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直想破口大骂——
自己当初怎么会同意让人摆上这么块挡路石碍事?
不知过了多久,当曲逸旸重新睁开眼时,艳丽阳彩已成夕照余晖,面前横摆着的则是张像似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肚去的
包子脸。
「肚子饿了?」
「……很好笑。」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唇棱,松了口气的雷羿实在很想改拿拳头问候人。
天知道这一个多时辰的光景有多难熬!
敌影甫逝人就站不住地闭了眼,他还能往多好的方向想?傻子也猜得出来这家伙八成又逞强做了什么,偏是什么状况都
搞不清帮也帮不上忙,只能蹲在旁干等。
现在看来既是生死无虑,那么该可以算总帐了吧?
拳掌互击劈啪作响,雷羿嘴角高阳露出了白牙,「自己乖乖招呢还是要少爷相助一臂之力?」
看他提心吊胆的很有趣是吧,老把他当三岁娃儿蒙在鼓里骗?还是笃定他反正吓不死,所以多来几次「惊喜」也不打紧
?
「你确定这不叫恶人先告状?」伸指揩抹着唇角已凝的血渍,曲逸旸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指上暗红。
很新奇的感受,已经很久没人在知道他是谁后还敢这般放肆的,更别提有胆叫他见血,看样子雷这小子浑然没把他「人
蛊」的身分记进脑袋里,当真一点也不怕他。
「少装了!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你都当蚂蚁一捏就死,我那轻飘飘的一掌哪能摸得着你大爷一点边?」
恶人先告状?早知道某人如此「神勇」的话,翘着腿等就好,他何必还大费周章地扮恶人?又不是戏子来着。
瞅着人气鼓的腮帮子,曲逸旸只是抿唇一笑不予辩驳,下个动作却是朝人伸出了手。
「干嘛?」
「老样子,光我说你也不会相信,自己瞧吧。」生平第一次主动将腕脉交到旁人手里,曲逸旸知道自己已在改变。
危险的改变,他却似乎有些沉溺其中,不想抗拒。
毫不客气地一把拉过指骨分明的大掌搁在膝头上,雷羿可没想过这简单的动作对人而言,没让太阳打西边上来也差不多
可以令老天冬日打雷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
反反覆覆探了又探,雷羿终于忍不住嘟嚷,再次皱起眉头朝人横瞅着。
奇经八脉里没有丝内力,丹田也空空如也,肺腑之间气血瘀堵还真受了伤似的,然而心脉附近却有股诡异的内息流窜,
如浪汹涌翻腾却又被缚锁着冲不出那方寸所在。
这是哪门子的鬼脉象?这种破破烂烂的状况也能发出那号称绝学的「指禁煞」?还弹无虚发地指一个倒一个?!
目带同情地扫了眼地上躺的那三个,九泉下若能有知的话,枉死城大概还得多住个几年……
「你打的还问我?」慵懒地抬起还算自由的右臂作枕,曲逸旸漫不经心敷衍着。
这回倒不是刻意瞒人什么而是懒得话说从头,故事太长,要说到雷某人满意没起更也得打响板。
「……」额角青筋隐现,火才刚起就又被满肚子不想承认的担心给压了下去,「不想讲就算,我也没兴趣知道,但我不
想不明不白地被当猴子耍,两件事,说是不说你自个儿决定。」
说是让人决定,语气却明摆着没得商量,这已是雷羿妥协的最后底线,如果硬要他不看不闻什么都不给知道,那就干脆
拆伙各走各的阳关道,省得他老气堵得难受。
「只两件?」眉挑,挑衅似地已令人几分拳痒,说话的男人却犹嫌不过瘾地再补了句:「你确定够?」
「小、旸、旸——你是赌我现在不会扁你是吧?」
好熟悉的词句……偏头微思,不一会儿曲逸旸便记起是在哪儿洗耳恭听过这一段,当日浔阳,雷羿也是这么威胁他来着
。
原来,那时与这时并无什么不同吗?薄唇徐扬,渐渐弯如月眉,最后终是抱着肚子前俯后仰,爽朗的笑声霎时彻响林梢
。
「旸?」不很确定的语气,要不是太阳还没下山,雷羿真要怀疑是自己老眼昏花,因为他从没见人笑成这样过,毫无形
象,管它「曲逸旸」还「封若旸」通通不像。
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笑乏了般仰倒于地,依旧带着三分笑意的黑瞳亮如星灿,若有所思地瞅着上方一头雾水的少年。
「喂!」被人看得莫名其妙的雷羿伸手推了推人。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不论青浥或泷帮,一直都没动静?」答非所问,曲逸旸却抛出了个更具诱惑的话题。
「……」
「不好奇吗?伤了徐晨曦又掳了你,古天溟和那个姓封的却至今还不见人影?」
「你不是说老大属狐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对于新启的话题雷羿虽然心痒却没太当真,没办法,一朝蛇咬十年怕井
绳,遑论他被咬得还不只一口。
抿唇微哂,曲逸旸毫不以为意地直接祭出更让人怦然心动的答案:「按兵不动是因为我留了句话给姓徐的。」
不会是威胁,管老大属狐还属兔都不吃这一套,那么……
一个臆测接着一个,等雷羿察觉自己又跟着人起舞时,已是盏茶功夫以后,想当然尔,他这摇头晃脑的苦思模样早落在
了对方眼里。
唇棱微扯,曲逸旸仅只笑了笑没再为难,难得干脆地爽快交代:「『别跟来,要答案找莫磊』,手印在姓徐的胸膛上时
我留了这句。」
「莫、磊?!」一声怪叫,宁静的落日美景霎时多了群鸦雀扑飞。
敢情所有的事那个红发家伙都有份?!
