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哼,我根本连你现在到底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没好气地瞪了人一眼,雷羿咧唇笑得牙白:「我只知道某个家
伙皮粗肉厚喜欢找痛挨,一直在勉强自己,至于几时油尽灯枯完蛋大吉我就不知道啰。」
有些意外,曲逸旸没想过雷羿的直觉如此敏锐,只不过——
油尽灯枯完蛋大吉?这八字箴言是不是太狠了点……
「喂,都快下台一鞠躬了干嘛还这么神秘兮兮的,真是隔墙有耳不能说还是你这家伙根本懒得说?这鬼地方该没爬墙听
壁的死耗子吧?」长睫垂掩的黑瞳有着几分落寞,却是倔强地藏掩在仿若不在意的口吻里。
不能还是不值得说?即便自己是人「想要的」,也还是不能相信吗?虽说身为「人蛊」的特殊成长情有可原,但……
漫不经心似地呆看着砾石上的黑影变幻,雷羿从没想过自己原来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
不论怎么地拿道理说服自己,还是无法不在意啊——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想学女人硬泡软磨地非要人交代个分明,他可不认为多了分亲密就多份干涉的权利,只是有些事如
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已经忍到再无可忍。
这种老惦着悬着一个人的感觉,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比如棘在背还糟糕,天知道他是怎么染上这种牵肠挂肚的娘们毛
病,以前在洞庭时可从没过,全拜某家伙闹「失踪」所赐才开始的。
这算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呿!失笑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神游太虚间,害他牵肠挂肚的祸首不知何时走到了面前
屈膝蹲下。
「旸?」
「把手放在我背心上。」
不知道人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雷羿依言而行伸手覆上那宽阔的肩背上,半晌后脸色越来越是狐疑。
掌心下,似是有什么蠕动着。
忍不住趋上前手脚并用把人当香蕉剥皮,才稍掀开襟领,微哑的嗓音便带着熟悉的调侃语调在耳边响起:「雷,我想这
不是继续昨晚的好地方,除非你想坐着来?」
嘶地一声衣帛裂响,雷羿皮笑肉不笑地朝人甩了甩手上的半戳衣袖,意思很明白——再敢胡言乱语说句不中听的,等会
儿就披条挂带地穿着堆破布上阵吧。
在人再无异议地配合下,不一会儿想要的答案便裸裎于面前,昏黄火色下,依稀可见背心死穴上赫然有着梅瓣般的五点
红痕,有的已然结痂,有的则血色殷然,似是新创。
「怎么回事?」伸指轻抚着五点红痕圈围的铜钱大小所在,雷羿不由皱了皱眉。
不是错觉,的确有什么东西在肌肤之下,就在危险的方寸之间。
「蛊。」一反之前的推拖拉,曲逸旸这回很爽快地直接给了答案。
「蛊?」
怎么又是这个很难理解的字?瞪着转回身慢条斯理整回衣衫的男人,雷羿实在不知该皱眉头还是该咧嘴角,在「人蛊」
身上下「蛊」,谁人想出这么令人脑子打结的方法?
「禁制我用的,和封舟瀛本命连在一块的子母蛊,他死我得跟着垫棺材,所以我杀不了他,他却可以控制这小玩意杀了
我。」
「他拿这个……威胁你?」雷羿问得有些迟疑,不是不相信蛊毒的神奇,而是他很难相信眼前这家伙会是乖乖接受威胁
的人。
有谁见过被要胁还能这般嚣张的?这家伙出手教训的「自己人」可不少,按理早该碎尸万段丢到河里喂王八了,怎么还
好端端地螃蟹横行?他可不信这些家伙顾念什么师徒之情。
「哼,我如果这么听话的话,封老头大概早重返江湖居王称霸了,那还轮得到封擎云和古天溟混上这些年?」
话说得狂妄,然而见识过「指禁煞」可怕的雷羿却无法嗤之以鼻当是痴人说梦,更别提人如果真发挥细作角色兴风作浪
的话。
单是前岛一役,那时若多了这家伙插手,即使是明着来不玩什么狡诈伎俩,只怕老大和封擎云联手也未必就保得了百年
家业,再不济,至少封若樱不必青冢埋骨含恨而终,而南水十八帮也决计不会是眼前共推青浥为首的平和荣景。
越想越是觉得捏了把冷汗,雷羿不禁由衷庆幸起某人的「不受教」,念头微转,他马上就想到人犹能如此放肆的理由。
「因为秦泸瑜?」
看来,这三个显然是互成犄角谁也奈何不了谁。
「对,只要姓秦的一天没死,老头就舍不得动我,而我也没笨到把自己的『保命符』给宰了,所以这禁制顶多是绑着我
非得帮忙保着他的命。」
「曲媚儿呢?我记得你说过她也杀不得?」别跟他说这条小命的债主还有三四五六七的,随便哪个都可以拉着陪游地府
。
「也就杀不得而已,封舟瀛可舍不得和别人分享我这条命。」
「这玩意……」转回正题,雷羿伸指戳了戳男人背心上的红痕,前言后语拼凑一下,他大概猜得出这是谁的杰作了,「
意思是不想再陪他们玩,打算破釜沉舟来个一了百了?你是几时想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
「破釜沉舟」接着「一了百了」?曲逸旸有点意见地挑了挑眉,这两句凑一块怎么听起来也是完蛋大吉的意思?
