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啰嗦喔,害我张着天罗地网等半天也等没个影。」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一道翠绿的娇小身影随语自东面翻上,双臂各盘了条拇指粗细的碧色小蛇,豆蔻艳染的十指则
扣着面似旗又似网、满布着锐刺倒勾的怪异兵刃。
「阿弥陀佛。脚生在小朋友身上,他不往你那跳怎能怪和尚?」
「不怪你怪谁!你不会和白辰把人给我打下来呀?再不切点零碎喂我的宝贝也行,结果居然只顾着跟白辰废话半天!」
芙蓉面蛇蝎心,看似十四、五的女孩颐指气使地大作茶壶状。
双手倏扬,趁着来敌争论不休,雷羿迅速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烟讯和火雷甩出,不求伤敌但求趁隙脱身,然而就在他和徐
晨曦往后疾退时,一道暗影,自崖飘起迅如幽魅般掠过头顶,硬生生封住了去路。
「公子!」
「公子。」
「……」
不尽相同的反应,无论何种心思却都带着分畏惧。
「不是说过要你们注意这小子的火雷?只顾吵,命不要事情砸了也无所谓?」
磁沉的嗓音淡然的语调,都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此时却陌生得仿佛从未闻及,雷羿无法置信地瞪大了眼,如遭雷击般
怔立着动也不能。
没有回头的勇气,然而身旁转身相对的徐晨曦脸上神情已说明一切,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几欲掐出血来。
「这是哪门子的玩笑!」
怎么可能?内应怎么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背叛……
背叛,逐渐在心头上清晰的两个字。
宛若被只手紧扼着喉喘不过气,雷羿只觉得整颗脑袋像锅沸水闹哄哄地,从来没有过的混乱。
「那么……好笑吗?雷。」
亲昵的唤语一如往常,带了点揶揄一点专属的纵容,叫人以为一切只是恶梦一场。
「……好笑,简直他妈地好笑极了!」
怎么不好笑呢?十年的日升月落,十年的冬寒夏暑,他竟全然一无所觉,这镜花水月的虚幻……如羽长睫仿佛不胜倦般
紧紧阖上。
他雷羿,南水地界公推比见阎王还愁三分的麻烦人物,竟像个白痴般被人耍玩在掌股之间犹不自知。
亲人、情人……原来答案还有着第三个——
敌人。
「打算就这么一直背着我?不怕到了阎王殿上交代不清谁送你来的?」
语声轻柔却宛若平地惊雷,背伫的身影不可遏地一颤。
那人在说什么?心音如鼓狂擂,鼓噪喧嚣着隔绝了一切,雷羿下意识甩了甩头,发胀的脑袋里似是蛰伏了什么,每一次
心跳都痛得他想发狂。
那家伙,居然说要——杀了他?
原来对那人来说,十年荏苒,根本毫无一点意义,收与放,竟如此简单……
自己呢?这占据了大半人世岁月的悠悠十年,他是否也能学人这般潇洒地一笔勾销?
说不出激荡在胸口的究竟是何感受,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唯一清楚的只有那越渐炽涨的怒意,宛如滔天烈焰,快要焚尽
所有意念。
「别对雷羿出手,曲逸旸,他没有对不起你一丝一毫,杀了封若樱的人——是我。」覆手搭上身旁不住轻颤的臂膀,徐
晨曦自承不讳「极乐令」的目标就是自己,不论今天能否生出,他都绝对要想办法让这孩子脱困。
对于世人所谓不可饶恕的弑亲大罪,他只有遗憾从没过后悔,谁对谁错谁欠谁还,罪与罚全留到冥狱中论断。
小夜!深吸口气张开眼,清冽的语声有如道冷泉淌过,激醒雷羿浑沌的神智,镜澄般黑瞳掠过抹狠戾绝色。
该死!学啥呆子地伤春悲秋,他答应过老大好好保护小夜的。
利落地一转身,映入眼的是抹艳如火红的赤影,仍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容,只是那黑褐的眼宛若冰封一般不再温暖,微挑
的唇也不再笑得纯粹,整个人像把无鞘剑,冽寒慑人,无人敢掠其锋。
这才是真正的「曲逸旸」吗?这就是令他们觉得深不可测的原因?
