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和尚,我——临时改主意了,不想在这儿吃了。”
他的声音变得僵冷。
“哦。”我当然只能装糊涂。然后我想起早晨看到的,舒婉葭气急败坏的表情。
他们无疑是——吵架了。
“我不认识别的地方了,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吧。”他对我一笑,笑的很勉强。
我想了想,也不提建议,便径直开车,他也开口,空气变得沉闷着。路过一家麦当劳得来速,我直接买了两份汉堡。
“干嘛?不用我请了?”他终于开口了。
“我们去河边吧。”我把纸袋扔到座位旁,笑出两个酒窝给他看。
“这儿离阳河湾公园不远了,那儿有S市最漂亮的沿河公路。我带你去野餐好不好?”
他皱眉毛,习惯性地想反驳,可是这个提议无疑打动了他,于是他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点头了。
我就喜欢看他反过来被我掌控的那一瞬的表情,颐指气使的派头顿时变成小孩子一样的迷惑,那时候,他的眼睛,从微微眯起瞪得有点圆,变成像京剧中的杏核眼,而嘴巴会不自觉的微微翘起来一点点,带点赌气似的。他和我正相反,我的孩子气表现在外面,他的孩子气却是本身固有的,只是平时被掩盖住了。
只有十分钟,车子开进了公园里,绕到沿河公路上,这个我没有夸张,虽然S市是个谈不上依山傍水的清秀城市,但这条沿河修建的公路真的很美,特别在这个季节,有着北方城市稍纵即逝的绿叶季节,装点着五颜六色盛开的鲜花,正午阳光下,风中被曝晒出青草的味道,——那是一种非常惬意的感觉。
一阵清凉的风猛地冲进车子里,我深吸一大口气。
“啊——好舒服!”我夸张的大叫,他那点情绪似乎消散了,应和着我的夸张,微微笑起来。
“你知道吗?”我大声说,“现在这种感觉,就像在约会,就像第一次约心仪女生出来时,那样的开心,带着别无所求的幸福感。”
对应这句话的,我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顺势搂住了他肩膀,在他没防备的时候,就把他的头硬靠到我肩膀上,就像兴之所至,突然拥抱女朋友。
“和尚!”他要习惯性绷脸,但是我就早有防备,一抱之下便松开,然后不等他下一句,突然地就停了车。
“吃饭吧。”我举起纸袋,笑眯眯的,憋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17
17、16。你可以把我当哥们 。。。
吃过了饭,坐在河边,身边是他,心情大好。
那时候我想,真的,希望身边永远会是他。
“你要不要学车?我有个朋友开驾校的,可以免费教你。”
“谢了,想学的时候再说吧。”他一口回绝。
“也可以让你媳妇学。”我试探的一句。
“她早就有驾照了,还刚刚买了辆开着。”他口气淡淡,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怎么啦,这口气酸的。”
“没酸,只是闹了点不愉快而已。”
不过那表情,可不是“点”的问题。
——来这儿一周,就能提Q7的现车,可能吗?
我阴暗地觉得自己也许猜到了他们夫妻吵架的真相。
“也对,”我嘟囔了一句,“Q7太招摇了,犯不上。”
——糟——糕——
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猛然转头,盯住我。
“什么意思,和尚?你在套我话?”
我没吭声,这种事情说与不说,都很尴尬。
“说吧,你早上等了多久?”
“没多久……”
“我妻子出门比我至少早了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你起码等了我一个小时。”
他猛地站起身。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开始把你当作一个朋友的时候,你就挑战我底线?你看到饭店那辆车了,你知道我和妻子发生了问题,但是你装糊涂,不仅装糊涂还套我的话。”
他越说越气起来。
“和尚,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也站起来。
“我没想知道什么,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安慰你,但是又不愿你尴尬。仅此而已。”
“好啊,现在你知道了?我和妻子吵架了,你可以幸灾乐祸了,可以笑出声,没关系,可以讽刺我,就像曾经讽刺过我的那样。”
我急了,吼起来:“我去那儿不是为了偷窥你们隐私。我早去一个小时,等的是你,不是你媳妇!”
这话似乎能让他平静一些。
“我以前那些都是扯淡,都是气话,”我继续说。
——不管怎么样,不要用那种眼神审视我,冰冷冷的让我委屈。
“你就当我是嫉妒行不行?不要介意那些。”
“嫉妒?”他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你们在看我笑话,而我这辈子,自从进了家丽,就始终都在演一场大笑话。”
突如其来的,他的眼泪涌了上来。
我惊住了,我没想到他会哭,而且,居然是眼泪流下来的那种哭法。而且,我突然发现自己心痛了,我见不得他哭,哪怕是莫名其妙的哭。
“我真的——没看你笑话。”
他只是摇头,摇了摇头以后,转身要走,这我可不能同意了,我一把抓住他:“你干吗?”
“离开。”
“这可是公园里面的路,出去才能打到车。”
我们僵持住了,我恢复权威的口吻:“你不要像个孩子那样耍脾气,想回去,我带你回去。笑话什么的不用和我说,我们是哥们,不提这种没味的话。”
我把他揪进车子里,停了一会,然后,我揽过了他,他坚持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
“你没有兄弟姐妹吧?”我猜测地问。他摇头。
“也一直没什么朋友?”