耳边,清脆语声继续叨叨絮念着——
「找莫磊商量的时候?不,不对,就算你赌小莫莫有办法帮你,又怎么知道他几时会来?该不是连挨『留情』都是故意
的吧?就为了钓出小莫莫?啧,可怜的小黑小白,八成还以为闯了大祸铸下大错,这么说来就是从浔阳逃命……」循序
倒数,雷羿把人晾过一旁自顾自算着,却是指头越扳目光也就越发不善。
「我说……小旸旸,你大爷该不会在踏出洞庭前就算好这一串了吧?」
居然也把他蒙在鼓里一道算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少吃的米粮和少睡的好眠,十只长指就不由屈握成拳喀喀作响,痒得
很想活动活动。
「……你当我是戏班子里写脚本的?」眼微眯,曲逸旸终于能够体会雷羿常在他面前翻白眼的感觉。
当他「无所不能」好歹也有条界线吧,又不是供堂上拜的泥偶木像,哪来的算无遗策?
「你敢说事情不是照着你的『脚本』走?」
摆明着跟人杠上,谁叫这家伙害他平白担心受怕这么久!
「我不想跟你争,雷。」语声渐冷,曲逸旸些许烦躁地皱了皱眉,他不懂雷羿为什么要跟他争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他
很清楚这不同于平常的揶揄调侃,多了些令人不悦的东西。
「……」不语,雷羿一反常态地静凝着那双凛冷黑瞳。
大眼瞪小眼,最后举白旗的竟是人人畏之如毒蛇猛兽的男人,就见人头痛似地按了按太阳穴,口吻也不再是一惯的游刃
有余:「别这样看我,雷。你明知道我不懂!」
不懂为什么会吵,也不懂得怎么吵,更不懂这脱序的情绪该怎么控制,太多陌生的感觉令曲逸旸无所适从,若在以往,
一杀了之,再不就不予理会,这世上本不该有困扰他的事情,而今他却无法再这般任性妄为,不能杀也不能不理,一如
困笼之兽,坐站不是地找不着出口。
「……过来。」心软地拉过满脸焦躁的男人,雷羿把刚撕下的半截衣袖扎上人血色殷然的肩头,呆默半晌后,终是无奈
何地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只是担心你。」
想叹气哪,雷羿已可以预见未来会和「温良贤淑」四字妇德越来越有缘,谁叫这家伙拿了道免死金牌,跟个什么都不懂
的白痴闹意气?哈,那还真是气死了也无人应理。
「喔,我忘了,你大概也不懂什么是担心吧?」
既是揶揄也是实话,雷羿自嘲地撇了撇唇,他开始觉得不久前的那句自作孽不可活说得太早,瞧瞧现在这情形,到底是
谁在自作孽啊?!
「旸,我不是你,我没有你凡事在握的绝对自信。」只手撑颊,另只手则出气似地在人脸上这摸摸那戳戳,要个男人承
认自己的无用坦然示弱,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别扭……
「所以你不说不让我知道,我就会变得跟三姑六婆一样聒噪,哪天也许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说不定,如果你不想看到个『
泼妇』或只『泼猴』的话,麻烦请开始习惯跟我说清楚吧。」
话都说了这么白,不会还是两字不懂吧?再不懂,他可考虑另寻「良人」了。
一把拉下在脸上作乱的小手合握在掌,曲逸旸认真思索着该从何说起,想了老半天终是放弃地拉冗了脑袋:「你问吧,
我答。」
自暴自弃的男人表情显得几分懊恼,大概是没遇过如此挫折吧,雷羿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唇角,能看到人这般「可爱」的
模样,也不枉他先行低头伏小了。
「后头是莫磊弄的?」
「嗯。」
「他还说了什么?」
「……这五根金针封着蛊也会对内息有所影响,下针后我只有一次动武的机会,再动武就会开始散功。」
回想了下,雷羿很快便对上了时序,一次的机会该是指封若樱墓前那次,再来则是用在了教耗子规矩上,之后便如莫磊
所言散功了,那么……
「这一路你不动了两次手?又是怎么回事?」
「三次。」轻声纠正,曲逸旸有些犹豫,因为他确定接下来说的不会是人喜欢听的,「每开一支针,封锁的真气就能回
复片刻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