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还打,我有这么笨吗?」
故语带玄机作轻松,唯今他能做的就是让雷羿喘口气,至少别这么快就与那人兵戎相见。
「听我的,那家伙暂时交给我,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系出同源……」
「拜托小夜!别是什么人不亲土亲的鬼话?真要比亲,我跟那家伙还同滚过泥巴同睡张床,连地府都差点一块游了。」
深吸口气,徐晨曦差点忘了当初是怎么被这小鬼给气得半死,分个对手也能争得像在抢媳妇似的。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曲逸旸』我该比你还了解,至少我可以跟他好好谈谈极乐谷,所以麻烦请善用这空档,等宰
完那三个还想滚泥巴的话我不会跟你抢。」伸手揉了揉少年惯披肩上的长发,目光里的揶揄转为真挚,「小羿,如果有
机会的话……」
「想都别想!」倏然大叫打断未竟的话语,雷羿朝人扮了个大鬼脸,随即身影如箭疾掠,完全不给徐晨曦把话说完的机
会。
「要走一起走,天上地下哪儿都奉陪,就是别害我没脸见老大。」
见人跑得比飞得还快,深怕他反悔似地把崖边的三个全兜着一块打,徐晨曦也只能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看样子要人
独自离开是不可能了,哪怕是用「突围求援」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见面前男人寸步未移远眺朗朗晴空,端详着那张平静脸容,徐晨曦对于人就这么轻易地任雷羿
离去一点也不感意外。
毕竟十年相处,情之一字,不是说断就断得了。
「真的没有第三条路?一定只能背叛小羿吗?」
不是背叛青浥而是背叛雷羿,徐晨曦很清楚以面前男人散发出睥睨群伦的气势,尽管青浥门已为一方之霸,只怕也不会
是这尊大菩萨屈就多年的理由,唯一还称得上的可能……该是雷羿。
男人对雷羿的特别众所皆知,就算是戏,他也不信全无真情。
「你的废话倒不少。」抱臂而立,说话的男人露出几许玩味的眼神。
「啧,这句话通常是我对人说的,从别人嘴里听到还真新鲜。」微耸肩,徐晨曦有意无意地总将视角余光朝身侧扫,目
的不外乎希望男人更为分心地注意另头的战局,必要时作为压箱底的「指禁煞」也许能够派上用场。
兵不厌诈,说到底他还不想英年早逝,尽管这次再出手的代价只怕会是这身习来不易的功夫,所以到时就算不小心废了
人手脚什么的也称得上扯平了。
「既然我们好像有点时间聊聊……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吧?」
「封若旸。」很干脆地给了答案,曲逸旸有所指地瞄了眼墓碑上「封若樱」三个大字,嘴角微扬:「还需要多言解释?
」
「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文武判、血菩萨、绿衣娘,没见过至少也还听过,你呢?」逐一点出这回进犯人马的来
历,虽然理解那一眼隐喻的意思,徐晨曦可不认为这算起来比他还少活几个年头的家伙会是什么血缘亲长。
「死人不必知道这么多。」
「喔,这么有把握?不怕小羿伤心?」
「怕?」唇挑泛出抹淡笑,嘲讽复带着点玩味,沉如暗夜的黑眸微眯了眯:「这天下该还没我怕的事,如果说……不啻
你,连雷羿我都下得了手你信不信?要不要验证一下我怕是不怕?」
直视着面前毫无迷茫之色的暗瞳,徐晨曦皱了皱眉:「那就不必了,一定会后悔的事我从来不试。」
何为真何为假?那样的笑容、那种眼神……
拇指朝心指并微屈,掩在袖袍下的五指蓄势待发,对于所谓「人心」徐晨曦向来都有着几分判识的把握,惟独这一次,
他完全捉摸不透男人的心,难道对于雷羿真只是戏梦一场、全无意义?
