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旸,别乱来。」将怀中人交给身后的封擎云照看着,古天溟勉强自己集中心神专注眼前。
有莫磊在,不会有问题的,绝不会有事,唯有这样说服自己,他才能够沉着冷静想法子解决眼前的棘手难题。
「有吗?」笑挑了挑眉,扣锁在喉的长指也游戏似地跟着一松一紧,「长话短说,你知道我要什么,再帮我补一掌吧,
等姓徐的咽气了我就放人,否则就只好先拿这小子告慰若樱了。」
……该死!竟拿他威胁人!?
睁开眼,眼前虽仍是黑压压地点点金星乱转,然而流失的气力却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身上,雷羿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有
只手是自由的。
也许因为炼子断了一长截,他的左膀仅是被人绕锁喉头的左臂缚锁着,加上曲逸旸似是认定他已无力反抗并未制穴……
缓缓聚力于掌,漆幽黑屏冉冉浮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不知道他,有没有小夜的好运气?如果没有……好像也不太坏呢,就跟身后的家伙到下头好好算账吧。
他说过,一个十八一个十九要当上下层邻居的。
说话算数吧,旸,哪怕我们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情人。
劲发,原本软垂的短炼霎时坚如铁剑,雷羿毫不犹豫地手起直朝自己胸口插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绝不叫人称心如
意。
「你……小羿!」疾声厉吼,古天溟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是被吓得铁青。
完全出乎众人意料外的异变,就算是他有所觉也鞭长莫及,眼见黑影如蛇就将噬上雷羿胸膛时,一抹看不清的红影诡谲
地窜出。
滴答滴答,不大的响声落在雷羿耳里却仿如鼓擂,不能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左腕,那上头覆着只苍白大掌,而片刻前如毒
蛇般的黑炼则只余短短的一截没在血色殷然的掌心里。
「你……」
沙哑的语声一入耳,雷羿这才发现脖子上重压已除,片刻前还犹如索命阎罗般的毒手此刻却宛若护雏之翼,代替自己承
接住蛇信的吻噬。
「还是老样子呢雷,总得留着只手替你收拾善后。」
呢喃般的低叹轻如风絮,雷羿甚至怀疑那是自己的幻听,因为语气里有着太多熟稔太多他想念的,正待抬头确认,却见
人亲昵地环过左臂,覆着他的手缓缓地将铁炼寸拔离体。
滴答声已成了啪咑声淅沥,雷羿却感受不到背后紧贴的身躯有一点战栗,反倒是看着的自己一阵肉疼发麻,寒意骤然充
斥心头,冷得想蒙住眼遮住耳瑟缩着什么也不必理会,可偏偏,不能躲不能逃只能咬牙承受。
再一次,雷羿深刻体认到站在身后的是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曲逸旸,陌生得令他不禁扪心自问——
十年来跟在身边的真是这男人吗?他知道的「曲逸旸」难道只是他虚幻的假想?根本就不曾存在,南柯一梦……
「别伤害小羿!」
正奇怪耳畔传来的语声为何如此惶急时,天地突然一阵倒悬,雷羿下意识曲肘抓住依旧环在胸前的艳红臂膀。
蓝天、白云,接着则是片眩目的水光粼粼。
直到冰凉的湖水漫过口鼻,雷羿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掳着倒栽葱地坠入湖里,而不待他有所挣扎黑幕骤临。
为什么?背叛了我,却还不放开手?
第十章扑朔迷离
火燎般的大红,红得艳美也红得刺眼。
甫张开眼雷弈看到的,就是这占据了满满视野的怒红。
红色的流苏、红色的帐幔、红色的漆木、床褥、被枕、桌巾……所有他能看到的全是通体一片的红。
不适地闭起眼,雷弈终于知道原来这喜庆的朱彩也有让人受不了的时候,避之唯恐不及。
这是哪儿?再睁开眼,雷弈不让目光停驻太久,然而无论怎么打量都只像是间普通寝房,除了满目红艳艳外没什么扎眼
的,甚至他还看到了窗纱透进的昏黄阳彩。
他以为他会在什么土牢囚室才对,就算真见着了阎判黑脸也不奇怪。
然而,现在他却是枕着软枕、睡着暖垫还盖了床丝滑薄被,要说有什么违和的,就只有高举过头缚绑在床头的两只手有
点麻,再加上丹田空空如也外带像是拆了骨头般的无力疲软。
除此外,情况似乎好得让他以为犹在梦中未醒。
「想吃点什么?」
偏头望去,雷弈并不意外偌大个人到了面前自己也没发觉,被禁了内息哪能耳聪目明,更别提来的可是位「高手」。
「……装潢成这鬼样你也待得下去?」单纯的问语,口气也无异于常,就好像两人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如以往在青
浥的每一天。
「我没意见。」耸耸肩,高大的身影拂开床幔在床沿边坐下,同样地没一点不自在,「也许他们觉得血的颜色配我会比
较合适。」
「换别的行不行?」
想来跟这屋子的缘分该不是三、两天能解,他可不想整日对着这一大片碍眼大红食不下咽。
「随你,照五旗堂布置如何?」
「……」睇凝着眼前的熟悉轮廓,雷弈突然有种大笑的冲动,如果抓个知情的来听他们这段对话,他敢保证不是下巴脱
颊就是眼珠子掉地。
这算什么?极乐谷的待客之道?希望宾至如归还是体贴「客人」思乡过甚?
