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王鹦枝选的,她本想照顾林思申作为男生的喜好,选了部成龙的片子,结果那电影并不是动作片,而是爱情片,名字叫《玻璃樽》。
这是林思申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看电影,事实上,他看电影的次数本来也不多,上学的时候只是看了几部学校组织的爱国电影,更小些的时候,和他的父母在厂里的大礼堂看过《霹雳贝贝》。他记得,那次陈б苍冢凰母改复牛垂缬爸蟊闾云丶颊趴Γ弊约阂泊纭
此时,林思申坐在王鹦枝的身边,在坐得稀稀拉拉的放映厅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女孩也有些局促,矜持着不好意思伸手去抓手旁的爆米花。
林思申只得硬着头皮把注意力投向了电影。
只是,那电影让他更加不自在。舒淇捡到了一个玻璃瓶,里面有张纸条,写着“我很寂寞,你呢”,于是天真的女孩漂洋过海去了香港,找到了玻璃瓶的主人,那人是梁朝伟,那人是个GAY,当他在女孩耳边耳语了一句“我只喜欢男人”时,全场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林思申觉得如坐针毡。
这时,王鹦枝的手朝他伸了过来,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林思申的身体僵了僵,他看了一眼王鹦枝,没有说话。
电影的结局很美好,公主终于和真正的王子生活在了一起。
散场时,王鹦枝提议去临江边上走走,路过小食杂店时,买了两瓶玻璃瓶装的啤酒。
女孩的“浪漫”林思申总是很难理解,不过他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就该陪伴到底。于是他们坐在江边,一人喝完了一瓶啤酒,林思申知道,王鹦枝接下来一定会仿效电影,做个许愿瓶了。
果然,她从小包里拿出了一沓便笺纸和笔,先递给了林思申。
“随便许个愿吧!”王鹦枝不无豪爽地说到,她的脸因为之前的啤酒而浮出了两朵红晕,看向林思申的眼睛有些迷濛。
林思申默默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犹豫着不知该怎么下笔。
“我不看。”王鹦枝适时地转过了身,不去看他。
林思申于是在那纸头上匆匆胡乱地写了几下,折好塞进空酒瓶后,拍了拍王鹦枝。
王鹦枝接过他手里的纸和笔,再次背过了身去,转过来时,手里的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起去?”
林思申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江边,王鹦枝挺郑重地把那玻璃瓶投进了江里,她甚至还闭了闭眼睛。
林思申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瓶,最终只是松开了五指。那瓶子掉到水里,发出“咚”的一声声响,很快又浮了起来,然后随着江风,慢慢飘向了远处。
林思申看着那玻璃瓶看得出了神,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的便笺纸上,他只写了两个字:陈А
视线忽然被什么挡住,嘴唇上有一闪而过的触感。林思申反应过来时,王鹦枝已经若无其事地看向了江面。
“你……到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女孩问他。
林思申抿了抿唇,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喜欢一个人呢,很简单,五个字就可以解决,你喜欢我,你不喜欢我,你爱我,你不爱我。”王鹦枝抬头看向了天空,暮色浓重,但仍然有霞光。她说的,是电影里的台词。
林思申的手握住江边的围栏,紧紧用着力,却还是说不出口半个字。
“没关系,我还可以等。”女孩的手再次朝他的手背拍了拍,如在看电影时一样。
这晚回到家,林思申久久不能入睡。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罪恶感,王鹦枝认真地盯着电影屏幕看时,他只想到屏幕上的那个女明星,曾经是他和陈Э垂娜镀锏闹鹘恰3颅'那时也看得投入,和这女孩一样,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任何所想。
而王鹦枝在他唇上的那浅浅一吻,也让他想到那次和陈Э雌保摹巴嫘Α薄
他想,王鹦枝应该也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吧,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忽然感到无比的悲哀。
他有多么麻木,就代表陈鞘倍嗝吹奈薅谥浴
不过,现在,他已经把陈Х饨孔永锪恕
无论如何,他希望那瓶子可以真的飘走。
他不需要许愿,他宁愿没有愿望。
49。
暑假过到一半,林家出了场小风波,关于上海的房子,林思申的妈和他小舅妈大吵了一架。
说来有些渊源,林老先生作风老派,那房子本该是归林家长子长孙的,可惜林思申的大舅并无子嗣,膝下那男孩也就是林思申的表哥,其实是抱养的。这事一直是林老先生的大憾,而这大憾并非天意,而是人为——原因是林思申的小舅妈。
当年身为上海知青的小舅妈原本是要介绍给林家大儿子的,可她却看上了林家二儿子,林老的计划被打乱原本就不开心,谁知这小舅妈跟了老二后,怀孕生产时偏偏要闹着回娘家待产,结果头胎没保住,流在了颠簸的火车上,那孩子是个男娃。林老扼腕,虽然知道儿媳闹着回娘家也是想孩子在上海出生将来回沪更有胜算,但毕竟折了林家一条血脉。后来,林思申的大舅婚后一直未育,无奈抱养,而小舅妈终于隔了几年才又有了身孕,结果出来的却是和林思申同年的表妹。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紧,林老先生算是彻底断了念想。所以,才有了后来林思申的父亲入赘、林思申改姓一系列的因果。