他苦笑。
“所以,只会积攒压力,不会释放压力。”
从我这个方向看下去,他长的睫毛刷子一样整齐,因为激动,微微抖着。
“对你有企图也好,做朋友也好,我是真心的,而且,是不会对你有威胁的人,所以——记着我这句话,难受了可以和我说,真的。”我诚恳说话的时候,声音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我们吵架,然后她离家出走了。”他慢慢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追她回来?女人要人哄的。”
他不吭声,随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不懂,和尚,这次和以往不同,没可能了。”
他用了一种特别的、自暴自弃地口吻:“我,这辈子也许再也走不出舒家这个怪圈了。”
“你是男人,男人要有担当的。”
他不置可否,然后他说:“和尚,知道我为什么在工作上要这么和你争?——因为这是我做人的最后尊严。”
………………………………
办公室里,我给余总打电话。
“合同上只能按五折来。”我说。
预料到他要发火我马上又补充:“我把部门预留提点给你,但是合同上不能体现。”
对方沉默一下,然后问:“多少?”
“八个点。”
——这样我将面对老总的质疑,毕竟这八个点我没权利让,但是我觉得凭着一贯的良好表现,应该能应付过去。
——即便以后他对我业务能力大打折扣……到时候再说吧。
“这有何必呢?”他问,“我又没想让你损失。”
“余总,那个折扣确实谈不下来,如果再多说,恐怕曹汐椋会上报总部,到时候你这方面难免要受怀疑,虽然你有这个能力压下来,但毕竟担这个嫌疑犯不上,我这边直接压下来就完了。”
“这样我吃亏啊。”
我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做人能做到这样——简直就是刷下限了,这样即贪婪又卑劣的人,到底是怎么上来的呢?
然后我想起家丽总裁罗寐仁和副总裁舒锦松不合的传闻,也许这就是相互制约的结果吧。
“我实在无能为力了,余总。”愤怒不应该在电话里表现出来,我控制住自己,很理智的。“其实我觉得,合作还长着呢,今年不过是多了还是少了两万块钱的事情,明年合同才是大头。您说是不?”
“我还真不把这点钱看在眼里的,我讲的是这个道理。”那头猪居然能那么道貌岸然地回答。
——靠,我想杀人!
我沉默,片刻,他又说,似乎带着相当的勉为其难。
“行啊,就这样吧,谁叫我们合作得不错呢。”
他还真有脸说出这句话。但是无论怎样,事情谈成了。
挂下电话,我发现自己手心里全都是汗,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无处可说的郁闷。我第一次,把工作和感情搅合在一起了,而这是我曾经根本想象不到的。
现在我知道,我陷进去有多深了。
18
18、17。男人的心思你也搞不懂 。。。
我以为曹汐椋接到合同后会说些什么,但他居然完全没有反应地便通过了。
想想也是,我按照他的底线要求,报到了五折——至于为什么能够压到这个折扣了,不在他关心范围之内。
我有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失落。
随后几天,我故意没有打电话,想看看他的反应,但是这家伙给我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如果我不找他,他也就不会来找我。这种态度伤了我,特别是当我豁出去把自己的家底都让给他之后,他没有反应情理之中,但此后和我没有联系的想法,这真是意料之外的。
我这边的心理毕竟难以平衡。
我安排手下的员工给家丽送去当天刊登的报样与发票,随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报样和发票是不是收到了?”
“嗯。”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追加部分的策划方案如何?”
“你把方案直接给余总去挑选就行,免得意见上有分歧,会让你们难做。”他的话态度不远不近,完全公事公办。
妈的,这男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我很想甩了电话,但说出口却成了这样:“我什么时候还能再和你见面?”
“过一段时间吧,现在我很忙。”
我不耐烦绕圈子说话了。“你不是在躲着我吧?”
“我是真的很忙。”他用认真的口气说,稍停,突然又加了一句。“现在我们在查去年的账目,如果你有心帮我一把,那么我可以请你到我家吃顿我做的饭菜。”
“我当然乐意,”我回答,“不过你会失望的。”
雷虹然从没有拿公司的利益挣私人的钱,这个女人一点都不贪,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曹汐椋会查出雷虹然的什么问题。
吃回扣是潜规则里面,最顺理成章的捞钱手段,但公事公办的人仍然能够让人佩服,比如雷虹然。难得的是,雷虹然的人缘也不错。
这点曹汐椋差得太远了。
…………………………
鬼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上楼之前,我居然特意扫了一眼,看看舒婉葭的车子在不在。
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的。
他扎着围裙来开门,让我错愕了一下,我看惯了他的正装,以至于没能和家居男人对上号。但是他看起来倒是蛮习惯的,扎着两只手把我让进去。
“进来吧,我手有油。”
“用我帮你做点什么?”我尾随他进厨房。
“不用,”他头也没回,“这里小,你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
我退后了几步,确实厨房很小,几步就退到了门口,但我不想走,他忙忙碌碌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