仅只随随便便站着,仅只随意漫不经心的眼神,就能让人腿软,不由自主地想逃,难怪他总觉得浴血时的男人最为耀眼
,有种叫人无法逼视的神采,原来,这家伙本来就是把鲜血淬炼出的利剑。
「想从背后杀我?呵……」听着遥远地不像是自己的语声在耳畔萦绕,雷羿扬唇笑了,狂肆而冰冷,年少的脸容再无半
分稚气。
「你不会有这机会的,曲逸旸。」
我的背后,已没有你的位置。
第九章坠之渊
「你总叫我吃惊,雷。」
掂了掂手上的烟讯和火雷,曲逸旸笑瞅着那双不再倒映着自己身影的黑瞳,「看在多年交情上最后送你句——别在高手
面前玩这不入流的玩意儿,被自己的家伙炸焦,那滋味可不比背叛好受。」
仿佛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把「背叛」两字挂嘴的男人依旧笑语晏然神态自若。
「是吗?那怎么不把那不入流的玩意丢回来?」轻蔑地一撇唇,雷羿挑衅似地斜睨着那双黑不见底的冷冽寒瞳。
想看他宛若丧家之犬的狼狈?再等八辈子吧。
不过是回到了不认识这家伙的时候,不过只是回到从前的最初罢了,只要回到和眼前人陌不相识的雷羿就可以了,回到
一个人的雷羿。
「猫捉老鼠也得老鼠配合才有得玩,你大可试试看被炸焦的会是谁?难保不是后头手脚不够利落的,我雷羿的家伙可向
来是忠贞不二认主的。」
「呵……小鬼头,要说大话也等下头毛长齐了再说。」娇柔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用词却是令人不敢恭维的粗鄙,「公子
,这两个交给我们打发吧,无须您脏了手。」
「阿弥陀佛,和尚也赞成,下头的桩哨已偏劳公子亲自出手,这儿就留给属下们效力。」合掌一顶礼,光头大汉徐徐迈
步向前。
「大师,我倒觉得我们该把姓徐的留给公子解决,毕竟公主的仇若能由公子在墓前将人剖心告祭,主上该最快慰不过。
」合理不过的托词,白辰目含深意地睇视着远处的瑰丽红影。
「这……」犹豫地一顿,和尚打扮的汉子也顺着白辰的视线瞥去,只见争论间傲立风中的男人已不耐烦地迳向目标走近
。
嘴张了张却又敛语无声,卜释有些难为地摸了摸光头,一边是左相亲信,一边则是最不可测的「公子」,而谷主又似隔
山观虎地哪头也不偏颇,害得他们一班老骨头老夹在中间难为。
虽说这位「公子」只具高名并无实职,又长年在外没什么深厚的人脉班底,然而除非是活腻了,否则绝无人敢无视于他
。
年轻一辈的慑于他的强,老一辈的则是忘不了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即使封舟瀛下了封口令不再有人论及,悠悠数十载也难忘得了,连他们昔日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左相大人也得忌惮三分
,就不晓得谷主有没有后悔把绝学传了这么个难以掌控的怪物。
也许早就后悔了吧,所以才早早就把人送出谷外自生自灭,省得担心早晚那天谷里被搅得腥风血雨乌烟瘴气,何况放出
这么个魔物,兴许还能够让那些白道正派扰无宁日。
谁想得到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竟无巧不巧地落到了公主的心头大患手上,更没想到那桀骜不驯的嗜血性子居然安安分
分地隐忍了十数年未发,正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所以才叫人无法不怀疑人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望着渐渐逼近的身影,雷羿第一次在临敌之时有了不知所措的彷徨不安,他很明白光是那三个自己就不一定讨得了好去
,若是再加上曲逸旸……紧咬唇,虽然不想承认,但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
别说打不过,就连逃也逃不了,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够安然脱身,但无论得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人安然送回老
大身旁。
不仅是承诺而已,生死酬知己,他绝不会让人孤影凄凉。
就在雷羿苦思对策时,肩头突然被人一拍。
「羿,麻烦你吃亏点对付那三个吧,这家伙交给我。」拍了拍少年略显削窄的肩头打气,徐晨曦决定一赌自己所想。
虽然那双冰封的漆眸里他完全找不到一丝动摇,但他总觉得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很多地方都透着不对劲,比如说就算是
用苦肉计设陷,鞭烙之伤也就算了,动到「留情」则未免太过。
瞧那三人明显敬畏的态度,想必男人在谷里的地位不低,有必要冒险受那非人的折磨吗?再说留情的特性众人皆知,难
道那男人就不担心泄了功底令他们有所警惕?
「你打不过他的!」
这又是哪门子的玩笑话?脑袋摇得像面拨浪鼓,脸色发青的雷羿只差没直接动手把徐晨曦敲昏扔过旁去。
他都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能不能拜托别再添乱!?
看着双杏般大眼如蛇盯蛙般不敢稍眨,徐晨曦半是哭笑不得半是感动满溢,尽管人看似平静如常,他又怎会不明白雷羿
实则在勉强自己。
面对最亲之人的背叛,那伤那痛,一时半刻怎可能弭平得了。
「我有说要跟他打吗?」
「啊?」
「打不过还打,我有这么笨吗?」
故语带玄机作轻松,唯今他能做的就是让雷羿喘口气,至少别这么快就与那人兵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