也所以,林老先生发话,上海的房子,谁的孩子先考回上海谁得。林家的长子“长孙”成绩一向不好,完全是没有希望的,大舅妈因为未尽儿媳本分,自然也不多说。可小舅妈却不一样,她明白公公的怨气,但心里却也委屈得不行,憋着一口气。至于林思申的妈,自己的丈夫是本地人又是工人出身,在橡胶厂一直没混好,直到台湾人接管厂子也没占个一官半职,所以好胜心全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于是,林思申和表妹小芸几乎是被比较着一路读书读上来的。这年暑假的家庭聚会,林思申的妈得意着自己儿子考了全班第一,她小舅妈数落了句“花小钱赚大钱还是很划算的”,即刻点燃了女人间的战火,两个人吵到林老先生差点发病。
最后,终究是父亲偏心了女儿,指责儿媳说话刻薄。为了安慰女儿,隔天暗暗拿了上海那房子的钥匙,让她去“打扫打扫”。
林思申的妈回到家,虽然哭红了眼睛,但心情却好了许多。
她拉过林思申叮嘱,一定要好好高考,让小舅妈无话可说,考回上海,不再是为了一套老房子,而是为了争气。
林思申依然沉浸在许愿瓶飘走的哀伤中,没有办法完全体会他妈的心情,但当女人忽然扭过头,又开始忍不住揉眼睛时,他不得不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两天后,林思申跟着母亲去了上海。
这一次的上海之行不及上一次的轻松,上一次,林思申拜访完亲戚后只需自己待在安静的房间里自由地打发时光就好,这一次,他必须陪着母亲这走走那走走,分享她幼时的各种回忆。回到那套两室户的小房子后,女人更是开始了絮絮不停的唠叨,帮着儿子计划以后要考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将来在什么区工作,在什么地段再买套婚房。她甚至连王鹦枝也计划了进去,告诉林思申王鹦枝的外婆住在什么地方,将来他应该怎么样安排自己的丈母娘……
林思申始终沉默,原本他只是想逃开陈В幌氲饺绰淙肓肆硪桓瞿Э摺
他不敢打断母亲的美梦,只得自己茫然地放空。
在上海的第三天,当林思申陪着母亲在淮海路逛街时,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上的人,以致连那个人也意外万分,说了句,“我们果然有缘。”
林思申颓然地想,缘分就是老天的玩笑,无聊透顶。
于是,他对着强磊勉强扬了扬嘴角。
林思申的妈却挺激动,一下认出了儿子的同学,拉住强磊便用上海话问了句,“侬阿是上海宁啊?”
强磊怔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礼貌地回道,“阿姨抬举我了,我只是给父母送机,顺便在这里玩了几天。”
林思申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一来因为母亲的唐突,二来,因为眼前的男孩对他意味深长的笑。
因为之前一次见面的好印象,强磊被林思申的妈请到了“家”里,并且在得知他的父母已经离开后,热情地邀请他在自己“家”里住,节省酒店的费用。
林思申看着强磊一脸感激地对自己的妈说,“谢谢阿姨,说来酒店还真是挺贵的,房间也不是太舒服,哪里有您这里干净别致,而且还可以体验本地人的生活。”
“这房子这么小,你住得习惯吗?”林思申忍不住道,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要和他“住”在一起。
“哪里的话,我又不是什么大少爷,”强磊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转而又对林思申的妈道,“不过阿姨,如果不方便还是算了,我反正明天的机票也要走的,还是……不麻烦你们了。”
这话一出口,林思申的妈更是拉住了强磊,“哪里会麻烦,你和小申本来就是好朋友,这么大老远的碰到,巧的很,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强磊提了个简单的背包再次走进林思申的“家”已经是这天的傍晚。
林思申的妈享受着作为东道主的愉悦和满足,亲自为儿子的好朋友准备了几道本帮小菜,笑意盈盈地看着男孩子把自己做的菜统统吃完。
强磊擦了擦嘴,手抚着肚子说了句,“阿姨做的菜真地道,我快撑得不能动了。”
“这孩子,嘴真甜。”林思申的妈笑得快合不拢嘴。
林思申扣着头,仍在把碗里的米饭一粒粒往嘴里送,完全不想抬头看面前的人一眼。他感觉着自己的胸前,那断过的肋骨似乎认出了眼前的真凶,呼吸的当口都还膈应得紧。
“吃完我们出去走走?”耳边,强磊的声音传来,不紧不慢,仿佛并不担心林思申会拒绝。
“好。”林思申应道。事实上,他的确不敢拒绝强磊。
“我们真的挺有缘,没想到这样也能碰上,你知道上海有多少人口吗?”鲁迅公园的小道上,强磊走在林思申的身边,感叹道。
“你明天就要回A城了,行李收拾好了吗?”林思申答非所问,从前阴凉的小道如今他只觉得到处是蚊子。
“你不用这么怕我,我不会在你妈妈面前乱说话。”强磊笑了笑。
“我有什么好怕你说的,我妈知道我和王鹦枝在一起。”林思申瞪着他。
“你妈妈真是挺开明的,早恋也不管你。”强磊回视着林思申,并不介意他的瞪视,反而更加认真地看向了他的脸,“原来你是上海人,怪不得长得这么文文气气的。”
“我爸是A城人,我生在A城长在A城,不算上海人。”林思申反感地扭过头,不想再被强磊这样赤裸裸地注视。
“你还是怕我。”强磊的笑意更甚。
林思申再不愿理他,埋着头只顾自己走。
“你将来会考上海的大学吗?复旦还是交大?你家离上外近,考上外可以走读了。”强磊兀自说着,见林思申不理他,又加了句,“还是将来等着跟王鹦枝填一样的志愿?”
“还早呢,以后再说吧。”林思申想着强磊的话,忽然对以后的大学生活感到了厌倦,难道真的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