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
匹狼自筑的藩篱。
『为什么救我?』
『门主吩咐,职责所在。』
犹记得就为了那冷热全无、足堪把人气死的八个大字,进青浥后再张狂也不曾动过拳头的自己彻底发飙了,不但砸了整
间房还把才刚清醒的伤患又揍昏了回去,乃至于以后每见人一回就是一场好打。
那时候的曲逸旸已经十五岁了,比力气论功夫当然都胜过自己一大截,但不知道是基于「职责所在」还又是「门主吩咐
」,总是故意让他占上风,想当然尔,越是这样他肚里的那把无名火也就越烧越烈。
终于有天,不懂得克制为何物的自己又闯祸了,和曲逸旸在窄桥上打着打着竟把人踹进了寒冬的冰潭里。
是讨厌这没人气的死木头没错,但也不至于讨厌到要人一条小命,所以当看着人在浮冰间挣扎逐渐下沉时,他想也没想
就是跟着跳下水,原想仗着还不错的水性救人,哪晓得湖水的刺骨冰寒瞬间就冻结了他的手脚,更惨的是他比曲逸旸还
糟糕,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直直朝湖底沉。
深不见底的冰冷里,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宛如丧钟,就在他对自己害人害己的任性懊悔不已时,一双仿佛来
自幽冥的手牢牢抱住了他。
一如曲逸旸额上那道永下退逝的伤疤,雷羿也永远忘不了寒潭里那张死人般白无血色的脸。
无力救己的少年为了救他发挥无比坚韧的生命力,虽然顶头的亮光仍似无穷尽地遥远,雷羿却不再感到害怕,因为这片
冰冷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外还有另种沉稳的节奏,一声声倾诉着对于他生死执着的热切。
当然最后还是惊动了其他的青浥好汉才极其幸运地捡回小命,而这一回他不再问为什么,因为被他害得惨兮兮的曲逸旸
整整五天徘徊在鬼门关前昏迷不醒,吓得他望着人就是一阵嚎啕。
天晓得这辈子他就只哭过这么两次,老乞丐归天时也没哭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哭到连在阎王殿上悠转的人儿都不得安
宁地给扔了回来。
自此之后,他雷羿依旧是我行我素横行天下,但曲逸旸在身边时就会敛起三分狂性安分不少,而曲某人在接连为了他这
毛小孩差点丢命后也大有改进,除了仍是让他不与他争较外,兼多学会了哄他、逗他外加拐他。
时至今日,青浥门上下现在谁人不知他们两个是焦孟不离的哥俩好,要找失踪成癖的总堂大人问曲护堂最快,哪怕是老
鼠窝里也能挖出人来,而要躲雷击更是得请出曲护堂这道免死金牌,就连端出门主古天溟都没这么灵验。
很多五旗儿郎在找他前都会先打听曲逸旸在不在,尤其是不怎好的消息,若是曲大护堂不在家,那最好顶着越级之罚直
接面报门主还来得保命些。
「叩叩。」
门上两声轻响,雷羿霍然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弹指梦回,窗外艳阳已当空高挂。
「进来。」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墨瞳中残余的迷蒙在望及身旁那张潮红面容时完全褪尽,雷羿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群小子未免太会摸鱼了些,抓副药煎也能蘑菇个把时辰?赌他们的护堂大人命硬死不了是吧。
「雷副,曲护堂的药。」将犹冒着白烟的汤碗小心地端至桌面放下,仍做小二打扮的精瘦汉子转朝床这头请示着:「要
不要属下留下帮忙?」
「不了,我来就好。城里状况如何?消息派人传回总舵了?」
磨蹭这么久想也知道还做了什么丰功伟业,没想到这群伏兵虽没直接跟过池倒还挺了解他的,就不知道是恶名昭彰还是
威名远播,才把人吓得这么自动自发。
「禀副座,找到曲护堂的消息夜里头就已回讯,为了怕有闪失,特地要小六跟蚪子兵分两路走,估计约摸明日亥时总舵
就会接获这消息,至于城里……」
「闹翻天了?」
「是,据留守的兄弟们说,大火一直烧至天明才灭。连县衙都惊动了派兵打火,所幸昨夜风弱并无波及邻近,没有人伤
亡,分舵则是东半面全成焦土,主屋全毁,连根梁柱都没留,另外北面围子塌了个大洞。」
「哼,还烧得挺干净的。」悻悻然低哼了声,雷羿不无一丝懊恼,早知道该先摸个透彻才下去找人,现在别说还有什么
机关密室,只怕连张蜘蛛网也找不出来,全化灰了。
