合大伯的规矩,大伯打我你又拦不住——你这是不是有点儿陷我于不义啊?”
林天麒气得直哆嗦,自己打嘴道:“是,我欠了你的。”瞧瞧,这就是心软不舍得教训儿子的后果,要不古人怎么说得“易子而教”呢?
林奕看父亲急了,赶紧躲出去,临关门前笑道:“爸,你早点把去武校寄宿的手续办好,解脱儿子出苦海,就算补偿我了!不就是多花点住宿费吗?你又不缺那几个钱——也免得我气坏了大伯,对不对?”
第二天林奕倒起得很早——昨晚没办法上网灌水,游戏机里的游戏也是他玩过的很是没劲;加之下午爬了一个钟头的山,夜里也就睡得很好。早上醒来神清气爽,便自己去山上跑了一圈,回来时遇上散步的林天麒,又叮嘱一番,便带他去餐厅。
不一刻林老爷子果然在七点半准时过来,林奕本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想法,看父亲起身迎候,也跟着过去拉开椅子,伺候大伯在正中落座。早餐后财叔开过车来,三个人上车行了十几分钟,便到了后山一座高墙深院的院落前。
居中的大门关着,只开了一道侧门。看门的老仆见了林老爷子,行个礼打开院门,财叔从车上取出香烛灯油、三牲祭品,和那老仆一道抬进院中。
院中松柏森森,庄严肃穆,正中一座钩檐斗角的古式厅堂。林奕是庶出,连父亲的正宅都没去过,如今竟然能进林家祖宅的祠堂,也不由敛息屏气,心头整肃,随着大伯和父亲进去——祠堂高峻深阔,林奕早得父亲嘱咐,不敢昂头,偷偷扫一眼上头两厢排列的灵位,暗影沉沉中也看不清楚,只是跟着伯父二人亦步亦趋地跪拜行礼。
想想林家来台湾不过三代,这里昭穆供奉的居然有十几个灵位——林奕也不由心下惨然,他此刻只是对着几位祖父叔伯的牌位行礼,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跟他们有多大的关系。
拜完了祖宗,三人到了偏厅,父亲请大伯坐到中间太师椅上,自己恭恭敬敬地道:“不肖弟天麒,携幼子林奕拜见族长,请族长训诲。”
林奕早上跟父亲聊天,才知道大伯脸上腿上年轻时都受过伤,虽然都治好了,但毕竟神经和关节等处深受影响,因之老来起动不太方便,面部经常没什么表情,倒不是为人冷淡。林天麒从小就是这位大自己十岁的大哥供养读书,长兄如父,对兄长极其恭敬,说完了便向儿子道:“奕儿跪下。”
林奕既知道了这位掌门大伯的手段厉害,在这庄严肃穆的祖祠里更不敢乍刺,老老实实地低头跪下。林老爷子压根儿不看他,对垂手侍立一边的弟弟道:“咱们林家的家训,你小时候背得最熟,现在还记不记得?”
林天麒一愣,本想大哥是掌门族长,按例当训诫子弟,没想到突然问起自己来,亏得这家训十几岁时大哥天天考较,早已印在心里,忙道:“天麒不敢忘了。”林老爷子道:“那好,你说给他听。”
林天麒道声“是”,开言道:“敬天法祖,心正意诚,长幼有序,推功任能”一路背下来,中间是如何尊师孝亲,兄弟和睦,振兴家业,惩恶扬善等种种规诫,直到最后“慎始慎终,共襄大业,凡我子孙,以此为戒。”一共二三百字,朗朗上口——就是林奕古文学得不太好,听来也觉文采斐然,一片赤诚之意。
林老爷子点点头,问道:“林奕,你能记得多少?”林奕一愣,隐隐记得刚上学时父亲教自己练毛笔字,描的就是这段家训;后来父亲也不怎么来了,这些东西自然早都抛到了脑后;父亲说的时候觉得挺熟,听完了脑子里可就剩下最后几句,再去回忆前头,结果最后四句又忘了一半。
林天麒见儿子张口结舌之态,苦笑道:“大哥,是我的不是,他小时候我教过他,后来也没怎么检查过,估计他是忘了。”
林老爷子道:“家训都忘了?你是不把他当林家人呢,还是没把自己当林家人?”林天麒脸色一变,“扑通”跪倒,颤声道:“天麒不敢忘了自己身份,只是,只是,天麒荒唐,这孩子是我没教好——请大哥责罚。”
林奕平日里虽想尽办法和父亲耍花招,如今看父亲给逼得跪在了地上,他心里可不乐意了,抬起头道:“你别逼我爸,我爸教过,是我自己忘了。”
林老爷子也不言语,只看着弟弟;林天麒瞪了儿子一眼:“你跟谁说话“你”呀“我”的?自己掌嘴!”林奕一愣,还在反应什么叫“掌嘴”;林天麒看他不动,怕大哥生气,抬手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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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规矩 。。。
林奕长这么大还没挨过父亲的打,这一巴掌疼倒没多疼,可这“啪”的一声在寂静的祠堂中分外响亮,林奕“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脸,无法置信地看着父亲。林天麒见状,再一次喝道:“手拿开——你喊什么?”
林奕当着大伯的面给父亲责打,本来就羞囧异常,再给他当面呵斥,叫道:“爸!”林天麒恨得,“长辈责罚,虚心领受——不许躲,不许挡,不许顶嘴,不许大声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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