「既然你们的目标是我,那就别把小羿也拖下水。」
不管真假为何,眼前最重要的该是想法子让雷羿置身这团乱外,徐晨曦如是想着,话到一半却敏感地发现那薄唇边的笑
意变得更为凛冷肃煞,视线也似穿过他落得更远,若有所思地半转过身,果然,围战中的雷羿已渐落下风。
「不奇怪吧,换作是平时大概还能再多撑些时候,但昨天以前他跟你一样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他毕竟才十五岁而已,体
力自不可能和我们相比。」
「又想拿话激我?」黑瞳颇感趣味般斜睨了眼,凛冷笑意也改为嘲讽揶揄,「若樱死在你手上看来还真栽得有些冤,如
果你只有这点本事的话,我想那女人该是死不瞑目的。」
死不瞑目吗……往事历历如昨,徐晨曦忍不住闭了闭眼。
「别小看雷,别以为他年纪小就做不到什么。」目注着在三人围攻下越显左支右绌的瘦小身影,淡然语气里夹杂着种意
义不明的兴味,似是揶揄又似骄傲。
「那小子真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结果绝对叫你意想不到。」
「所以你的打算就是把他逼到绝境?我以为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自以为是的片面决定一切。」懒得再拐弯抹角地套话,徐
晨曦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一切挑明,「你不认为这么做对小羿太过严苛了。」
「严苛?我做了什么吗?到目前为止我好像什么都还没做吧。」诡异地笑了笑,曲逸旸不意外眼前人再次皱起了眉。
无所谓,他本就不期盼这些正常人能够理解,反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结果也只会是一个,能达成目的就好,哪来的闲
工夫管它这不可以那不行的。
「你喜欢小羿对吧?」无法明白人的打算,徐晨曦只能挑看得清的来讲,至少他能肯定对这男人来说,雷羿无疑不同于
别人。
「不知道,看他开心我很乐,看他吃惊我也很乐,你说呢?」
「……替他挨『留情』呢?也很乐?」
眼微眯,即使生死当前,徐晨曦依旧不改言词犀利,尤其眼前人一副胜券在握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他很不爽,就如当初看
不惯古天溟天之骄子一般。
玩味地打量了眼人,曲逸旸随即意会地眉梢子一挑,「亲人情人什么的就是你问的?你们这群吃多太平粮的家伙未免也
太无聊了点。」
「……」
「知道『极乐祭』是什么吗?」
倏然一凛,徐晨曦难掩惊愕地望着面前如话家常般无谓的男人。
「看样子是知道。」凛冷鬼气再次蔓延,薄唇微挑噙着抹令人胆寒的战栗诡笑:「还想问我喜不喜欢,亲人还情人?」
极乐祭,是把一群稍懂人事的孩子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投以不足的粮水让饥渴的孩子们去争去抢,等个一年半
载存活下来的少数已是身强体壮侵略性十足,之后三、四天乃至半个月地不投予食物,激烈的争夺也就自然而然演变成
了杀戮。
七、八岁孩子的杀伐,灭绝人性地残忍。
如此半年后送入的吃食重回充足却改为活粮,从鼠兔狗鸟开始,再慢慢换成渐具攻击性的蛇猴山猪,最后则是同样饥渴
的狮虎猎豹,一年后能活着出洞的孩子就交由谷里高手调教,培训成杀戮菁英。
如此严酷的祭选,每三年举办一回,却不是次次都能有幸存者产出,而若有成功的,则常三两成队,因为最后的狮虎猛
兽,往往不是单人之力可抵,就算一时侥幸也难撑数月之久,一旦受伤,在无医药又不得喘息下结果只有死亡一途。
所以在这最后的一年,杀戮的对象通常不是彼此,一则能撑到这时候的皆已是强者杀之不易,二则人多好办事,多一分
力量自然也就多一分存活的可能。
「不是已经废除了?」语声干涩,徐晨曦终于知道为何男人眉眼间自始就写着看戏般的蔑色。
对于一个自小就踏着血色一路争斗的人而言,有无人性都是个问题,遑论要他懂得什么是感情。
亲人情人……根本是个笑话。
「是没了,在我之后,知道为什么吗?」
摇摇头,极乐祭之于他不过是项传闻而已,同封擎云般,因为封若樱之故,他们很少参与谷里的事,严格说来根本不能
算与极乐谷有关。
「因为那一届的小孩都还不错,他们没想到最后出来的只有一个,呵,看来你也懂这代表什么。」没错过人眼里一瞬掠
过的惊骇,说故事的男人笑得更欢愉了些,「没错,除了表示我很强外,也意即我嗜杀成性,成了所谓人蛊。」
「所以他们怕了,想毁了我却又舍不得『杰作』,犹豫不决的时候封舟瀛却看上了我,自此后那票人再也不敢办什么极
乐祭,免得几时又多个害他们夜夜梦魇的麻烦。」
「……你伪装得很不错,我佩服。」
说佩服是真的肺腑之言,浸蚀着血腥却能隐忍着不透一点血味,而且还是在青浥这样的正派卫道人士里,只怕说予古天
溟听也得甘拜下风。
「伪装?」雾般迷蒙柔化了黑瞳些许冷冽,却是眼一眨就消散无踪,「是啊,不过你该佩服的是全青浥门上下的迟钝,
我杀人的时候可从没手软犹豫过。」
何须伪装呢,有雷在,他只需收起獠牙就好……墨黑双瞳不由地锁住激战中的身影。
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那些原本他遗忘的,初识雷羿的那段日子里早被捡回得差不多,纵使不全也已经人模人样的足以骗
过许多人不是?
突地「劈啪」一声裂响拉回心神,抬眼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