「骗人!那家伙哪有那么好说话?」别说那位神医大人有多古怪,单是眼前这家伙也没这般容易跟人称兄道弟吧?
「这是第一件要问的?」
「少给我废话,说!」顾不得再和人温炖慢磨地套答案,雷羿直接一脚踹上附近盘结的树根,两手叉腰大做茶壶状。
「投其所好自然就好说话了。」
投其所好?那古怪大夫的所好是啥?而且还得也投他们曲大爷所好才行,他可不认为这家伙会低声下气地委屈自己。
微眯起眼,雷羿突然想到了个不怎么能听的答案:「你们该不会……拿小夜做交易吧?」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家伙唯一谈得拢的可能。
因为封擎云,莫磊对小夜可没存什么好感,老一口一个黑心肝地嚷,巧的是小夜也算是曲某人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这
下子王八看绿豆,当真可能一拍即合。
「啧啧,看来咱们雷大总堂猜谜的本事进步不少。」
意思是……真这么玩来着?
咽了口唾沬,雷羿不禁开始回想有否得罪那位红发大神医的地方,他可不想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相较之下,老被人
抱怨「小鬼难缠」的自己该算是相当「和蔼可亲」了。
「接下来呢?在那杀不得的面前那么威风,不怕姓秦的被吓得缩头不敢来?」
不必多想也知道此时此刻抬出莫磊来是何用意,有位「神医」掺和其中,人就算口吐白沫抽腿发羊癫他都不必管是吧?
既然曲大爷这么死要面子不想他关心,那么他就顺水推舟改换个切身相关的问。
虽然看来秦泸瑜那颗硬果子十之八九不会落在他的菜盘子里,但天有不测风云,曲逸旸那乱七八糟的状态他可不敢太乐
观,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千斤万担他也只能一肩扛了。
「这是第二个问题?」
「……小旸旸,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欠揍。」
「是吗?我怎么没听人说过?」翻了个身,一派慵懒神韵的男人终在人彻底抓狂前给了回答,「看运气吧,看他信是不
信曲媚儿。」
说是听天由命,如炬目光却是胸有成竹早有了答案。
「又是老贼又是狐狸的,信才有鬼。」没好气地咕哝了句,雷羿哪还听不出话里玄机,这家伙根本是捉曹放曹、越是疑
心病重的越被骗得团团转。
心腹一去不回,回来的偏是个有嫌隙的,还一副花容憔悴惊魂未定,甚至激动地「吹擂」敌人有多厉害,秦泸瑜还能怎
么想?不知曲媚儿和曲逸旸那层杀不得干系的他,怎可能相信全军覆没只留了个最弱的「幸运」逃出虎口?
唯一能想的就是认定这是场「戏」,事实完全相反,曲逸旸的确出了不能动手的状况,所以属于封舟瀛那边的曲媚儿才
会竭力吹捧掩饰,要不怎么解释除了她外一个活口也没留?这诱敌的效果恐怕比当初设计白辰还要好上三分。
「你连这个都算上了干嘛还白挨我一掌?打开始就已经打算出手显威风了不是吗?干嘛……」正准备好好算算被兜着一
块耍的利钱,雷羿却想到什么似地顿了顿,片刻后趾高气昂的气势随即变得有如斗败公鸡。
「别告诉我你的威风是……时灵时不灵?」大敌当前,他可不想看天吃饭。
反手撑臂鱼跃而起,被质疑的男人自顾自地掸着身上的草屑片叶,显然没把面前人的问题当一回事。
「逸旸?」
迎着相询的目光,曲逸旸只是把长臂重新搭上少年肩头,「走吧,找个好地方去,贵客临门,总不能太寒酸。」
寒、酸?眼微眯,雷羿可没打算放人这么打迷糊仗混过,只不过——
「曲……唔!」
嘴对着嘴,呼吸都难了遑论还能说话嘛……
气息渐促,偏是眼瞪得再大也无人应理,落居下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