正自懊恼间,一声低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见那双紧阖已久的眼终于在众人期待下缓缓睁了开,带着几分迷蒙巡了
巡四周后,逐渐澄澈地定在雷羿脸上。
「浔阳……烧了?」
第四章风云再起
心虚地撇开头,视线却依旧落在脸上,称得上柔和的目光却叫雷羿颊上一阵热辣,不自在地搔了搔发。
「烧个老鼠窝你心疼啥?」又不是五旗总堂自个儿的窝。
微扯嘴角,曲逸旸撑肘缓缓坐起,他猜雷羿大概是没把他真当老弱妇孺忌惮着照「吓」不误,战果才会如此的辉煌卓着
,一个分舵哪……
「我还以为你打算睡个一天一夜才过瘾。」见人如八十老头般龟爬,雷羿想也不想便是伸手拉了人一把,浑然没考虑是
不是该给人在下属面前留点面子,而曲逸旸也似毫不介意折损威风地将身子倚向雷羿肩头。
无以言喻的亲昵直把晾在旁的青友汉子吓得瞪眼如牛。
「饿醒的……有没有吃的?」
「喏。」随手递上黑糊糊的苦药一碗,就见人一脸嫌恶地皱起眉,不稳微倾的身子更大有躲回被窝里的态势。
「哈哈……阿义,去帮你们护堂大人煮碗白粥来吧,免得他得饿着肚子跟周公下棋,输了我们可罪过。」
依令而退,在掩上房门的那刹那,被唤做阿义的暗探忍不住放胆朝里头多看了两眼。
怎么雷副跟曲护堂都跟传言说的不一样?很平易近人呀,哪来什么混世魔王的恐怖跟高深莫测的?果真是传言不可尽信
。
默默在心底替人伸张正义的汉子显然忘了不久前房里陡降的霜寒从何而来,更不晓得传言其实还附有条过来人才能体会
的但书,那就是当两个凑一起时,不管看到、听到什么千万都别信以为真,当是常态掉以轻心就——死定了。
「感觉如何?」塞了块软枕到人腰后垫着,雷羿还是把那碗被嫌弃的汤药举到人前,不趁现在人清醒的时候解决,等这
位老大体力不支又睡过去他可就倒霉了,这玩意比参汤难喝得多,他一点也不想陪着遭难。
「……差动透了。」伸手接过,曲逸旸二话不说便把碗里黑漆抹乌的全倒进肚,却是许久才松开紧锁的眉头,太久没喝
药了,还真不能适应这怪味。
「刚刚说分舵烧了怎么回事?『又』估计错误?」
似笑非笑地强调那个「又」宇,曲逸旸不会忘了当年害自己破相的理由就是这叫人哭笑不得的美丽错误,如果不是他反
应不慢,现在分舵的焦土惨况大抵就是当年五旗总堂的下场。
「喂——你就当是脑袋发晕幻听行不行?」不满地撅了撅嘴,半晌却见人犹是一脸要笑不笑的,没奈何,雷羿只好老实
地交代原委:「这回不能怪我,我已经很仔细了,只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人家姑娘家房里不藏香粉藏火药,说到底我也
是受害者好呗,害我平白多浪费一颗火雷。」
会毁了大半分舵根本不在意料之内,他不过是想炸出条路逃出生天,哪晓得人算终归不如天算,那一炸大概方圆十里都
感觉得到地动,冲出火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命大。
「你选了原路回去?」语声轻扬,曲逸旸表情有些古怪地瞅了眼人。
没记错的话,想循原路回去要解决的东西可不少,那面堵死甬道的墙就是头号麻烦,这么费事又保守实在不像雷羿的风
格,他还以为人会就地叫火雷开花,直接冒出头看看密室的上方接到哪儿。
「没办法,我们两个凑一块的时候运气特别差。」楼会倒墙会塌连士坑都能成大洞,诸如此类的倒霉事从小到大已是不
胜枚举。
墨瞳抖睨着人梭巡了回,雷羿肩头微耸表示非我所愿,全是因为拴了个八字带煞的拖油瓶。
「冯犹那老家伙把整个分舵弄得山山水水的,我怕我们头上压的是座假山或池大水湖,炸塌了不是土埋就是水淹,我既
不想当土拨鼠也不想再跟你在水里游,不会有好下场的。」
「……」哑口无言,关于他们俩的「厄运」曲逸旸完全无话可说,从小到大祸事没破百也不是四手四脚指头数得完,神
准到连古天溟都不太愿意跟他们两个连袂出门。
「别管那个鸟分舵了,烧都烧了还能怎样,还有精神的话不妨交待一下你背上那掌是谁给赏的?」漆幽黑瞳熠熠生辉亮
得令人有些发毛,显然不只是关心同袍这么简单,更别说那不冷不热的语气已隐隐透着些不悦讽意。
比起「分舵全灭」的真相,雷羿更在意的是谁跟曲逸旸相熟到让人不介意将后背相与,他一直以为那是只属于他的位置
,当发现事实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回事时,肚里便燃起股无名火炙着心烦。
雷羿实在不想承认,那是被抢走什么的幼稚感受。
「……说来话长。」
十年悠悠可不是白混的,曲逸旸脑袋瓜晕沉地再不清楚也嗅得出火药味,而一想到那所谓的「解释」——头就更昏了。
「我不介意长话短说。」皮笑肉不笑地眯了