不会是见他没歇斯底里地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以为他脑子进水浑得真当一切没发生过吧?还是说……鞭子与糖果并进,
打算招降他?
「我该叫你什么?曲逸晹、封若晹,还是有更难听的?」
既然人家连五旗堂都能堂堂挂在嘴上,他这理应是「苦主」的,自也不会扭捏作态粉饰太平,管他撕破了脸难看还难堪
,反正晾在台上下不来的绝不会是他。
「呵,的确有更难听的。」唇棱一撇轻笑了声,对于人有意抑或无意的讽刺似是完全不以为忤。
「还是叫我晹吧,不管我有多少名字,这个字总不会变的。」
黑瞳倏缩,雷弈非常不喜欢这近乎暗示的暧昧,更不喜欢自己脑里突涌的念头。
只因为一个若有似无的不明眼色、一句随口胡诌的无聊话语就又开始做起白日梦吗?雷弈呀雷弈,你几时变得这么好说
话了。
嘴角微勾,云淡般的笑容讽意十足。
天地间哪有不变的东西?海都能枯石也会烂,人心尤以为最,遍尝世态炎凉的自己怎可能不懂。
究竟还在期盼什么?怕死得还不够难看吗……
「这里是极乐谷?」闭了闭微涩的眼,雷弈不想继续在没有答案的问题上打转,变与不变不是光凭张嘴就说了算。
「你让我『睡』了多少天?」
稍微静心想想,不难猜出全身无力的疲软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大概为了怕麻烦对他用了药或是一路制穴未解,如果照情
搜所示——极乐谷在泷帮附近的话,那么他这睁眼闭眼的,少说也已十日。
「十二天,所以才问你想吃点什么。」顺着人转了话题,薄唇边笑意依旧不减,「光靠稀粥参汤的,死不了人却也填不
饱肚皮。」
十二天,看来还真到了敌窝大本营,就不知道这十二天里江湖是否热闹地掀了半边天,姑且不论他这青浥副首的份量有
多少,单是一个被两大霸主捧在手心里的徐晨曦,就该足以叫南北水域翻江倒海。
极乐极乐,这回捅着马蜂窝该不是普通「乐」了。
一想到未来鸡飞狗跳精彩可期,雷弈便一扫阴霾,心情大好地开始点菜:「糖醋黄鱼、三杯酱鸡、葱泥饼、翠丝银芽、
脆皮鸭卷、枣泥酥,嗯,再来四样卤味儿,一坛三十年女儿红。」
既然有人请客,他当然不会亏待闹了十来天饥荒的五脏庙。
只见人也大方得很,眉头没皱一个,二话不说一个掌击,一名美婢随即出现在门边,低着头恭谨待命。
「煮碗鲜鱼粥,参汤一并端上来。」
……又耍他是吧!?
神色不善地眯了眯眼,雷弈很确定自己口齿清晰对方也不是喑哑聋残。
「要你吃饭可不是让你撑死自己。」
「怎么,二十年没杀人放火,就穷到连桌家常菜也拿不出来?」
「拿得出你也装不下。」
「哼,干脆说怕我吐得你满床算了。」
「知道就好,我不想还得叫人收拾,自找麻烦。」
「怕麻烦还问干嘛……」语声渐微,过于熟稔的场景让雷弈不禁有些恍惚,要不是束缚在顶的两只手提醒着,他真要以
为这不过是日常一幕。
言语不足形容的亲昵与默契,一如过往十年里的每一天,却不该是现在的他们之间。
「想问什么就问吧,搁在肚里孵再久也生不出答案的。」
「你会老实回答?」横眼斜睨,雷弈脸上明白写着不想玩这尔虞我诈的猜心游戏。
问了如何,不问又如何?即便眼前人真回答了,他也无法再如以往深信不疑。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薄唇微挑,笑意透着几分狡黠:「听不听得懂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忍不住嘴角微抽,这简直是在驴子面前吊胡萝卜,存心整他来着。
问,不问?两个自己拔河较劲着,争的却是跳不跳坑的愚蠢问题。
瞪着红艳艳的床头顶,雷弈实在搞不懂脖子上顶着的这颗脑袋,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当人是死仇劲敌?哪怕当是个
陌生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